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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肉菜一上桌,山狸子闻着味儿就醒了。坐起身,双手不停揉搓面部。忽地一下又躺回去,抻胳膊抻腿,摇头摆尾哼唧两声才算完。
      见此,宋北宁联想到自家府上豢养的一只狸花猫。那猫儿初到府中尚且幼年,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倒头便睡。睡醒了就如这位大当家,抻胳膊伸腿,摇头摆尾,奶声奶气地哼叫几声。

      小鸡炖蘑菇还在铸铁锅里,就被端上桌。锅里除了鸡肉、蘑菇和粉条,还贴了一圈黄面饼。
      炕桌下方抽出一块儿木头,铁锅刚好嵌进桌内。

      山狸子夹了鸡腿,放进宋北宁碗里。

      宋北宁还未道谢,山狸子敲着他的碗边,扬起下巴笑道:“该说不说,我对你挺不错。”

      “好与不好,还需本官来说。”宋北宁将另一个鸡腿夹给山狸子。

      山狸子乐了,“你这人……”

      宋北宁唇边扬起一抹和善。

      “咋得儿呵地呢!”山狸子拍着他的肩,没心没肺地大笑。

      宋北宁垮下嘴角,疑惑道:“的——河?”

      “得喝、得喝。”隋长青为宋北宁倒酒,“大当家的意思是,这好菜得……得喝酒啊!”

      孙有福在炕桌下蹬了蹬山狸子。

      山狸子端起海碗,“来,我们敬宋大人。”
      众人也端起海碗,齐声道:“敬宋大人!”

      宋北宁勉强饮了这碗烈酒。

      山狸子陪了宋北宁一碗,将空碗倒扣给他看。随后,又为宋北宁斟了满满一碗,“好事成双,再来。”

      宋北宁指肚摩擦碗边,稍作犹豫,“本官酒量不佳,由酒盅么?”

      “酒盅?”山狸子食指、拇指相环,“这么大点玩意儿?”

      宋北宁:“是。”

      “唉呀……”山狸子搓了搓膝盖,很是为难。陡然灵光乍现道:“三叔,你养鸟的小碗,有没用过的么?”

      孙有福愣住。

      “哦,没有啊——”山狸子探头,笑问宋北宁:“用过的鸟食碗,刷干净行么?那碗小,我瞧着跟酒盅差不多大。”

      宋北宁放下筷子,墨染般的黑眸清冷如窗上寒霜。

      “闹着玩儿。”山狸子单手托腮,冲他挤挤眼,“别生气。”拿起宋北宁的碗,交给伺候的小兄弟,“不能喝就不喝。”

      宋北宁面色稍有缓和。

      山狸子又说:“真把你喝死了,我白虎寨就摊上大事儿了。”

      宋北宁斜眸他。

      “咱说真的,我是山匪不假,但这些年,甭管历任县令多不做人,我都没下过死手。全囫囵个儿回去了,是吧?”

      “据本官所知,并不都全须全尾。”

      山狸子细数:“孔彦昌孔县令,数九寒天大兴土木建县衙。冻死、冻伤好几人,完工了,不给钱。我把他绑了,收了点儿赎金,又让他在河边给我们兄弟洗了几日衣服,也就放了。天地良心,他下山时还是有十根手指的。”

      宋北宁端起碗筷,“只不过手指冻坏了,不能用了。”

      “哎!对!”山狸子感觉被理解了,“后来李高明李县令来了,那老么咔嚓眼的,走路都挺不起来个儿,还春心不死、贼拉荡漾。逛窑子不给钱,还各哪霍霍黄花大丫头。那我能惯着这老王八?!”
      可能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山狸子放低语调,不咸不淡道:“不过,我也就是把他扔菜窖关了几天,一天三顿饭下点儿那啥药。”肩膀撞肩膀,挑眉低声:“就……助他重振雄风的药。”

      宋北宁吃着菜,点点头,“据说后来不仅雄风不再,还终日缠绵病榻。”

      “那是他体格子不行,跟我没关系。”

      “上任县令赵霁如何?”

