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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克段 ...

  •   第二日,薛思晨起去向长公主请安,意外遇见秦家一家三口都在,薛思见秦大将军脸色不善,说道:“母亲,儿子来向您请安。秦大将军也在。”说罢敛了手,站在一边。

      长公主连忙叫薛思坐了,两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又向秦大将军说道:“说,怎么不继续说了?思儿又不是外人。”

      薛思以为秦大将军要和长公主商量秦家的事情,自己在这里尴尬,连忙站起身,被长公主拦下。

      秦大将军熬不过长公主,于是继续说:“我的女儿怎么就配不上皇太子殿下?这几年二皇子的风头一直盖过皇太子,太子妃母家又没有军权,若是瑟瑟嫁过去,皇太子哪敢对她不好?再说,我的女儿千娇百媚,是名门淑媛,哪里比不上太子妃?我又哪里比不上太子妃他爹,不能成为国丈?”秦大将军不太会说话,千娇百媚哪里是用来形容名门淑媛的?

      秦敬与秦瑟一左一右坐在下手,一个低头不说话,一个别过脸去看不到表情。

      薛思仔细听了一听,原来,秦大小姐秦瑟年纪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秦大将军想要将秦瑟嫁给太子。虽然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的确不是他这一个外人应该听到的,薛思在位置上坐立不安,可是长公主的意思不让他离开。

      秦大小姐身为女眷,薛思原本也是无缘见面的,只是两人既然为兄弟姐妹,从小打过的照面不少,如今一看,果然生得国色天香,不入宫为美人可惜了。秦瑟如此容貌,她父亲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也难怪,只是赶着去给别人做小老婆,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情。

      秦瑟低着头,一张俏脸苍白,对秦大将军的话不置可否,她在嫡母面前一向如此,不吭声。多说多错。

      秦敬开口道:“我不同意。”

      秦大将军蛮横惯了,他的儿子没有说话的余地,此时被当众反对,一时觉得失了脸面,更生气,怒道:“小孩子一边去,大人说话少插嘴。”

      秦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不可抑,说:“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管,只是你别想牺牲我姐,我第一个不同意。”

      秦大将军爆喝一声,父子二人差点打了起来,薛思冷眼瞧着,秦敬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虽然做不了主,但是仍旧不管不顾地维护家姐。

      秦敬被揍,鼻子里带了哭声:“你别想着娘死后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还活着。你想卖女求荣,门都没有。”

      秦瑟见秦敬连没娘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恐怕惹秦大将军更生气,连忙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秦大将军还要跳起来打儿子,长公主道:“好了,要教训儿子自己关起门来,凑到我跟前教训儿子是什么道理?”秦大将军一向畏惧长公主,闻言将抬起的拳头收了回去。

      长公主满脸不耐烦,道:“你要嫁女儿,只管嫁去,到我跟前说什么。我哪里管得了你嫁女。”

      两夫妻一向不和睦,但是当着孩子面前吵架,还是第一次,看来秦大将军的确有求于长公主,就连自己的脸面也顾不上。

      秦大将军讪讪道:“只是瑟儿一天天地大了,皇太子又没有娶侧妃的意思。太子是你的侄子,身为姑姑的送个贴心人给太子,准没错。你就看在瑟瑟早死的娘的面子上,帮她这个忙,日后瑟瑟得宠,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道:“死了的那个心中不知多嫉恨我,你现在提死了的做什么,难道人是我害死的吗?我倒是开了口,让你将发妻接到府中,是你自己不愿,如今倒要以此为借口找我麻烦?”

      薛思见秦家姐弟变色,连忙道:“母亲,慎言。”又对秦家三口说,“娘亲这是被气糊涂了,一时口不择言。”

      秦家姐弟脸上满是愤恨,是了,亲娘被亲爹害死,恨亲爹是不孝,只得把一腔子怨恨寄托在继母身上,可是这个女人又着实无辜。两个自幼没娘的孩子过得有多苦,可惜在别人心里比不上荣华富贵。

      长公主气了一阵,气过了才说:“哪有做姑姑往大侄子床帏间塞人的道理?你被猪油蒙了心,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

      秦大将军见长公主不答应,不高兴地说:“是你不愿意帮忙罢了,别说这些当做借口。塞人又怎么了,见了绝色美人,哪个男人不喜欢?”秦大将军是市井出身,行事言辞多不忌讳,两人琴瑟不和谐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秦大将军怕长公主再推脱,问秦瑟道:“你还怕瑟瑟是不愿意的,是我强迫了她为了荣华富贵?我女儿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瑟儿,你说你愿不愿意?”

