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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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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说到此处,就听下方院中传来几声略带促狭的笑意,原来是齐双云不知从何处走出,她那三位师姐望着她一齐笑得意味深长。其中那名为万凌瑶的三师姐与她最是熟络,向她眨了眨眼,问道:“五师妹,师兄好些了么?”
齐双云满脸倦意,也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轻轻摇头:“师兄的毒虽解了,可现在还是似睡非睡的,未能全然清醒。”
“听说乌夜啼余毒难除,向来是需要两三日才能痊愈,不过……”另一名叫做苗月桃的四师姐觑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师兄若是醒来见了你,想来什么毒都好了。”
齐双云两颊一红,用手捂了脸,支着肘撑在桌上,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她二师姐孔绿真比其他两人要稳重些,并未出言调笑,只坐在她身旁,语气关怀地道:“五师妹,你这次独自到江湖行走,倒是结识了不少朋友么。我瞧着与你同行的这些人,似乎都很有些本事,尤其是那位陀罗刀门下的狄公子,对你甚是回护,莫非……”
她话音未落,万凌瑶已抢过话去,嘻嘻笑道:“我们方才还在说,那狄公子看着人品不错,又风度翩翩,不知你心里是更喜欢他一些呢,还是更喜欢大师兄一些。”
楼上的沈燕澜与狄星泽正巧将这几句闺中密语听在耳中,不由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似乎全然没料到这几个姑娘家说起话来如此大胆。狄星泽情知再听下去于理不合,便后退一步,想要回避,可到底心中好奇,退了一步,又停住,想要听听对方究竟如何作答。
只见齐双云脸颊涨得通红,将头一撇,略带薄怒地道:“你们胡说什么,狄大哥对我多番照顾不过是出于同道之谊,我更是将他视作兄长般敬重,哪有……哪有你们说的那些事……”
万凌瑶向她偏头一笑:“你既这么说,那我可要替大师兄放下心了。”
沈燕澜听了这番话,心下暗叫不好,赶忙偷向狄星泽瞥了一眼,果然见狄星泽面露怔忪,双手不自觉一松,怀中那把长刀竟直直向下坠去。沈燕澜生怕那长刀坠落之声会惊扰到院中那几名女子,慌忙伸手一抓,以无形内力将那柄刀抓了回来,而后重新递到狄星泽手中,压低声音安慰道:“那位万师姐瞧着话多,有些惹人嫌,齐姑娘多半只是敷衍她。她们姑娘家说话,十句有九句做不得真,狄兄不必放在心上。”
院中那四人对楼上的动静一无所知,齐双云与万凌瑶打闹了一番,又被孔绿真喝止住,两人只好重新围坐到桌旁,过了片刻,才又喳喳私语起来。只听那万凌瑶笑了一声:“说起来,五师妹结识的这几个朋友确实不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逍遥派的人,传闻逍遥派弟子皆相貌极佳,果然名不虚传,”而后,又微微红了脸,悄声道,“你们瞧见那位沈少侠没有,我也算见过不少江湖中青年才俊,可还未曾见过一人能与他相比。虽说师父常说男儿皮囊无用,可谁不喜欢这样好看的皮囊?”
沈燕澜蓦地听见有人这样诚挚地赞颂自己,饶是素来被夸奖惯了,也忍不住心头一喜,暗想:这姓万的姑娘快人快语,真是个爽直可爱之人。
那边万凌瑶话音未落,就见苗月桃也立刻点头附和:“正是呢,昨日他抬头看我一眼,我可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顿了顿,又赞叹道,“还有他那姓符的师弟,也是难得的俊俏。”
沈燕澜见她们昨日还规规矩矩,摆着武林名门弟子的风范,今日却趁着四下无人,在此肆无忌惮地议论年轻男子的样貌,心里微微觉得好笑。他想着万一不甚暴露行踪,让那几名姑娘得知私语被人听去,定要大为羞恼,便想退后一步,拉着狄星泽一同离去,却听下方又有人道:“若论相貌,那位天山派羽道长才是真正仙风道骨,姿容无双吧?如若不然,那位唐门大小姐怎会见了他便丢魂失魄,哼,看她那副样子,好像要把人家道长活活吞下去似的。”
沈燕澜蓦地一愣,立时站住脚,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就是呢,今日一早她便巴巴地跑来,谁也不寻,单单就寻那位道长。怪不得人家说唐门是江湖邪道,竟连出家人都不肯放过,还硬要拉着道长陪她去集市闲逛,真是不知羞耻。”
“说起来,确实很奇怪,”齐双云也犹犹豫豫地接话道,“我自从在君山结识羽道长,就没见过他搭理过沈少侠以外的什么人,没想到他方才竟真的答允了唐大小姐,与她一起出去了。”
“所以说五师妹还是江湖经验太浅,”孔绿真语重心长地道,“唐门毕竟是名声在外的武林世家,那唐大小姐又是唐门门主的独生女儿,谁不想与她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这位羽道长纵是心性孤傲了些,也不免要考量自己将来的武林地位,他虽是扶光剑法的传人,如今在江湖上薄有威名,可终究不能与唐门继任者这一名声相提并论。他若是肯还俗,再攀上这一门亲,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想来他也不会不乐意的。”
沈燕澜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按在窗棂上,“咔嚓”一声,将那雕花窗棂捏了个粉碎,而后飞身下楼,几步便冲出了客栈。
唐家集的集市并不很大,不过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大到钱庄饭庄绸缎庄,小到扎风筝卖糖人糊皮影戏的一应俱全。
沈燕澜全无心思赏玩这些蜀地特产,只来回绕着集市转了好几圈,然而却没看见那位唐大小姐和羽阳的身影,顿时心里更加没有着落,暗想:羽阳是出家人,半点俗尘都未沾染过,绝不可能去做什么沽名钓誉的唐门快婿,坏了修道之心。怕只怕唐门奇药繁多,万一那唐大小姐看上他,存心逼他就范,给他下了什么催情丹,和合散之类的下流玩意,一旦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就糟了。
从前聂清濯跟他说过不少江湖侠客们不择手段的爱恨纠缠,此刻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一个个在他心头冒泡,让他几乎都能想象出羽阳中了春药,又被关在唐家堡内,任人摆布的情形。他心里急得火烧一般,顾不得其他,运起轻功又向唐家堡的方向飞身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还没有闯到唐家堡,便在路过的一棵山间老松下,看见了那个白色道袍的身影。
羽阳正在树下跏趺而坐,周遭有淡淡的冰寒真气随他流转,山间微风轻拂,扯动他一缕鬓发轻然飞舞,其风姿动人,更胜往昔,看得沈燕澜呼吸都是一滞,一时忘了收住脚步,直到带着风声奔到他面前,才恍然站住。
羽阳听见动静,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沈燕澜,微微挑眉:“这么急,又是什么事?”