      “提到这个狗娘养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山狸子委屈至极,圆顿的瞳孔大为震颤,“你说我没招没惹他,来了就骂我。当着那些个人啊——,就骂我!”顿了顿,不解恨,又重复一遍:“骂我!”

      “这也不是什么大罪。”

      “对啊,所以我只是下了点儿泻药,放了两把火。”

      宋北宁挺了挺脊背,转头问他:“想好了,怎么收拾我?”

      山狸子龇着两排小白牙,蹭上前:“那要看大人有什么兴趣爱好了。”

      宋北宁直视前方,深吸一口气,如实道:“读书、习武,抚琴、作画。”

      “高雅!”山狸子竖起拇指,“不愧是当朝太傅家的公子。”歪了歪头,呢喃自语:“他妈的出身好,就是不一样。”

      “不能一概而论,王宫贵胄也多出纨绔子弟。”宋北宁劝说他:“大当家天资聪颖,且年岁尚小。若肯勤学苦读,假以时日必定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福泽后人。”

      采莲走之前还劝过山狸子多读书。
      想到采莲,山狸子心里难过,“你们吃,我吃不下了。”说着起身下炕,穿鞋离去。

      隋长青等人又陪宋北宁说了会儿话,几位叔叔不同于山狸子,对待宋北宁很是恭敬,却从不正面回答宋北宁任何问题,讲到关键处更是顾左右而言他。

      天降大雪,隋长青留宋北宁宿在寨里。
      宋北宁并未推辞。

      撤了饭桌就是就寝的炕,宋北宁、成文住里屋,外屋留有一壮汉。美其名曰听候县令大人吩咐,实则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防止他们夜里外出走动。

      火炕,炕头热、炕稍凉。
      宋北宁与成文先是睡在炕头,烫的肉疼,后移到炕稍。

      忽而听到声响。
      主仆二人起身持剑,一左一右贴墙而立,掀开门帘,将门推开一个小缝。

      透过缝隙,看到山狸子坏笑着向灶口不断添柴。唯恐火势不旺,又俯身对灶口吹气。

      宋北宁把手中佩剑递于身后成文,“大当家是想热死本官?”

      “啊?”山狸子只是微微愣了下神儿,完全没有撞破后的羞愧,反而笑得明朗,“怕你冷。”

      宋北宁轻摇头,面无表情道:“本官不冷。”

      “不冷啊?不冷,我就放心了。”山狸拾起烧火棍,从灶口里扒出两个烤爆的鸡蛋。吹掉浮灰,扔给壮汉一个。

      壮汉伸手便接,烫得嗷嗷直叫。

      山狸子吸取壮汉的教训,小心翼翼剥掉蛋壳。盯着宋北宁,将鸡蛋送进口中。眯起眼睛,仰着脸,陶醉道:“香——,小味儿嘎嘎地!”

      宋北宁:“大当家的胃口好。”

      “你不和我讲大道理,我胃口就好。”山狸子捻了捻手指,若无其事地走了。

      到了后半夜,蒸人的热气才算散掉。宋北宁和成文睡下三个时辰,于清晨被生生冻醒。

      成文披上衣服、搓着手,‘嘶嘶哈哈’出去察看。灶口早已凉透,那守着的壮汉也不知所踪。
      成文重新烧火,回到屋内,发现宋北宁裹着棉被,若有所思的凝视棚顶。

      “少爷。”成文自幼跟在他身边,甚少见他迷茫。

      宋北宁回正头,褪去迷茫,一派不哀不喜、出尘脱俗的模样。额前垂下一缕青丝,恰巧遮住黑眸,好似刚刚被贬入凡尘的谪仙。

      成文鼻子一酸,替他委屈,“您这是何故,请了这么个苦差事。”

      “苦事、肥差,皆为利己论。我入仕途,不为己。”宋北宁咳了两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你觉得苦,可以独自回京。我书信母亲,将你派与管家学习。管家年事已高,这一两年便会归家养老。你若出息,日后便在府上做管家。”

      成文吓得当即跪下,“成文愚钝,万万担不起管家重担。您别赶我走,我再也不敢多嘴了。”

      “起来。”宋北宁眉头微皱,“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少爷……”成文神情一滞,抬手道:“您……您……”

      宋北宁跟着面色凝重起来,“我怎样?”

