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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黄鸟 ...

  •   “不!”薛思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一看,原来在卧房。

      “你醒了。”萧琛一边拿起毛巾给薛思擦汗,一边说。

      “阿琛,你怎么来了?”薛思惊魂未定,看到萧琛将换下来的毛巾放在脸盆里浸泡,拧干,偏头避开萧琛擦汗的手,止住他,道,“人都哪里去了?怎么让你做这些?”

      萧琛说:“小厮们是我轰出去的,笨手笨脚的,哪里照顾好你。四郎哥哥,听闻你病了,我这些天忙,一直没有来看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连忙将枕头拿起让薛思靠好。

      薛思摇摇头,说:“知道你忙。做梦而已,也没什么。”

      萧琛说:“你以前从来不做噩梦的。”想问你梦见了什么,却不敢。

      薛思想起梦中的血泪,风霜,眼神一暗,看着萧琛,说:“你别说我了。你看你,都忙成什么样了?都瘦了。宫女姐姐们都不知道照顾你吃饭的吗?”

      萧琛见薛思关心自己,笑了,看他日渐憔悴,又叹气,说:“皇姑叫我来的,你这几天生病躺着在屋子里不出来,谁也不见,皇姑怕你闷出病来,让我带你出去玩,正好陛下让我去见大理世子。你不是很看重段逸?一起去瞧瞧。”

      薛思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萧琛见薛思答应了,高兴起来,道:“就是今天,你快收拾一下,我还要进宫去接明月和琵琶。”

      早有小厮侍女鱼贯而入伺候薛思穿衣。薛思闷闷地问:“陛下是想……”两位公主毕竟是未字女眷,贸然见外男不合礼数。皇帝让萧琛带着两位公主和大理世子段逸见面,结合之前大理使者当众向中原公主求婚的事,看来,皇帝有意嫁公主给大理世子,人选就在二人之中。

      萧琛点头:“对的。父皇的确是这个意思。”为了避开薛思换衣服的尴尬,萧琛在屏风后面。

      薛思转过身,面对萧琛的方向,说道:“阿琛,你也不要太担心,不一定就是明月。”薛思心里知道,萧琛看重妹妹,不想她远嫁。可是他心里又知道,明月公主无依无靠,和亲不是她,还会是谁?

      萧琛倒是知道薛思的意思,笑了笑,说:“陛下打的好算盘。未必能得偿所愿。”

      薛思穿戴完毕,待萧琛从屏风内转出,伸出双手握住萧琛的肩膀,似乎是想安慰他几句,想说什么却又止住。

      萧琛已经明白了,拍了拍薛思的手,道:“我心里有数,四郎。”

      薛思说:“你这样难,有时候,我恨不能替你。”

      萧琛虽是二皇子,可是他为皇后太子忌惮,与胞妹无依无靠,相依为命。想要保护妹妹,可是没有能力,做不到。自身难保。薛思都是知道的。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萧琛微微一笑,道,“好兄弟。”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的确兄弟情深。

      这句用的《诗三百·黄鸟》中“交交黄鸟,止于棘。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的句子,说的秦国人痛惜贤臣陪葬,愿意以身代之。

      这时,小厮来报:“公子,严公子又送了拜帖来。”薛思拿了拜帖看了看,随手放在案上,道:“不见。”

      “谁?是严崧?你可不是这种会回绝别人的人。且严崧又是清介之士。”萧琛拿起拜帖,看了看,问,“果然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为难道:“严公子递来拜帖好多次了,可是公子每次都不见,将其拒之门外。虽然公子不见,可是严公子还是每次都来递拜帖,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坚持不懈。但是公子就是不见,就连小人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两位公子在打什么哑谜。”

      侍女在给薛思梳头,薛思说:“就是不想见他而已,打什么哑谜。”

      萧琛在背后站着,从铜镜中凝视薛思的容颜,道:“我从未如此见你厌弃过一个人,怎么,你们是有什么过节?”

