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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紫朱 ...

  •   宫宴,薛思随长公主入宫。今日是后宫某位美人的寿辰,皇家凑在一起吃饭,重臣和王侯郡王等也在,好不热闹。

      太后寿高,与皇后等内眷坐在一处,明月公主与琵琶公主两位未出阁的公主躲在帘子后面相看年轻未婚的臣子。原来,两位公主到了适婚的年龄,皇后与婉嫔等人正在准备从群臣中挑选合适的夫婿。想一想,薛思也算得上优质人选。

      皇子们坐在一处,在皇太子殿下的下手,除了萧琛等几个稍大的皇子外,还有几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子由奶娘抱着。

      小皇子年纪小,在这种热闹的场合中害怕,一直哭闹不休,还由奶娘抱着哄劝,萧琛时不时看了幼弟一眼,眼神中没有不耐烦。

      薛思的位置和皇太子殿下的小舅子东平郡王在一处,身边是一众纨绔子弟,与萧琛遥遥相对。

      长公主与后宫内眷坐在一处,有几个相熟的美人,一同吃酒,满面红光。

      丞相领着群臣恭恭敬敬地给皇帝敬酒,丞相是一位年岁大约五十开外的老人,相貌普通,教人很难相信天下权柄就掌握在这样一位普通的老人手中。

      薛思冷眼看着,心想:这是严崧未来的岳丈。而严崧,是下一任执牛耳者。

      皇帝接了群臣的酒,又说了几句祝酒词。遥遥地向太后敬酒,太后笑呵呵地接了。皇亲国戚一起祝太后福寿安康,皇室一家子团圆景象。长公主也是皇室的一员,此刻也举了酒杯,与皇帝从无口角。

      薛思看着皇帝,心想:皇帝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疼爱外甥的好舅舅,一心为姐妹着想的好兄弟,为什么事发之时会置我于死地?

      皇太子领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几个皇子三三两两碰杯。皇太子与二皇子一向不对付,此时萧琛一人独立,也丝毫没有怯色。萧琛此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有如此风采,难怪皇帝一向偏爱二皇子。

      两位皇子一同在上书房读书,跟着同一位师傅,即为太子太傅。太傅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发须皆白,气质飘然逸仙。太傅喜欢太子老成持重,厌恶萧琛轻佻阴鸷,他见皇帝宠妾灭妻,曾有一句断言:乱天下者必二皇子是也。

      这话乃是犯了大忌讳的,皇帝听了不喜欢,萧琛听了跳脚,就连太子听了也心里不舒服。试想,萧琛若是无缘帝位,如何能够乱天下?

      太傅此刻见了二皇子几乎与皇太子平起平坐,心里那根礼仪伦常的线又崩紧了,赶着丞相敬酒的空隙也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进言:“陛下,臣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公羊传有言。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嫡,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太子是君,二皇子是臣,君臣有别。如今宫宴,二皇子的位置和太子并无二致,乃是以下犯上。君臣嫡庶上下尊卑不分,是亡国之兆,陛下不可不慎重。”

      群臣听到这个声音,齐刷刷地看向皇子的席位,果然,皇太子的席位在左,以左为尊。二皇子的席位在右,两人并排。皇太子身穿紫色朝服,二皇子身穿朱色蟒服,服饰花色不仔细看区别不大。两人年纪相仿,太子要痴长二皇子几岁,如此并排而立,的确不分上下。两人相貌堂堂,都是皇家的好儿郎,京城无数女儿的梦中情人。

      皇帝闻言大怒,道:“放肆。老东西,一喝酒就会胡言乱语。”

      皇帝的心思,永远是最难猜测的。人的想法,经常性地和立场挂钩,常人很难想象皇帝的立场,自然难猜测皇帝的心思,能猜到的都是人精。

      不过此时皇帝的心思很容易猜。皇帝偏爱次子,自然容不得别人说他偏心,即便偏心是事实。

      丞相见皇帝生气了,连忙拉住太傅,向皇帝赔罪道:“陛下莫怪,太傅年事已高,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丞相的职责,就是调和皇帝与群臣之间,大臣与大臣之间的矛盾。此时若是丞相不打圆场,恐怕便要血溅三尺,萧家的皇帝有随意杀大臣的传统。

      左右连忙将太傅架住,往位置上拖,太傅奋力挣扎,嘴里面大喊:“恶紫夺朱,乃亡国之兆,陛下不可不慎重。”

      那一句“恶紫夺朱”被众人听见,又看了看皇太子与二皇子服饰的颜色,心里都有些明白,又有些感慨。

      皇帝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群臣心里的想头,自然不高兴。歌舞依旧,皇太子上前打个唱喏,说了几句俏皮话惹父皇开心,群臣的心才放进肚子里面。

      薛思看了一场闹剧,吃了几口热酒,觉得两颊发烫,东平郡王正坐在他身边,问:“薛家郎君怎么了?不胜酒力?”

