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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卜卦 ...

  •   “你若真的不愿……”南宫绫考虑之后,艰难地开口。

      “不,我去。”方缘知道,在那个喜怒不定的皇后身边做事有多不容易,南宫绫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好了——至少脱离了掖庭,不再是奴籍了不是?

      要是仅凭朋友的身份要求别人为自己再而三地谋福利,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只能祈祷她一路无灾无难,平安归来吧。

      南宫绫大概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安慰道:“放心,皇后会赐你一道金牌,到了各州县可凭金牌便宜行事。护送的军队也都是十六卫中挑出来的,可保你们一路平安。”

      方缘心稍定了些,只是她不明白,护送扶国使团回国的人选也算是代表大周的气度,皇后怎么会让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去,真如此放心,不怕她失礼于人前,坏了大周的威仪么?

      先是南宫绫带来一道谕旨,是为了通知当事人,随后便又一份诏书,是通告天下。

      总不能以布衣百姓的身份去出国,皇后因此还特封了方缘灵台郎一职,听着好听,虽是芝麻大点的官但大小是个穿绿衫的,因着与南宫大人同为掖庭出身,那些吏部官员十分有眼力见地给她在升道坊置办了一处宅院。

      方缘和阿娘赵芷听了旨意后,对视一眼,倒不知这皇后殿下是不是故意的了。

      灵台郎隶属太史局,掌观测天象,候日月星气。因方缘的爹曾任太史令,官署里现任职的人几乎都与她相识,这样安排不知是不是巧合。

      据说方守仪在职时,一日太白昼见,于是占曰:女主昌。

      当时的皇帝陛下还不像现在这样把政务都交给皇后打理,他身体健朗,正是欲要一展宏图之时,听到这个女人要当皇帝的卦言,十分地厌恶,可又不知道是谁,便抓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替罪羊,好巧不巧,这个人与方守仪有些私交,在气头上的皇帝便一股脑都安了个谋反的罪名,下了大狱。

      方缘也因此流落掖庭,结识了南宫绫。谁知之后不过两年,皇帝便病来如山倒,皇后迅速掌权,自掖庭发现了南宫,培养她作为自己的左右手,踏上了称帝的路。

      这不就是应验了那个卦言?皇后重新任用昔日太史之女,除了用女子为官来打破朝中的保守僵局,另一方面,会不会是要为太史平反?给自己多一条称帝的舆论?

      随着方缘任职太史局,让许多人想起了那件往事,朝中的保皇派都嗅出其中的味道,方缘这个小官像一根小刺扎在他们身上,不要命,但总是不自在。

      皇后一纸诏令便让方缘处于风云中心,对此,方缘就算察觉了,也无可奈何。反正她不日就要出行,便抓紧时间和和赵芷两个人把身家物事都搬到新居,好一通扫除整备,才理出了家的样子。

      赵芷能得自由身,自然是高兴,可女儿又要出远门,免不得悲从中来,一时喜忧参半,倒不知该哭该笑。

      对此,唯一十分兴奋的人大概就是王子殿下了,听到方缘将要随行的消息恨不得蹦了两尺高。搬家的时候扬言要帮忙,可他一身锦衣华服,十分碍事,又笨手笨脚,反倒要方缘来照看他。

      不过赵芷倒是看他越来越顺眼了,三天两头地念叨,还和人家一起去吃了顿饭。

      方缘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了,拉着她的手劝道:“阿娘,咱们事先说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管不着,可我以后有什么选择,你可也别干涉。”

      “哎呦,小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就你能,就你能!”

      赵芷一说话,方缘就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忙连退三步,以防被她口中的“暗器”所伤。

      方缘的爹方守仪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她娘却是正经八百的行伍出身。听说她的外祖父是个将军,早年在边关戍守,她娘也就跟着在军中长大,一身匪气,不知怎么碰上了她爹,强娶强嫁,生了她这么个女儿,她爹这辈子却再也没有纳妾,顶着惧内的名声每天被河东狮吼地过活。

      方缘会的那一点三招五式也是承袭自赵芷,小时候没少被她那刀棍“指点”过。

      “你看你今年都多大了,人家姑娘像你这个年纪娃儿都会跑腿了,你呢?连男人都没见过几个。”

      “我去……”眼见赵芷脸色又要变化,方缘忙收起不耐,“我去哪儿见男人啊……”

      “管他去哪!”见女儿不争气的样子,赵芷是恨铁不成钢,叹道:“五年前你刚及笄,你爹都给你找好了一门婚事,谁知一朝下了大狱,人家当即就退了婚,咱们母女在掖庭也就不想这事了。可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又要送劳什子的经……一走就是一两年啊,眼看你都要往三十数了……”

      听到这里,方缘觉得自己不得不打断一下了,“娘,我才二十!”

