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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疯乱 ...

  •   向上走了一段,果然回到了下来时的五道门,方缘发现自己是从最右边没有脚印的门里走出来的,换句话说,她一开始走的是相反的路。

      她的运气果然不怎么样。

      源平君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嗯?”方缘想起被他从身后偷袭的事,回问道:“难道你不是从这里下去的么?对了,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嘁。”源平君比方缘个子高出不少,从她身边走过,给了一个自下而上的白眼,掐着腰一扭一扭地向上走,“谁还没有脾气了?”

      方缘眼皮直抽,这人还有理了?

      不过在拜别太守,回到驿站后,方缘还是知道了,源平君是溜达到小院时,发现侍卫和婢女在一处隐蔽的假山偷情,吓走他们后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入口,一路走进去便发现了前面的方缘。

      不得不说,人和人的气运真的不一样。

      方缘回去之后便将太守府的事悉数讲给了凌七,让她和侍卫们合计一下,想办法偷袭太守府,放出里面的百姓,交代完后,方缘便回自己房里睡下了,抓人的累活用不着她出面,她要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等她伸着懒腰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是又一日残阳如火时。

      驿站里静悄悄的,凌七办事向来令人放心,这时恐怕已经带人控制了太守府,方缘洗漱之后,便靠在门外栏杆上看大堂里照进来的金光,有一只不知打哪来的橘猫,看样子是刚吃饱正趴在掌柜上洗脸,和此时的氛围很是相称。

      方缘跟着摸了摸肚子,想着来到蒲州之后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一会要去哪吃点什么。

      一名驿夫从她身边走过,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往隔壁去打扫屋子。

      方缘睡觉起来醒了脑子,刚好也要下楼去,正在她要下第一道台阶时,身后传来重物砸在门框上的声音,随即方缘听到——

      “死、死人了!”

      方才驿夫进的是源平君的房间,方缘下楼梯的脚一收,转身进了现场。

      驿夫大概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跌坐在地吓得直哆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口里还在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别说是他,方缘见到这场面也差点没站稳。

      床上躺了一个没了头的尸体,床上泼溅开大块的血色,枕头被子承载不了的,就都流到地板上,方缘的鞋子不慎踩在上面,感到那些血液还没完全凝固,还是热腾腾的。

      这样连头斩断,人肯定是没命了,而那个尸体身上穿着金闪闪地扎眼衣服,腰带上的红琉璃玉佩格外眼熟。

      不如说,方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源平君!

      方缘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杀猪的场面,一刀下去,猪血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泛着热气还翻着血泡,猪腿被绑在一起还不断的挣扎,直到血被放净,它的眼睛也不会闭上。

      方缘此时像是被满屋子的血腥气扼住了喉咙,张大了嘴也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只听脚下“喀”一声响。

      方缘低头看去,那是一把染血的重剑,剑身比一般剑要宽厚,剑格处镶嵌了宝石,更增加了剑体的重量。

      方缘毫不意外地想到了那句低语。

      “镶着宝石的剑砍下高贵的头颅……”

      零尘!

      方缘满身的火气都被激了出来,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在太守府的地牢里了。

      和昨晚所见一样,零尘依旧是一身白衣,配着她的名字纤尘不染的样子,和昨晚不一样的是,这处的牢门已经打开,方缘直接冲进去和零尘面对面。

      “他死了?”零尘对这位不速之客没什么反应,只是尝试着从她手里夺回被抓痛的手腕,没成功,只好作罢。

      而方缘此刻说不得多怒多惧,见她如此轻藐,手上抓得更紧,“不然你以为呢?他不过是和你多顶了几句嘴,你便要置他于死地?”

      零尘只轻叹一声:“我说了我能看见别人的祸福吉凶,不过……”

      “放屁!”方缘一口截断,“那些鬼话我才不信,再说是什么诅咒,能应验地这么快?昨晚这里就我们三个听到了那句话,不是你,还有谁!”

      零尘微皱了下眉,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这里一直被锁着,我怎么出去杀人?”

      不待方缘反驳,零尘又道:“那个人头都被砍了,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他?”

