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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辩 ...

  •   源平君叫得大声,陈太守被吓得胡子一抖,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你搭什么话?”源平君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转头问那姑娘,“你喊他爹,你是太守的女儿?”

      方缘一时也有些惊讶,她倒是看出这姑娘非富即贵,可怎么也没能想到她是蒲州太守的女儿,要知道,半个时辰之前,这姑娘还在驿站里要死要活的,求他们管管太守,救救蒲州,还说了不少太守是如何中饱私囊,不管灾民死活的坏话。

      敢情骂的是自己的爹?

      “大义灭亲啊这是。”源平君见陈如故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身份,小声嘟囔了一句。

      方缘没搭腔,只见陈世一把抓过陈如故,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还不快去换衣服,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

      转而把人扔给了下人,那一张脸又打开了,“小女无状,冲撞了王子殿下,见谅。来来来,请坐。”

      陈如故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带了下去,自始自终都是百依百顺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方缘与源平君在小亭的石桌落座后,好似见她回头看了一眼。

      方缘是知道她的真实模样的,一时拿不定这位姑娘打的什么主意,便没说话,源平君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也没有理会陈世快要溢出花来的赞美之词。

      可惜了太守大人一张笑成菊花的脸,渐渐干枯了,兀自坐下给自己浇灌了一杯薄酒。

      突然,咚的一声,源平君一拳砸在桌子上,太守大人手一抖,酒洒了一领子。

      方缘从他那里接收到眼神,敛了心神,开始办正事,先起身让一旁碍事的舞女和奏者都退了,双手背在身后狐假虎威地说道:“王子殿下一路走来,听闻蒲州今春遭逢洪灾,还以为州内皆是,哀悼的丧乐,冻死的白骨,不想大人府内,倒是歌舞升平,酒肉齐备啊。”

      “是啊,是啊,只有这点,招待不周。”

      “……”方缘本来是不隐晦的讽刺,人家顺承地接下了,倒叫她无话可说了。

      陈世大概也看出他们两个表情不对,回味了一下,然后扣了扣脑门,“这……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你有饭吃,而且是大鱼大肉的吃,唔……外面的百姓可就惨了!”源平君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心性容易热血上头,遇到不平事便……先吃一口再伸张正义。

      陈世眼神眯了眯,捋了捋山羊胡,不说话的时候他那张脸还有几分威严,他站起身来给源平君倒了杯酒,顺顺食,这才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们没饭吃?”陈世摇了摇头,“他们是什么人,是灾民!灾民有口粮吃,不被饿死不就行了?本官可没有断了他们的活路,如今城里都设有粥铺,日夜不断,是他们……不,是刁民,贪得无厌!”

      “天灾是老天爷他不开眼,你有什么办法?他们丢了田,丢了地,觉得不公平,就要闹。可那赈灾的银子也不是全拿来给他们吃饭的不是?那水道是不是要清理,河坝是不是要重建,沿途被淹没的村庄,寺宇的整修不都得要钱,就是买粮食,从外地运来你还给路费不是?”陈世说道激动处,一摊手,“可这些刁民们懂吗?他们就知道自己吃不上饭了,要闹。你给他们喝粥,他们说不管饱,要吃饼。你就是给他们发饼子了,他们又要说这饼不够香,要吃大米饭!你道他们是淳朴善良的农夫,其实不过是贪得无厌的野人!”

      这一番慷慨激昂,没道理也被他说出三分道理来,源平君一时没话说,看向方缘。

      方缘今天本不准备来的,只是为了防止陈如故对王子不利,这才跟着看看情况,顺便给王子殿下造造声势,可听了陈世一番辩解,自觉也是读了经史子集,要求功名的士子,被他激出几分读书人的清傲来,与他辩道:“陈大人这话的意思,难道那赈灾银都花在灾民身上,大人便一点也没拿么?”