      “起了个火闷头。”

      “……”

      宋北宁顺着成文的指的方向,摸了摸下唇窝,一阵刺痛,果真鼓了个包,“北方气候干燥,加之昨夜过热,上火了。”

      成文把这一切归咎于山狸子,咬牙道:“都怪那个臭小子!”

      “你……”宋北宁刚开口,顿住了,眨了眨眼,“流鼻血了。”

      成文鼻下发凉,忙向前抻脖,接了一手的血。哀声道:“得,我也上火了。”

      彼时还在暖炕上睡大觉的山狸子,被隋长青他们敲门敲醒了,气得原地转圈,“二半夜给我整起来,嘎哈呀?!嘎哈呀?!”

      叔叔们揣着手,等他释放完起床气。

      山狸子蹲着又蹦跶两下,一个箭步窜上炕、钻进被窝,棉被捂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愤愤不平的眼。

      “大侄儿,卯时了,不算二半夜。”周起云搭着炕边坐下,拿冰凉的手塞他脖颈。

      山狸子踹周起云,借力将自己带被横移,“你都坏出水来了,你一肚子坏水。”

      周起云想也没想,便说:“我肚子里是尿。”

      山狸子哈哈大笑,“你喝尿啦?你肚子是尿。”

      众位叔叔也笑,李忠说:“尿在吹彭里。”

      “去你妈的,猪装尿的地方才叫吹彭。”周起云扬起下巴,气势汹汹道:“猪吹彭、猪吹彭,你上哪听过人吹彭?”

      “那不给这儿呢么!”李忠作势要踢他蛋。

      周起云上去锁他脖儿,俩人在山狸子屋内半真半假摔起跤来。

      山狸子看得兴致勃勃,甚至从炕琴抽屉里掏出一把榛子,边吃边看。

      “别闹!”隋长青给周起云和李忠一人一脚,“再闹,闹急眼了。”

      二人这才分开,又指着对方撂下两句狠话才算完。

      孙有福半趴到炕上,抢了山狸子一个刚敲开的榛子,“今天初一,是各山头交钱的日子。往常他们派人送,如今县令在,就不好让他们过来送了。要不然遇到,好说不好听。我们几个一商量,这回自己去取。”

      “那怕啥,你当他真不知道?”山狸子哼笑道:“旬门镇方圆十里,商队经过交过路钱是规矩。”

      “啧!”隋长青嘴一歪,“他知道是他知道的,我们不能让人撞破。”

      山狸子拍怕手上榛子残渣,“去吧,我同意了。”

      “你自己在家,不能……”隋长青欲言又止,想了想,还得叮嘱:“不能把县太爷咋地吧?”

      “他来咱这儿,是客人。”山狸子躺好,“我不能熊人家。”

      “真滴么?”李忠不信他会这么老实。

      山狸子被质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假的。”

      “大当家!大当家!”门没锁,壮汉破门而入。
      见诸位都在,脸上的狂喜顿时僵住,瞅瞅这位、又瞅瞅那位,小眼睛不够他忙活的了。

      “你跟朱老五学的?进我屋不敲门!”山狸子起身站在炕边,拽住壮汉领子前后左右晃了一圈,“活腻歪了,是不是?”

      壮汉仰脖看他,‘咕咚’咽了下口水,“当家的,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山狸子搡开他,厉声说:“有屁放!”

      “县太爷那跟班。”壮汉捏了捏鼻子,“哗哗流鼻血,流一地。”
      山狸子嘴角悠然上翘。

      “县太爷这儿……”壮汉指着下唇窝,“起了老大一个火闷头。”
      山狸子上扬的唇边逐渐包不住牙,“长得溜光水滑,那么带劲一人,起火闷头不就相当于破相了。这——,我不得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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