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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新人 ...

  •   早朝过后,皇帝派人请皇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南书房叙话。萧琛心里奇怪:眼看着今日早朝老臣们氛围古怪,欲言又止的。怕是最近有什么大消息,前朝还是后宫,我怎么一个影儿也没有见着?见一旁皇太子相貌端正,直视前方,一副不关心眼下的模样。萧琛不甘心,凑过去问:“殿下可知道父皇召见你我兄弟二人,所谓何事?”

      皇太子殿下是殿下,二皇子殿下是殿下,明月公主殿下也是殿下。这么多殿下,在称谓上又有什么讲究?原来,皇帝是天子,太子为储君。皇帝与太子是君臣,皇帝是君,太子是臣。太子与二皇子也是君臣,太子是君,二皇子是臣。所谓君臣之礼,便在称谓上一一体现。在太子眼里,想要争位的,都是乱臣贼子。皇太子回答:“孤也不知。陛下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揣度的?还是快些进去,免得君父久等。”

      萧琛与皇太子进门的时候,皇帝与丞相正在议事,萧琛偶尔听得几句“匈奴”、“二王子”、“单于”、“年老”、“秋狩”之类的,却也听不真切,心想:莫非是北边又起了战事,朝廷未决定是战是和?

      丞相见二位皇子来了,连忙行礼,皇帝给二位皇子赐坐。萧琛在皇太子下首坐了。皇帝示意丞相开口,丞相于是说:“皇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来了正好,老臣正在和陛下商议国事,有些犹疑不决的地方。陛下也想听一听皇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的见解。”丞相做了二十多年的丞相,在国事没有一点儿含糊。他年纪大了,能够体会皇帝老了,心长偏了的纠结。年老的皇帝,再怎么英明神武,也和民间的老头一个样,一天一天过去,也就离死亡越来越近。君子,君之子;天子,天之子,都是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个人,人都是要死的。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丞相继续说,萧琛偷偷瞅了瞅皇太子纹丝不动的脸色,心想:坏了,太子已经先知道消息,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丞相缓缓道来:“昨夜,臣受到前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报,云中郡被围,已经四十天。领兵的是匈奴的二王子。群臣是战是和分为两种意见。以太傅为首的主和派认为应以和为贵,此时是冬末初春,草原上大雪,匈奴没有吃的,才来到边境掳掠,只要朝廷送上马匹牛羊粮食和和亲公主,围城自然终止,边境安宁。以秦大将军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当战,我朝与匈奴和亲六十年,匈奴从来没有因为朝廷送上粮食和女人而停止掳掠,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仁人所隐。二方争执不休,不知道皇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以为如何?”

      皇帝越老,就越看储君不顺眼,因为储君的存在,就是提醒他,总有一天要死的,等他死后,储君才可以继位。皇帝快被将死的恐惧折磨疯了,自然也明白了秦皇汉武在末年寻找长生不死药的疯狂。皇帝此刻还没有疯狂到求仙问药的程度,却越看太子越不顺眼,越看二皇子越喜欢。

      萧琛低下头盘算,皇太子序齿在前,又是储君,自然要先回答,可是也不知道回答先后是祸是福。果然是云中郡的事情捅了出来,我朝休养生息六十年,一向不与北边匈奴争锋。如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正是用兵的好时候。太后效法黄老,好清静无为,朝廷中有些太后的人是反对用兵的。最重要的是,皇帝是怎么想的?