      “这个嘛……”陈世踱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你以为,官和民,有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问题,方缘一时被问住了。

      陈世在她面前,笑着摆了摆手,“以前当官的都是那些高门子弟,老爹是官,儿子也能是官,可锄地的,下一辈人也只能锄地,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好在太祖皇帝,以科举试第,选拔有才有德的人,这样,哪怕你爹是个挑粪的,只要你苦读十年,一朝金榜题名,那香车宝马,美人眷属,也是十分风光。”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方缘心道。

      陈世:“这说明什么?官乃贵,民是贱。”

      这结论就不能让人认同了,方缘皱了下眉,源平君却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陈世瞧见,笑了,“当官的无一不是经历了书山学海,才换下了布衣。那要是和贱民一样,还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孔夫子在上,伤天害理的事咱不能做,可为自己谋些福利,也是应当吧?佛还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

      方缘冷哼一声:“所以呢?”

      陈世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童,笑着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扮成一个好好先生,“这……老天爷不给面子,损失的可不只是灾民,当官的地也给冲没了,今年的薪俸还不知着落在哪里,那官员们要求弥补一点损失不过分吧?”

      方缘现在是完全听出味来了,气得笑了出来,“所以,太守大人任由底下的官员盘剥赈灾银,也不管?哦,我给忘了,大人也参与其中呢。”

      方缘说着,边弹了下酒杯,清脆一声回响,酒液洒落在桌上,溢出馥郁酒香,想是窖藏佳酿。

      “过了,说得过了。”陈世摆摆手,大概是觉得一个异国王子,一个添头一样的随行官员,还是个女人,对他没什么威胁,便十分随性地大笑了两声,“反正那些刁民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西,少给一些也没什么,再者赈灾事宜繁琐,总是要人去做的,谁做?还不是当官的!官少民多,每个灾民少吃一口也就能满足官员的胃口了,不妨事。”

      他见两人各怀心事,也没动筷,连连相敬,“别说那些贱民的事了,我们不一样。王子殿下初到蒲州,一定要尝一尝我们这儿的特色——东栏山的梨花酿!”

      * * *

      饮罢梨花酒,月上柳梢头。

      方缘撑着脑袋在窗边半眯着,任凭窗外的小风把她的额前碎发吹得和月下垂柳一样摇曳,借以消解微醺的醉意。

      那个太守大人别的话可以不听,但这壶梨花酿确实好喝,入口时清冽,如含枝头新雪,令人为之一凛,回味时却绵甜,能感到梨花的清香不紧不慢地入侵鼻腔,配合细腻的口感缠绕在整个口中,不自觉就被牵引着,与之共沉沦。

      回味过来的时候,酒壶已经见了底。

      方缘捂唇,小小地打了个嗝,眯着眼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本王还是觉得不对!”源平君突然来了一句,愤然而起,对着窗边的方缘说道:“你觉得呢?”

      方缘无奈地侧过身来,看着已经红了眼的源平君,“一半一半吧,不过总的来说,确实不对。”

      源平君抓了抓头发,“可我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看,读书人拼命做官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一点福利,一心一意为百姓的大清官,万世传颂的大好官不是没有,可总不能要求所有的官都是那样吧?”

      方缘顿了顿,向外探了一眼。

      陈世在小亭招待了他们之后,说道今日太晚,便留他们在此留一晚,方缘答应了下来,此时侧着身子倚在窗边道:“不可能在官场上的官都是好官,清官,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不能因此便对官员中饱私囊的现象视而不见。我们要看的是整体,举个例子来说,满粮仓里的谷子,陈世拿走了一粒,我们看到这一仓粮食,仍然觉得很多,无伤大雅,但如果其他官员都学他,或者有人开始觉得,拿走两粒也无妨,或者三粒、十粒……那问题就大了。”

      “所以,只要有人拿了一粒,就该……”源平君以手做刀,砍了下去。

      方缘摇头,“水至清则无鱼,如果那样做,整个官场都会人心惶惶,在百姓心中,官府也会失去威仪。”

      “那就是说,小贪不管,只抓贪的大的,杀鸡儆猴么?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啊。”

      “治国没有一个定则,孔孟讲仁德,老庄说无为,韩非用重典,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孔子周游列国而未被重用,老庄云游关外,逍遥隐居,秦国变法也不过历二世而亡,可见单独用他们的哪一家都不是好主意,唯有平衡二字,方是正道。也就是说,治国要施行仁政,要休养生息,要严刑峻法,必要时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行事。”