      “二十可不就往三十数了!你还以为你好小呢!”赵芷一声怒吼,方缘只得被迫点头。

      “我看那个源王子就不错,剑眉星目的,模样好,有钱,家世也好,年龄还比你小。”

      “你也知道他比我小,他就是个弟弟!”不待赵芷发作,方缘忙道,“他可是扶国王子,我要是嫁给他,可就得留在扶国了,到时候阿娘你是一个人留在长乐京,还是漂洋过海地到另一个国家生活?”

      不知为何,方缘说到这里,赵芷突然一下沉默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变得虚无缥缈,仿佛一瞬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属于她的那个年轻恣意的时代。

      方缘见此也敛了笑脸,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娘……”

      赵芷听到这一声“阿娘”,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望了她一眼,眉头一皱,“做什么?源平君于你是最好的人选,趁着这段时间和他同行的天时地利,好好把握机会,别一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这回方缘没有反驳,因为她能看见赵芷眼眶泛了红,不知是哪句话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却想不明白这“最好的人选”是怎么选出来的,她娘总不至于被一顿饭几句甜言蜜语就要把女儿送出去的吧?

      正当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方缘又惹夫人生气了?”

      “师父!”

      * * *

      方守仪因为占卜天象而下狱,甚至连累妻女,这事方缘不是没在心底里抱怨过。

      她爹是个书生,书读的多了点,任职太史令,让他整理典籍,编修史书的话还行,至于观测天象,他最多能看星星知道明天下不下雨,还不一定准。

      当年“女主昌”的卦言也不是他卜算出来的,而是前一任的太史令,张天淳。

      他是道家出身,实实在在有几分推演天命的本事,先皇在世时便颇受重用,可在许多年前,他觉得朝廷的俸禄吃不香,干脆甩手不干巡游去也。

      方守仪作为他的好友,与他交情不错,还让方缘向他拜师,学些易经八卦,想着就算以后遭逢乱世摆个摊也能养活自个。

      可不是方缘这个徒弟不争气,而是师父太随便,张天淳云游之后,通常三五年都见不到一回人影,方缘捧着他留下的几本书籍,也不知从何看起,只好作罢。

      后家里突遭变故,方缘身在掖庭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他回来了,还开玩笑似地卜了一卦呢。

      他的卦言女主昌也应验了,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

      张天淳一身深色道袍,因常年在外奔波已经发旧发白,身后的八卦图还破了个洞,可配上一把旧拂尘,一捧白胡子,便凭空多了几分超然,有几分像得道的仙人。

      张天淳进屋,伸手想摸摸方缘的脑袋,却发现以前的小姑娘长大了,这举动不太合适,便又放下了,摆了下拂尘,笑道:“又惹你娘生气了?”

      赵芷起身招呼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天师吃饭了没?”

      张天淳摆了摆手,“我听说你们母女离开了掖庭,便来看看,顺便送样东西,一会就走。”

      赵芷一愣,便见他从只有清风的两袖里掏出一件物事来,待看清了,惊呼道:“那是……!”

      方缘不知她娘为何这么大反应,待张天淳把那件东西交到她手上,便细细看了,原来是一块玉质的长命锁,反面錾刻着双鱼戏水的祥瑞图案,正面好像刻着四个字。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方缘并不认得这四个字。只能从断笔中约莫推出是四个字形,想来也差不离,一般长命锁,无非是刻着“长命百岁”“福寿万年”之类的吉语。

      只是没头没脑地怎么把这件东西给她?方缘抬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孩子,这是你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如今你要去扶国了……”