      秦瑟面对长公主一礼,道:“回爹爹的话,女儿但凭爹爹做主。”

      秦大将军听到这句话满意地笑了,至于秦敬又一次跳起来说“我不同意”,只当做耳旁风。

      长公主不喜欢不知检点的女孩家,说:“你若是真的问我的建议,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若是不听,也别想从我这里捞门路。丢脸自己去丢,别拉上我。”

      秦大将军被气红了脸,道:“我嫁女儿给皇太子,怎么就是丢脸了?年前皇太子选太子妃我不在京城,你没为瑟瑟谋划不说。如今我自己为瑟瑟谋划,你却阻拦?莫不是怕我得了富贵,一脚踢开你,找更好的去。”

      两个人吵架真是难听,薛思连忙劝住长公主,秦瑟劝住秦大将军,才没有对骂。

      长公主缓了缓,才说:“你满眼是荣华富贵,哪里知道皇家的苦处。瑟姑娘还小,知道什么是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吗?不说皇太子已经娶妻了,太子妃娘家不可小觑。即便是没有娶正妃,就眼前皇帝偏爱二皇子的情势,太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太子的日子不好过,太子的女人的日子能好过吗?即便如何不得志,太子殿下是储君,身边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就是长得天仙似的,族中没有势力,能得几人看重?即便有势力,又难保不会被忌惮。这些,岂是寻常人家想得到的?”

      秦大将军听不懂,只捡他听得懂的说:“你说太子不行,还有二皇子,其实二皇子我也是想过的,只是二皇子如今才十四岁,瑟瑟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恐怕日后年老色衰。而且,万一二皇子没有继位,我的宝不就押错了,平白浪费了瑟瑟的美貌?瑟瑟,你说是不是?”

      薛思听了直叹气,秦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秦敬这时候冷笑了一声:“老头子,你真是好不要脸!难怪长公主殿下听了害臊,就连我听了也替你不知羞。且问你,既然女儿的美貌不能浪费,不知道对于儿子的前程,你有什么安排呀?”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秦敬这是在讲气话。

      秦大将军喜滋滋地回答:“我儿,你莫着急,这不是看你还小,等你姐姐的婚事尘埃落定,自然要为你考虑。为父是这么想的,同伍将军也有适龄的女儿,娶翰林家的女儿也可,清贵。若是能尚公主,那是最好不过。再不济,世家的女儿总是任我挑选的。”

      秦敬冷哼了一声,道:“阿姊,你听见了吧?你我的婚事,都是他通向荣华富贵的阳关道、天云梯。”

      秦瑟仍是沉稳模样,不比秦敬一直在说气话,其实是伤心,她小小年纪,连心也不伤,只是劝道:“阿敬,你少说几句。”

      长公主见了好大一出闹剧,此时被气的笑了,说道:“好,好,好。我也不管你,你要将女儿嫁给皇太子也好,嫁给二皇子也罢,都随你的心愿。只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瑟姑娘没有母仪天下还好,若是一旦母仪天下,你们一家便是将脑袋提到裤腰带上生活,自古国舅爷不是好当的,皇后的娘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一死死一家的。那时候,你我趁早合离,省得满门抄斩连累我人头落地。什么泼皮破落户?”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显然被气得不清。

      这句话骂的狠了,秦大将军好歹是一方大员,掌握军权,此时被一个女人在儿女面前骂出出身。他因为这个出身被同僚看不起,早些年很是受了一些苦。此时急怒攻心,就要动手打人,被薛思拦住,问:“将军为了一时意气,有想过如何向太后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打了长公主,长公主自然是要向皇帝太后评理的。

      秦大将军还要动手,被秦敬从身后拦腰抱住,哭道:“爹爹,你忘了娘亲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惊醒了秦大将军,当年他为了迎娶皇家的公主,不顾已娶发妻的事实,害死了发妻。如今要是为了一时之意气打了长公主,发妻不就白死了?

      秦大将军放下手,冷哼一声,道:“贱人,谁娶了你谁倒霉,难怪前头那个死鬼被你克死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被你气死。”甩甩手走了,秦瑟姐弟也连忙告辞离开。

      长公主嘤嘤嘤地哭起来,无他,为的是秦大将军提起了最令她伤心的前夫。一边哭,一边说:“我儿,为什么娘的命,这么苦?”