      薛思与东平郡王闲话几句,看他眉目舒展,心想:是了,他现在当然开心。东宫侧妃还没有进宫,太子妃还没有那么焦头烂额的事情,他自然心情舒畅。

      歌舞酣畅,不久便来到重头戏,舞姬个个衣衫单薄,不似中原人,舞姿也多有异域风情,领舞的那女子面上带了白色面纱,遮住了面容,身段玲珑,长袖善舞,引得观舞的众人心里好奇。

      薛思注意到萧琛一脸沉静,基本上没有往歌舞场上观望,反而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想必是太傅胡言乱语,引得他心里不痛快。

      不一会儿,众人喝彩,原来是一舞终了,那领舞的女子被簇拥至台前,揭下面纱,抬起头来,竟是个绝色。

      薛思明白了:想必是个哪方的官员进献给陛下美人,只是皇后心里恐怕不太好过。薛思瞅了瞅皇后的脸色,果然是青色的。

      就在此时,大理的使者上前祝酒,提了大理王对中原的忠诚,他家世子到了适婚的年纪,希望中原下嫁一位公主。

      大理世子段逸也在,端的好相貌,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倒不像是大理的世子,而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薛思不太记得他在前世的结局了。

      眼前就像一场巨大的戏剧,众人皆是戏剧的戏子,而幕后的编剧即是命运。是命运之手将众人推至台前,有人登台,有人谢幕,不由自主。薛思作为已经登过一回台的人,不想再唱下去。

      薛思心里很难受,总是想起前世眼前人的悲惨结局,觉得眼前繁花似锦,都不过一场空。任凭如何应对,庄家通吃,没有赢家,一时心情郁结。

      薛思趁着喧闹,推说要去醒醒酒,一个人在小树林躲清净。走至树林深处,只听见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薛思驻足听了一会儿,越发难听,估计是宫中侍卫与宫女情难自禁。

      薛思觉得自己太尴尬了,悄悄地退出来,小心地不碰到树枝,以免发出声音,惊到树林深处的鸳鸯。走得远了,放下心来,加快了脚步,不意与一人撞了满怀,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帮助他稳住身形,一边轻笑道:“你在这儿也能迷路吗?”

      薛思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萧琛,连忙将胳膊从他手中拿出,道:“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可吓了我一跳。”

      萧琛眯着眼看向薛思走来的方向,问:“是我吓了一跳,还是林子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要赶你出来,将你吓了一跳?”

      薛思知道萧琛比自己还要懂得深宫的危险,连忙拉着他往外走,压低声音说:“快走,里面正是有要吃人的野兽,走得慢了,便被啃得骨头也不剩。”

      萧琛见他开玩笑,又说:“恁他什么飞禽猛兽,都要怕我几分。不过若是披着人皮的狼,那倒是要赶紧躲避才是。”

      薛思见他猜出来了,叹了一口气,才说:“你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二皇子英明神武,一猜即中。快走,免得污了你的眼睛。”

      两人几番来回,萧琛便明白了,想必树林里面藏着一对亡命鸳鸯被薛思撞见,他想了一会儿,笑道:“四郎哥哥这段时间一定是命犯桃花,不然怎么走个路躲个清静都能遇到不要命的鸳鸯?”

      萧琛这话误打正着,前世这个时间,正是薛思遇见严崧的时节,可不正是要命的烂桃花?此时两人已经走远,到了御花园。薛思站住,似笑非笑道:“说起来,还不是宫中宫女太多,又没有出路,才有这么多的干柴烈火,不点着才怪,只是你身份特殊,小心可别被有心人算计了才是。”

      萧琛自视甚高,可不信这些打趣,道:“四郎自身难保,倒关心起我来?”

      薛思觉得奇怪,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萧琛说的是给薛思相看公主一事,既然薛思不知道,他也知趣不提,道:“你日后自然知道。”他心中有一桩烦心事,想起不禁皱了眉头。

      薛思见状,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

      萧琛不愿意说得太深,平白无故多一个人烦恼,道:“今日大理使者来京,总觉得来者不善。”

      薛思想着,大理使者要为世子求亲,萧琛的妹妹,明月公主与大理世子正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可是萧琛作为长兄,自然不愿意妹妹远嫁千里,于是宽慰说道:“大理求婚,陛下未必答应,即便答应,也不一定就是明月公主。你且放宽心。”薛思这话说的自己一点底气也没有,因为前世,皇帝许嫁公主和亲大理,可不就是许嫁的明月公主?