      说了一大段,方缘停下来歇了歇,想了想后,又道:“所谓治国,治民,换种思路想,也可让其自治。以贪官来举例,人性的利己心在,无论什么制度方法,都没办法有效防贪。那就让百姓来吧,那么多人看着,总比以官治官要好。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前提,便是要让愚昧的百姓读书识礼,另一方面,如果所有百姓都学识兼备,选拔出的官员也会更加有才德。”

      方缘一席话说完之后,久久室内无声,源平君低着头,双手拖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没有任何反馈,让方缘有些尴尬,哪怕是“嗯,嗯,你说的有道理”这样敷衍的话也行啊,只好咳了一声,提醒他。

      哪知源平君的脸色更加苦大仇深了,心神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方缘只好过去拍了拍他,道:“这些治国的道理,我也是随口一说,你是王子,若是请教专门的老师肯定比我讲得好,不过反正你不用继承王位,随便听听就好。”

      源平君突然抬头,眼神深邃,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原来如此,不愧是……”

      方缘突然竖起食指,让他噤声,随后溜到窗边,小心向外看去,只见院子中一道黑影闪过,随后跳上了另一道房顶,几下提纵,落入了另一个小院。

      方缘心算了时辰,当即跳出窗去,没忘回头嘱咐惹事精,“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随即往上一翻,没了影子。

      先前那道人影如果方缘所料不错,便是那个陈太守的女儿,陈如故了。她今天晚上特意去能看到家眷内院的源平君的房间,就是在等着她。

      老实说,这样有点危险,方缘大可以不管的,但她行走在屋顶的瓦片中时,被夜风吹着,背上却起了一层细汗,她能感到自己心跳的有点快。

      明知前路有危险,可她居然兴奋起来了。

      如果细究,方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不是那种爱惹事的性子,拜她老爹所赐,读了这么些年的仁义道德,虽然没有读傻了脑子,但待人处事第一讲究中正平和,却不知她骨子里还带着渴望冒险的情愫。

      方缘舔了舔唇,尝到了残留的一点梨花香气,握紧袖中匕首,跟了上去。

      按照宅邸的格局分布来看,这里应当是太守大人的书房。方缘伏在屋顶上,听里面的动静,方才她亲眼见到陈如故鬼鬼祟祟地进了这间房的。

      一边心想,这陈如故是亲生闺女吗?到外人面前告发她爹也就罢了,还半夜偷摸到老爹的书房,想干嘛?

      一门心思地坑爹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作者很丧的叨叨,不想被负能量感染就按返回键吧(不过本来也没几个人会看到,这就当是我的记录,记录啥呢,不知道,乱七八糟)
    来自半夜的更新。
    昨天没有更新,今天也没有按时更——每晚八点更新的话当我没说。其实本来是可以更的,但是看到这个收藏数啊,心态就……爆炸
    果然是文丑
    也不知道咋整
    难过
    唉……
    一般我是不写这个有话说的,因为没有话说,除了感叹自己的文差,还能说啥?要是每一章都说这种东西,仅有的几个读者也会觉得烦吧,所以,就抱怨这么一次。
    好吧,其实没人会在意,那就写给自己看吧
    嗯……真的是很糟糕,可能我真的不是写文的料吧。
    人家涨一百,我涨十个,零头,真是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算哪根葱,没脸
    唉——除了叹气也只能叹气了
    想把前面的章节改一改,返回去看了,也知不道咋改,算了
    文案估计也抢救不了了
    大概会改文名吧,就改成原来的名字,《某东游纪事》,毫无求生欲
    这篇文,怎么说呢,我用心了,但是,相当的惨淡啊,我也没预期它能怎么怎地,但现在看,能上三位数收藏不?苦笑……
    预计是四十万字,要写很久
    反正没人,就当写给自己的吧。其实这句话真的很无力,但……也真的只能这么和自己说。
    有一个场景在我脑子里想了很多遍,说什么也要把它写出来,写吧
    我要是干脆一点就好了,早早放弃多好,但一想到不写了,又舍不得
    可惜我没能具备这种品质
    也只能写了
    我真的是……
    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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