      薛思眯着眼睛看着秦大将军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回想的是他那一句“贱人”。若不是他今日碰巧在此,长公主只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份。清官难断家务事,长公主与秦大将军是正经夫妻,两人起了口角,做丈夫的打了妻子两下,即便是贵为长公主,也只能这样一腔苦水往肚里吞,无奈何也。这也是长公主哭自己命苦的缘故,皇帝在长公主的婚姻中获利,不会准许她合离的,若是能够合离,一开始两人就不会成婚。

      为何家会伤人?薛思一时竟能感受到长公主身为女人的绝望,所以,她才会将自己当做唯一的寄托。薛思宽慰了几句,长公主渐渐止住哭泣,问:“本不该将我儿扯到此等事中,只是既然来了,我儿以为此事如何?”

      薛思道:“秦家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只怕难以善终。母亲在其中,要多加费心。”

      长公主劝秦大将军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理不糙,秦氏无母仪天下之德。德不配位,恐有祸事。秦大将军鬼迷心窍,看不到这一点。

      小厮端上了贡茶来,薛思喝了一口,满口生津,是西湖龙井。龙井是天下名茶之首,特别是雨前龙井,耗费多少人工,一年只有那么几斤,宫中尚且没有,长公主府上竟然已经喝起了贡茶,要多少有多少,不知道是边疆朝堂哪位大臣进献的。

      薛思望着碧绿色的茶汤出神,想起了前世皇帝最终要置他于死地,就是为了打压长公主的势力,皇帝嫉恨长公主,可见一斑。这一世,他得多敲打提点,让长公主行事小心才是。于是说:“娘这里的茶,一向是好的,就连宫里也比不上。”

      长公主以为儿子说恭维话,不置可否,她的茶,一向是好的。

      薛思又说:“这几日,儿子看府里格局,心里有个想头,说与母亲知道。”

      长公主说:“我儿和为娘客套什么,尽管说。”

      薛思说:“长公主府中的茶皆是贡品,就连宫中也比不上。太后一向看重娘亲,群臣对娘亲颇多礼数。这些年,舅舅看在眼里,不知道舅舅心里怎么想。舅舅对娘亲姐弟情深,太后对娘亲母女情深,舅舅对儿子也一向是民间对待亲外甥亲厚的样子,有时候比皇子还要好些,惹得皇子表兄弟嫉妒,说出来都是笑话。只是舅舅除了是太后的儿子,母亲的弟弟,儿子的舅舅,毕竟也是当朝的皇帝。南面为尊,富有四海。儿子担心娘亲的做派,影响到了舅舅的社稷权谋。《公羊传》第一篇是郑伯克段于鄢。我们的陛下,行事有些郑伯的影子,对于亲眷犯法,不规劝以尽兄弟之谊,反而要等着骨肉多行不义。儿子也不是要说舅舅不好,舅舅毕竟在那个位置上,有时候行事不由人,娘亲又犯了皇帝的忌讳。天无二主,国无二君。皇帝容不得群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勾结权贵。以儿子的意思,不如娘亲不要管这档子事,趁早撩开手,独自躲清净,一来避嫌,免得猜忌,二来也不招人眼。娘亲以为儿子的想法如何?”

      长公主明白薛思的意思了,叹了一声,道:“我儿良善,只是太过良善,怕是日后遇见歹人,自身难保。”

      薛思心想:的确如此,可不就是遇见严崧了。

      长公主又说:“儿子大了,想事情也清楚,你说的我都知道,皇帝与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是什么德行,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嫉恨我,很正常。只是你这个被别人嫉恨,怕别人动手,先自己放下屠刀的想头太过天真。你以为你放下刀子想要和平,别人就能放过你了。不,不是的,你放下屠刀,就只能任人鱼肉。当年我与你父亲和离,和秦氏结亲,后来你父亲身死,我哭过没有?我下跪请求他们放过我一马,我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我以为一向疼爱我的娘亲,一向友爱的弟弟,其实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死活,更何况是悲与欢?我心里快不快活,是否伤心难过,会不会被夫婿辱骂责打,这些世界上没有人关心,包括我的亲人。我的亲人,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心,眼里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千秋万代。我年轻的时候,误以为父母疼爱我,可是一旦我不想嫁给他们安排的人,他们疼爱的女儿就死了。而太后与皇帝是君,我是臣。步天之人听不见臣女的哭嚎。我想要往事不再重演,想要我的悲剧不发生在孩子身上,就只能结党营私,下一次,他们动手时,才有顾忌。跟这一群没有心的人讲情,他们那里听得懂?只有你自己强大了,别人动你的时候,才会三思。”

      薛思能听出长公主提起往事的愤懑和悲痛欲绝,可是,这个道理没有用,即便你手握屠刀,仍旧救不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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