      萧琛心里念头转了几转,也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看见皇太子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太傅所言为是。我朝以孝治天下,抚近柔远是圣人的教诲,唯有以德服人,方是正理。且匈奴乃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我朝乃知书达礼的文明人,若是以暴制暴,失了我朝立身的根本,此为一;先祖曾有白登之围,以先祖之强,不能困匈奴阴山以北,更何况我辈?古人云:萧规曹随,祖宗家法不可改,改则当有天变,此为二;匈奴生性残忍,兵强马壮,以游牧为生,惯于马上生存,我朝以步兵为主,以农耕为主。步兵难以敌对骑兵。边境将士以守城为主,鲜少率先进攻,即便想要开战,也没有熟练战术的将军可用。兵者,凶器也,人君当神器之重,更应该慎重,边境百姓苦匈奴久矣,必定不愿意再动干戈,此为三。臣以为,朝廷当选派一壮士,持中原之符节,对匈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解云中之围。”

      皇太子是丞相看着长大的,为人沉稳谨慎,虽然开疆扩土还差些,但是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有问题的。皇太子居储君十多年来,并无大过。可惜皇帝想要废除太子,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即便皇太子天纵英才,二皇子是个蠢货,皇帝还是会想废太子的。更何况,二皇子不凡。

      丞相问:“二皇子殿下以为如何?”

      萧琛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皇帝阴沉惯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好。丞相又是一个人精,想要从他身上看出朝廷的动向几乎是不可能的,太子也默不作声,能参考的只能是他的回答,可是这回答……众人看着萧琛,等着他的高见,来不及再想,萧琛上前一步,回答道:“儿臣以为,秦大将军所言为是。一,对外作战不违背圣人抚近柔远的教诲,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将匈奴赶出阴山以北。二,天常变,道亦常变,先祖有白登之耻,而如今正是雪耻的好时机。三,我朝地大物博,良将众多,不愁找不到作战的将领。百姓苦匈奴久矣,必然热血奋战,以报家仇。臣以为,云中被围四十余日,朝廷竟然毫不知情,其中必然有人延误军情,延误军情者当斩示众。为今之计,当火速集结军队二十万,与云中郡里应外合,将通敌者枭首示众,遣使者持节晓之以理在前,重兵压阵在后,以解云中之围。”

      皇帝听完称赞道:“二郎好气性。”正眼也不瞧皇太子一眼。

      皇太子心中一根弦“崩”一声,断了。心想:自古储副不掌兵,古时候晋献公出征时,有人特意在君主面前劝诫太子不掌兵的道理。如今皇帝问及朝廷兵事,即便要从皇子中挑选领兵的人选,也不会是孤。孤没有错,只是被特意忽视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父皇谬赞。”萧琛心中半点也不敢放松,“这只是儿臣大概的想法,至于具体施行,还要请诸公拿主意。”

      皇帝像是心情好了起来,对着丞相说:“爱卿,你看孩子们的气性,可要超过你我当年许多。”

      丞相不动声色地看了萧琛一眼,应和道:“二皇子果然非比寻常,令老臣等惭愧。”

      萧琛见皇帝与丞相相谈和洽,此时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选对了。嘴里说:“不敢,不敢。”三个人唱和,分外和谐,在场倒像是没自己这个人似的,太子心里难受,想起来时皇后叮嘱。原来朝廷得到云中郡救急的消息之后,皇后及外家也知道了,猜测皇帝必定会拿这件事情考察太子。如果顺着皇帝的意思说固然好,可是他已经是十多年的太子,地位稳固,犯不着为了这件小事冒险,是以按捺下本意不提,只说些老臣们爱听的话。如今见萧琛如此讨皇帝欢心,心中着实嫉恨。

      皇帝见太子脸色不好,呵斥道:“你这个做兄长的,半点也没有做兄长的样子,见识还不如你弟弟。你贵为太子,受万民敬仰,又请了各地的大儒为师教了你这么些年,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说出这些糊涂话来,叫朕怎么放心?”