      薛思脸上的确是厌恶,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很奇怪,再者他不想萧琛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毕竟严崧是萧琛介绍的,自己这么厌恶严崧,是不给介绍人面子。于是说:“也罢,见一见吧。”

      萧琛说:“什么人?我倒是要去会一会。”

      薛思在书房见客,萧琛在屏风后坐着。从客人角度看不见屏风以后有人。

      严崧来了以后道:“薛兄,你终于肯见我了。”

      薛思让小厮泡了茶,请严崧坐了,脸上淡淡的,道:“严兄三番五次前来,所谓何事?”说罢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杯身,一眼也不看严崧。

      严崧看出薛思刚谈话就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模样,心里诧异,看来他真是不待见我,我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嘴里却道:“某不为别的,也没有事,只是上次见到公子,认准公子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物,想要和公子交个朋友。容二皇子殿下引荐,没有来得及介绍,某乃江西府人氏,严姓,单名一个崧字,字唯中。自从上次见过公子以后,日夜不忘。”

      严崧见薛思连眼珠子也没有转过,手里只是不住的拨弄茶杯盖,又说:“公子不要误会。虽然我是白身,一贫如洗。公子却是皇亲国戚,结交朋友自然是对穷人有好处的。可是虽然如此,我想要结交公子的心意,却不是为的富贵。公子若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之前公子屡次三番拒绝我的拜帖,将我拒之门外,想必是因为这个缘故。可是我冤枉,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若是公子真的认为我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却是冤煞我也。”

      “你当然不是。”薛思说,“我只是不想和你交朋友而已。”

      萧琛在屏风后听得热闹,心里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四郎哥哥为人礼贤下士,温柔和煦,还从来没有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过,这个严崧,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严崧听到薛思这样说,只好说道:“公子对我有误解,只是不知道我之前究竟哪里得罪过公子,想必是个误会,公子告诉我,好让我与公子赔罪。”他揣度薛思的神色,竟像和自己有仇一样,为了不被赶出去,只好继续说,“公子且慢,且容我说完真心话。自从那一日在大相国寺见到公子,我便对公子一见钟情,公子的音容相貌在我心里久久不能忘怀,即便不能一亲芳泽,做个朋友日日相见也可。可是公子不肯见我,公子为什么不肯见我?公子哪里知道我的心?公子对我有误解,不,不是的。我非贪慕虚荣,贪求富贵荣华之辈。只是自从见了公子,这颗心,便不由自主。公子乃是高洁之人,我只是想要公子知道我的心意,便是此刻死了,也甘心。”

      严崧说完,听见屏风处传来一阵茶杯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大惊,心想:莫非是这个薛思有什么红颜知己躲在屏风之后偷听。

      薛思听见严崧说了这么一段话,心里惊骇万分。前世严崧在他面前是一个寒门高士,莫说是风言风语,便是轻慢的话也不肯讲,生恐失了自尊,如今这是怎么了?薛思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可是这人的举止,却一点儿也不像前世那个心狠手辣之人。

      严崧是狡猾世故之辈,薛思上辈子吃过一次亏,这辈子即便严崧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他也不会更改变心意,更何况是几句话?薛思沉下脸来,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案上,道:“严兄说完没有,说完就快滚。”说罢就要送客。心里又想:这么尴尬的时刻,竟然被萧琛听到了,这可怎么好?

      严崧连忙站起身来,痴痴地道:“怎么?你竟然不信,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可是要我将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说罢将双手聚拢在胸前,似乎真的薛思一句话,就能让他剖心为证。

      薛思可不吃这一套,前世他受的苦,不亚于剜心之痛,现在看见别人嘴里动不动就说什么“剜心”,反而觉得心烦,道:“严兄,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好好地请你走,你不走,难道要请人打出去才好看吗?”