      萧琛见到薛思抬手摁住额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头痛。”原来薛思只要一想到前世人事总总,不免头痛。

      萧琛道:“你别想这么多,既然身子不好,养病才是。”

      薛思又道:“是。多想无益。”只是他虽然这么说,可是毕竟脸色难看。

      见到薛思身体不适,萧琛赶紧送他回到长公主身边,两人一边走,一边欣赏御花园的美景。树木各有时,御花园的工匠为了让宫中贵人四时都能赏到美景,特意栽种了四季不凋谢的松柏和节前盛开的腊梅,节后开花的红梅。黄色的腊梅花朵很小,隐在灌木丛中看不见,只有隐隐的梅花香飘过,沁人心脾。

      两人走着走着,薛思见萧琛脸色不好,担忧他心里难过,不禁拉着他的手,道:“太傅年事已高,他说的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太傅在宴上高呼的“恶紫夺朱”的话,群臣可是都听见了。

      萧琛略微摆摆手,问:“你瞧我今儿个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薛思仔细一看,是朱色。

      萧琛说:“所以说你不用担心我,老头子说的话本来就不通,今日服紫的可是皇太子,怎么着?莫非我才是中原正统。即便是通的,也是皇太子忧心,什么时候皇太子成为那个乱朱的紫?皇太子顶顶在意他嫡长的身份,依照他的性情,太傅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左右沾惹不到我身上,我有什么伤心难过的?”

      薛思见他洒脱,便将悬着的心放下,说:“你这样想,我便没有什么忧心的了。只是皇太子毕竟坐稳东宫十多年,他又嫉恨你,你行事可得小心,别教他抓住把柄才是。”

      萧琛道:“皇太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都是皇帝喜闻乐见的。我若是处处避让,皇帝陛下恐怕不舒心,那才是我的祸事。”萧琛说此话时,眼角眉梢动也不动,却似乎有极大的伤心在里头。

      薛思叹了一口气,道:“我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都是骨肉兄弟,怎么处得像仇人一般?”

      萧琛伸手,似乎想要抚平薛思头上的皱纹被薛思倏地一声躲过,萧琛面上有些尴尬与不快,放下手,道:“你也别操太多的心,左右你也出不了什么力。”

      原来,薛思自从重生之后,养成了不与人近身的习惯,萧琛蓦然动手,被他避开了。可是从前他是不避的,薛思担心萧琛有什么疑问与不满,只得自嘲道:“我这些天受了惊吓,有些怕人,你也莫怪。知道自己是瞎操心,尽量改。”

      萧琛见薛思解释,才说:“本来两个大男人就不该动手动脚,只是你老是皱眉,心思太重,小心未老先衰。”

      薛思有些尴尬,见总算是解他疑惑,才放下心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应对。听见萧琛问:“四郎哥哥,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这段时日你总是身子不好,皇姑勒令你养病,想必功课也落下不少,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先养病才是。”

      薛思见他担忧,道:“谢你关心,只是我决定放弃今年春闱了。”

      萧琛一惊,问:“这是为的什么?”萧琛如此惊讶,乃是因为他深知薛思为了参加科举,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之前劝他不去不行,如今骤然听闻他放弃了,难免不觉得奇怪。

      薛思微微一笑,道:“你也觉得奇怪不是?”

      萧琛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是了,之前薛思不知道和萧琛说过多少遍,世人只认为他是长公主之子,不认得他薛思是什么人,这是他的心病。需得参加科举,考上状元,世人便会首先想起那是状元郎薛思,而不是长公主之子。

      这时,两人走至一片池塘,薛思快走几步,走至池塘边上,望着远处的水,道:“我前些日子落了水在床榻上养病,心里有些体悟。我原先想着,世人不知我名,只知道我是长公主的儿子,我心里多么不痛快。且我在母亲心中,永远也比不上已经去世的父亲。所以我才想去参加科考,可是其实是我想岔了。”

      薛思回过头望着萧琛微微一笑,那笑容多是解脱的味道,道:“其实我就是我本身,不用通过做什么事情来证明我的存在。之前我想通过科举证明,通过外界证明,都是走火入魔。”

      这段话说得晦涩,又遮遮掩掩,萧琛能听懂才怪,不过他总算明白薛思是要放弃无用功,心里欢喜起来说:“阿弥陀佛,你想通了正好。省得我多费口舌来劝。”

      薛思有些疑惑,问:“怎么,你不同意?可是你从来没有劝过我?”

      萧琛耐着性子说:“你想要做什么,我支持还来不及,怎么会劝?只是科举的确是无用功,你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薛思低低地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无用功。”前世,他就是为了这一件毫无用处的事情,遇见严崧,深陷其中,搭上了他的一生,还有眼前人的一生。

      萧琛可不知道薛思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说:“你离席得早,大相国寺的梅花开了,送了拜帖到宫里,想必长公主府上的拜帖还没有送到。我原先是想今年你要准备春闱,恐怕是没有时间去的。既然得了闲,今年的梅花宴可要去的?”

      每一年的梅花宴两人都结伴而行,但是前世的这一年,薛思为了去见严崧等人,拒绝了萧琛的邀请,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赏梅。薛思想起往事,迟疑道:“去。”

      萧琛立马应下:“好,我明日来长公主府接你。”声音里似有无限欢欣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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