沈燕澜见他眸色清明,便知方才自己想象出的那些事全都不曾发生,当下咳嗽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四下望了望:“没什么,吃撑了,出来随便走走。”
羽阳听了,并未露出怀疑之色,只垂了眼睑,继续默然打坐。
沈燕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又用闲聊的口气道:“听说方才唐大小姐找你逛集市,怎么这么快就逛完了?”
羽阳眼睛都不睁,淡淡道:“她发现藏在内堡中的天罗红莲果然已被人取走,然而取出之人尚未查明,她此番只是来告知一声,说完便走了。”
沈燕澜听到这里,心头才骤然一松,语气都不自觉轻快许多:“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位唐大小姐如此热心,这样一来,我们倒是省了不少事。”
“嗯。”
沈燕澜自到达君山,管了丐帮那一档闲事之后,便一直与诸多武林同道在路上跋涉,难得有闲散时光。此刻见周遭山色青翠,又寂静无人,身边只有羽阳,心情忽然便开阔许多。他上前两步,与羽阳面对而坐,支着下颌微微一笑:“喂,你上次还欠我几支曲子,现在吹给我听,好不好?”
羽阳睁开眼睛,望着他的笑脸,目光微微一怔,而后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信手向腰间一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云箎被唐暮雪借去了,下次吹给你听。”
沈燕澜神色一变,几乎是跳了起来:“什么?她为什么要借云箎?”
羽阳似乎觉得他反应太过,平静地解释道:“她未曾见过,觉得新奇,借去看一看,有什么关系?”
沈燕澜难以置信般瞪大眼睛:“那支云箎你明明从不离身,竟然这么轻易就借给她?你到底……对她……什么意思……”
羽阳微微皱眉:“一支云箎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再说我也不是从不离身,你先前不就拿去过。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沈燕澜听了这句,立时想起自己之前拿了他的云箎做了什么,一想到那唐大小姐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拿走了云箎,他便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你竟然拿她跟我相比?”
这句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如同妒妇之言,很不成体统,赶忙又勉强哼笑了一声:“我们好歹也相识了十年,我拿你的云箎玩一玩,当然算不上什么事。可那唐门大小姐明明对你有情,你身为出家道子,不但不知道避嫌,还借出随身之物,难道就不怕让她误会?”
出乎他意料的是,羽阳听了他这番话,只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有答话。
沈燕澜望着他眼中冷意,心里忽然便是一沉,仿佛坠入冰窖一般,怔怔道:“难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些,难道你果然对她生了情,你们是两情相悦……”他说到这里,忽然便说不下去,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用冰冷的口气道,“羽阳,你们天山是全真道派,向来不容俗情,你既已出家受戒,就应该谨遵道规,澄心遣欲。你莫非忘了你那同门师兄明真,先前他便是因情入魔,最后才成了魔剑子,为祸武林,你难道要步他的后尘么?”
他最后这两句,语气已是极重,却还不肯住口,又道:“你掌门师兄如今就在唐家堡,倘若他知道你与唐门大小姐生出这种纠葛,只怕不会轻易饶恕你。”顿了顿,又冷哼一声,“天山道规森严,当年凌青因为私藏几张春宫图便被你罚了四十戒棍,像你这样肆意妄为,跟人生出私情,不知该罚多少戒棍?”
羽阳听了这些话,神色始终没有一丝波动,直到最后才扬起唇角,淡淡道:“有件事,你或许不知。我拜入云牙祖师门下时并未受戒,自然也不必遵守道规。所以,我若真的跟什么人生出私情,掌门师兄也不会怪罪于我。倒是你……”他默然片刻,忽然抬眼望向沈燕澜,轻声冷笑,“逍遥派门规再是松散,应该也不许同门师兄弟之间狎昵断袖吧,你有空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