      严崧前世最注重颜面,薛思料定他不会受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厮打出门去的侮辱,于是只好说:“好,好,好,我走。你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我走。”说罢退了出去。

      薛思窝在太师椅中,一时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又是痛,又是悔,又是恨,又是期待。对的,他恨自己这个时候,还对前世的罪魁祸首怀有期待,期待他说的话是真的,期待他真的喜爱自己,这一世不骗人。

      萧琛将薛思扶起,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只见薛思呼吸急促,红了眼眶,双手深深地抓住自己前胸的衣襟,脸颊通红。

      薛思连忙摆摆手,道:“让你看笑话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

      萧琛看向严崧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本朝不禁男风,只是男子之事非正道也。前朝韩子高被太后生生逼死,陈皇帝生生哭瞎了双眼也没有保下他。本以为严崧是个乖觉之人,他怎么会?且你是皇亲国戚,他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倒是真的不怕你恼羞成怒,去派人杀了他。那时候他的宏图伟业,一腔抱负不是尽付水流?不像是他的作风。你若是真的生气,想要弄死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你不动手,怕脏了你的手,我帮你动手就是。”萧琛的眼神,有若有若无的一丝杀气。

      薛思连忙制止他说:“好好的,做什么杀人,若是你以后荣登大宝,也要以言杀人,以人废言?”

      萧琛道:“你不让我杀他,我不动就是。只是他一介平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本来应该做好去掉半条命的打算,我不动手,他还以为我是死人。你若真要保住他,除非,你对他也有意。如若是你的心上人,我的嫂夫人,你两夫妻说体己话,做弟弟的不与嫂夫人计较。不然,你就别管我要干甚。”一番话,说得邪气十足。

      薛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虽然心里明白这是严崧在他面前告白刺激了萧琛,可是萧琛在他面前,的确从来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如今一意杀人,不听劝告,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时嘴唇苍白,直哆嗦,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萧琛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道:“莫非你真的对他情根深种?不说他是个男子。就是他的人品德行,你的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吧?这都是什么人!父皇还打算配一个公主给你。”萧琛抚了抚衣袖,别过头去,看起来极为生气。

      薛思抓住萧琛的衣袖,问:“阿琛,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莫非和严崧一样失心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有什么可计较的?你说要杀了他,不过是几句疯话,怎么能因此杀人。皇帝给你权势,就是让你以权谋私的吗?”

      萧琛问:“有人当着我的面欺辱了你,却还想我无动于衷,做不到。”

      薛思说:“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听过就算了,做什么和这种人计较,脏了自己的手。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做什么和狗一般见识?你不高兴,我下次不见他就是了。可是你要答应我下次可不要一生气就要杀人,这样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两人争执起来,萧琛见薛思不是对严崧情根深种的样子,不想在薛思面前喊打喊杀,失了自己的形象,于是说:“我也是看这小子大胆,敢在四郎哥哥面前胡言乱语。想要替哥哥教训教训他。既然哥哥不介意,做弟弟的,自然不敢插手。”

      薛思道:“谁是你哥哥,你哥哥在东宫主位坐着呢。”

      萧琛笑道:“四郎哥哥这么容易生我的气,却是不生胡言乱语的外人的气,真是宽宏大量。只是我冷眼瞧着,此人人品不佳,什么都做得出来,为达目的。哥哥可要小心才是,不要着了他的道。”

      前世可不就是着了他的道,薛思一惊,不知道萧琛这句话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无心之语,只得说:“我省得,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你是皇子,不要和平民百姓一般计较。我不是怜惜别人的性命,是为你着想,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沾上别人的血。”

      萧琛抽出自己的手,道:“我明白了。”

      薛思仔细凝望萧琛的容颜,只见他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神情却深不可测,说要杀人,似乎杀人对他是一件寻常的事情。皇帝倚重他,给了他一些权力,两人有些日子不见,不知道这权力,是否扭曲了少年的心智?

      萧琛道:“你不要再想了,只是你我一同长大,想要欺辱你的人,我总是不能放过的。若是不能保护你,保护明月,我还要活着做什么?”此话说得极为认真,似乎就是说话之人的心中所想。

      薛思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说:“不,不值得。”萧琛不信,可是薛思明白了,这就是前世为了什么萧琛浪费一生也要营救自己从宁安出来的原因了。

      萧琛奇怪的问:“怎么了?四郎哥哥,你怎么哭了?”一滴眼泪从薛思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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