      张天淳话说到一半,看了一眼赵芷,倒是没说下去,像是临时改了口,“它自有用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凡是和神佛扯上关系的人,小到街头算命的,大到一国国师,他们掐指一算,得出什么天机,就是不肯告诉你,却又偏要变着法地透漏那么一点,让你抓肝挠肺,非要追问出前因后果不可,为的么?要么是骗钱,要么是让你觉得他很厉害。

      张天淳也改不了这毛病,方缘便偏就不问,“哦”了一声,把长命锁揣怀里收下了。

      赵芷在方缘身后,见此眼神暗了下来。方缘不知道,张天淳却瞧见了,暗自摇了下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正所谓天命所在,非人力能及,该走的人留不住,该回来的送不出。”

      方缘心道,师父最近是要佛道兼修么?说出的话怎么还有几分禅意在?

      张天淳本也不是说给方缘这个未见世面的小崽子听的,见赵芷理解地笑了一下,点了下头,将掉毛的拂尘收起,坐下了,摆出了路摊算命的架势,“也罢,贫道难得见徒弟一回,便为你卜一卦如何?”

      方缘对此是无可无不可,就算卜出什么结果,她也是半信不信——若是好事,那她信,若是不好,那就不信。

      赵芷却十分在意,上前忙问:“多谢张天师,此一行吉凶如何?可稳当无碍?”

      “这个不用问,我也是要说的,夫人且放宽心。”

      方缘本以为他还要说出些四五六来,没想到话音到这就停了,所以她此去一路到底是福是祸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反正不管吉凶,她娘是不必担心的。

      赵芷吃了定心丸,点了点头,又问:“那可否劳烦天师为这孩子算个姻缘?”

      方缘闻言眼睛一闭,又是这个问题,她也没有什么话说了,杵在那像个棒槌,和张天淳大眼瞪小眼。

      “这个也容易。”

      张天淳答应下来,盯着方缘的面相,瞧了半天,好像能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直盯得方缘都困了,却突然见张天淳笑了一下,方缘猛地惊醒,心里有点发毛。

      张天淳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来,又取了只蘸墨的笔,把宽大的袖袍揽上去,笔杆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不过须臾,一挥而就,写好后他将炸毛的笔一扔,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出门外。

      只留给两个人一个阳光下的背影,扎眼地让人无法直视。

      “果真是天地造化,咱们有缘再会!”说罢仰天大笑三声,挥袖而去。

      这……又犯病了不是?就是那个故弄玄虚的病。

      屋内赵芷将那张皱巴巴的黄纸捧来看,读出上面潦草的字迹,“好……?”

      “我问的是姻缘,那天师这个意思,就是你有段好姻缘了?好!好!”赵芷跟着笑了出来。

      方缘也拿来看,“好”字简单,写的再潦草也能认,确实是“好”字。

      只是没有连笔,两个部分分得有点开,方缘心神一动,道:“女子为好……?”

      * * *

      挑了个宜远行的吉日,方缘这个新上任的倒霉小官便随着扶国使团一同出京了。

      来时他们带了不少人,也带了些贡品,没想到的是回去带的东西更多,甚至还有一队侍卫随行保卫,直到大周边境。由此可见大周开放的气度,源平君乐得合不上嘴,更是由衷歌颂了一番皇后的大气。

      自宫里辞别后,一路沿着朱雀大街,直到走出明德门,源平君还在不住地回望,叹道:“大周的都城的繁华,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一定无法想象。这是当世最完美的城市,什么时候扶国也能像大周一样强盛呢?”

      方缘没他想的那么多,也不曾回头看,她娘昨日便说了要睡觉不会来给她送行,那她便是孑然一身,没有牵挂她的人在看她,那又何必回头自讨可怜。

      只是不知待她归来时,这座城市里的人和物,会有什么变化?

      话虽如此,不过几日之后,方缘该担心的问题就该是她能不能活着回去这件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子为好”,是这篇文曾经考虑用的名字,我觉得很棒,不过因为不好写文案,所以放弃了(虽然现在的文名文案也不怎么好看)
    第一部分的开头到这里算完成了,该提的都提到了,下一部分,踏上东游送经之路,方缘将遭遇人生最大的危机!
    山野里诡异的村庄,地牢里白衣少女的诅咒,还要在数百“疯人”的追捕下,玩命逃生!
    然而这些不过是开头而已……
    感情之路也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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