      “当然是……”

      方缘突然噤声,好似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燥热的血气冷了下来,随着零尘的话想了更深。

      对了,她只是看到一个穿着源平君衣服的人被砍了头死在他的房间里,但因为没有头,所以不能确定那个人一定是王子殿下。

      更何况,可不是人人都是刽子手,即便是用重剑,将一个大活人的人头干脆利落地砍下来,所需力气可不小。那是人头,可不是鸡头。

      方缘放开自己的手,看到零尘的手腕被她捏出了一道红痕,在细嫩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方缘自认拿笔杆的二两力气剁鸡头都费劲,更何况是比她还弱的零尘,另一方面,时间也确实是个问题。

      总之,发现了那个死人身上的一个个疑点之后,方缘冷静下来。

      此刻零尘正在纾解自己的手腕,轻声道:“你没有时间慢慢想了,快离开这里吧。”

      “是啊,不过你得同我一起走。”

      零尘摇头,“不,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由不得你。”方缘只管带人出去,虽然这件事有疑点,但零尘依旧脱不了干系,因为源平君确实不见了,而多出一个死人的死状和她所说的相符。

      在出密道的路上,零尘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问道:“先前来开门的人是不是你的手下,他们是不是也把地牢里的其他人都放出来了?”

      “对。”想必是凌七那边的行动了,否则她也不能把零尘从打开的铁牢里带出来。

      “糟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听我的。你快阻止他们!”

      可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在地道的拐角处,从侧面有骤然一阵劲风袭来,饶是方缘迅速反应避开了要害,还是被打中了右肩,顿时一阵火辣辣的闷痛。

      什么东西!

      方缘抽出匕首应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你们这是做什么?”

      袭击她的不是别人,看装扮正是方缘从地牢里解救的百姓,而首当其冲的,乃是和方缘还有“一眼”之缘的那个小男孩。

      只是方缘认出了他,他却不认得方缘,方才一棍子打了下去,这会一点停顿没有,又是一棍子招呼了过来。

      对方到底是小孩子,不曾习武,招式更没有什么稀奇,方缘想躲过不难,但在他身后,还有十几个百姓涌了上来,有的就地取材扔沙子,砸石块,还有的什么都没有,干脆扑上来咬人!

      就算方缘有三头六臂,这样以一敌十,也是左支右绌,难以为继。更何况方缘稀松二五眼的武艺拿来充充样子可还行,真要以命相搏,她连狗都打不过!

      而这些百姓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一条条疯狗。

      不到半刻钟,方缘身上便多了几处淤青,当一个村民扑上来咬她的时候,她过于震惊而反应不及,小臂上挨了一口错杂的牙印。

      丝丝血迹渗出来,终于映红了方缘的眼,她的刀捅了出去。

      可是方缘很快发现,他们不止敌友不分,疯狗一样地咬人,而且像吃了大力丸,普通人被捅了内脏可能倒地不起的伤势在他们身上却只是歪了歪,然后又扑了上来!

      这谁顶得住!大罗神仙也是要完!

      此时,地道的另一头传来零尘的声音,方缘抽空一看,她早就跑了,现在在另一头冲她挥手。

      方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快跑!”

      不消她多说,方缘也快顶不住了,匕首格开一个人后,方缘拔腿就跑,脚下乘风,几步之后到了零尘身边,拉上她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在逃命的时候,零尘的衣服被各处蹭了一层灰,但她仍然是沉稳的,甚至堪称无动于衷,“我早告诫了你的手下,让他们不要放人,看来他们没听。”

      这是显而易见的,若是所有被放出来的百姓都发了疯,只怕那些前脚刚给了他们自由的侍卫,下一刻便被闷棍敲晕当场。

      方缘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恨意,更是一种自责,因为下令要放人的是她。

      这种又恨又怨的情绪被方缘发泄出来,便是对着零尘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零尘终于有了一点情绪的波动,她咬了咬唇,好似十分疲惫,“今春的凌汛……大灾之后……才是最可怕的。”

      方缘浑身的汗毛刚竖起来又都被冷汗压了下去,左臂被咬伤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大灾之后会有什么?

      瘟疫。

      她们被一股疯人追着,从另一个出口来到地面上,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更糟糕。

      明明是寂静入眠的深夜,太守府里却灯火通明,那是真正的火,不知是那个地方烧起来了,映红了半边天,现在也没人去救火,浓浓的黑烟下,人人自危,那些疯了的百姓不止和侍卫们打,和府上的侍婢们打,他们自己也能打起来,好像是不分什么人,通通都要咬一口。

      被关押的百姓有上百人之众,好在此时通过密道出来的人还不多,若是及时堵上所有出口,再联合府上的护院侍卫,要压住这些人的暴动也不难。关键是凌七的人在不久之前还和府上的侍卫起了冲突,此刻怕是难以合作,各方势力各自混战没有统一调度,很快就会被这些疯子冲出太守府。

      瘟疫的传染性不言而喻,绝对不能让他们出府!

      方缘先将身后的密道口堵住,再在一片混乱中找到凌七,让她逼太守说出几个密道出口的地点,派人守住,这样能不能来得及方缘也不知道,只是眼下只有硬着头皮去做!

      凌七二话不说地便接下了任务,分派人手去执行,方缘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除了安心,歉然道:“对不起,出这么大的乱子都是因为我。”

      今天,折在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她的一个错误命令。

      “我的人手不够,先前一部分逃到府门的人就交给你了。”凌七好像没听见她的道歉,撂下一句话后便动身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方缘哑然,随后转身。

      没错,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庆功表彰也好,盖棺定论也好,都是之后的问题,现在她只有保证自己的错误不会进一步扩大。

      凌七的办事能力方缘一向放心,把零尘托给她保护,方缘马不停蹄的赶往正门,有些跑得快的疯人,现在已经攻出府门了。

      府门大开,方缘带了几个人,把门重新封上,然后再去追已经逃出去的疯人。

      好在现在已经是深夜,城中的百姓们都已经熄灯睡觉,没几个在外面闲逛,方缘解决了几个跑得慢的,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街角一个普通人家尖叫起来,跟着几点灯光亮了起来。

      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方缘看了一眼今晚朦胧的月色,只觉冷得渗人,明明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却不知从哪硬提了一口气,飞身赶到尖叫发生的地方。

      整整一晚,方缘的脚都没有停过,到了最后,她身上深色的长衣几乎都染了血,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那些疯了的普通百姓。

      她原本只是想把他们打晕,但他们的攻击太厉害,有一次方缘失了手,匕首轻轻滑过那人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也溅在她的脸上,那是方缘杀的第一个人。

      杀人比起打晕他们要容易得多,有了第一次失手,就会有第二次。

      开始的时候方缘还会记着,拼命记住他们的脸,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最后为了救一个小姑娘——她将要被一个疯人咬住——方缘把手里的刀飞了出去,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准头这么准。

      方缘的脑袋已经麻木了,迎着小女孩害怕的眼神,在她的哇哇大哭中拔出刀,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大街上,方缘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

      启明星至,晨光熹微。

      居然快要天亮了,方缘完全没有察觉,只是觉得肚子很饿。

      算起来她有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此时若有一碗热粥,配三个肉包,一碟小菜,极佳。

      过了一会——她也不知道这一会是多久,她听到身边有喘息声,稍稍偏头,是一个疯人。

      只不过这个疯人好像受了伤,情况不比几乎动不了的方缘好到哪去,正在街道的角落里喘着粗气。

      疯人的眼睛是绿的,是野兽的眼睛,但这个人不是,应该说,他的眼睛不那么绿,只在瞳孔一圈泛着绿光。

      方缘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刀跌落在不远处,她要拿到它。

      “呜……呜……呜!”

      这是极少数,方缘居然听见野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他在哭么?

      他的年纪不大,光着膀子下黝黑的皮肤能看出是农家的少年,他没有疯以前应该是个勤劳懂事的好孩子。

      那又如何?方缘的手离刀更近了些。

      解决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吗?她真的好累。如果现在能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只差一点……好,她拿到了刀。

      不过握住刀的手不止她一个。

      那个少年。手还在发抖,眼睛好像要哭出来了。

      极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方缘好像听见了,但她真的没力气,晕乎乎地往前倒去。

      ——这样会死。

      但脑子给出这样的信息时,疲惫的身体却在说那样就解放了。

      却在这时,对面的少年突然不知哪里来了一点力气,将方缘推倒在地,似乎想要借机杀了她。

      “咻——”破空之声穿过耳边时,十分清晰。

      一只箭贯穿在那个少年的后肩,夺走他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方缘被他压在身下,能看见那只箭就在眼前,尾羽还在颤动。

      赤色的箭羽。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方缘转过头去,只看见初生的朝阳依然有着耀眼的光芒,有一匹黑马载着一个银冠红袍的人跑过来。

      “刚才脑子发晕了么?知不知道差点就射到你了!”

      方缘鼻子一酸,没忍住哭了出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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