      太子连忙跪下,道:“儿臣惶恐。”

      萧琛冷冷地看着皇帝敲打他儿子,知道如今自己又成为了皇帝手中趁手的工具,他在言辞中多喜爱自己几分,太子就多嫉恨自己几分,虽然他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这事。可是,皇家喜欢看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于是顺势也跪下为太子求情道:“父皇,请宽恕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微微偏转过头看了萧琛几眼,萧琛知道,他更恨我了。

      丞相也跪下道:“陛下,何必动怒?”左右服侍的众人这时候不跪那便是和太子有仇了,于是也齐刷刷地跪下,齐声道:“陛下,请息怒。”

      除了皇帝自己一个人站着,剩下的人全跪着呢。皇帝四处张望,心生悲凉,果然是孤家寡人,一时疲惫异常,坐在龙椅上,对众人招招手,道:“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丞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劝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太子也站起身,心道:果然伴君如伴虎。

      皇帝按了按心口,喘了口气,早有太医为他把了脉,皇帝歇了一会儿,说:“云中郡的事情,按照二郎说的办。”

      丞相应道:“臣领旨。”

      皇帝又问:“二郎,既然解围的法子是你想的,领军的将领,你可有什么人选?”

      太子伸了伸腿,听见萧琛回答,“臣愿往。”又退了回来,除了丞相,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么点小动作。

      皇帝留萧琛问话,丞相要赶着去政事堂和几个中书、尚书平章事行走议事,与太子一起退了出来。太子问:“丞相,孤刚才说的有什么错处吗?”

      丞相笑眯眯地回答:“殿下说的没有错。”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嫌恶一个人,怎么会缺理由?

      太子听明白了丞相的言外之意,不禁心灰意冷,道:“孤的心意,恐怕只有天会知道了。”

      丞相摇了摇头,道:“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应为此等小事灰心,时不我济,暂且静候时机。殿下对陛下的孝心,老天都看在眼里,总有一天会有回报的。”

      太子可不信这些老生常谈,嘴角扯出来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丞相见太子一副可怜的模样,又说:“易上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可见世间事是恒常变化的,因果难论,凡人也看不到因果。只是圣人说忠是好的,我们就去做忠臣;圣人说,孝是好的,我们就去做孝子;圣人说仁是好的,我们都尽量让自己怀有一颗仁心。这就是行事的准则了。殿下虽然贵为太子,可也是陛下的儿子,谨守孝道,不会出错。”

      太子知道这是在提点他,作了一个揖,道:“有劳丞相。”

      丞相脸上浮起一个极为慈蔼的笑容:“说起来,老臣有位门生,出自清河崔氏,他有一子,如今只有六七岁,极为聪明伶俐,名字也取得好,单名一个‘枢’字。老臣常常说,‘雏凤清于老凤音’,这孩子有王佐之才,我这个位子迟早是他的。我们老了。”

      六七岁的孩童如何看出有王佐之才?太子不知道丞相在随意攀谈些什么,拱了拱手告辞。

      不多时,到了春狩时节,皇家在猎场围猎,薛思作为皇家的亲戚,每年也会参加,只是他武功不行,每年只是看着武举人表演。皇帝这些年心思越发深沉,众臣都怀疑他有废长立幼的心思,二皇子在武力上胜过太子一筹,是去年的冠军,今年的春狩,势必又是两位皇子的角斗场,山雨欲来。这些与薛思都没有关系,他只顾在宴会上吃酒,与几位皇子聊天。

      薛思在宴会上见到萧琛,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萧琛便被皇帝叫去。薛思远远地望着,皇帝嘱咐了太子兄弟二人几句,便让他二人上场,比试骑射。太子与二皇子在猎场驰骋,小皇子从他的座位上跑过来问:“四郎哥哥,你来陪我们一起玩。”原来小皇子是要玩六博,薛思看了看几位年长的皇亲国戚隔得远,除了勋贵就是几个奴才,想必小皇子并不愿意和奴才赌钱与输赢。

      薛思笑了笑,摸了摸小皇子的头,问道:“怎么不去找你几个哥哥?”几个年长的皇子也在场,除了太子与二皇子是皇帝陛下钦点的骑射比试,其他几个小的也在围场捕猎兔子玩。薛思本意是想问小皇子为什么不去找几位勋贵一起玩,只是不方便直接问,只得假借皇子之名

      “才不要找他们玩,他们都不理我。”小皇子童言童语,稚嫩可爱,“母妃说了,不可以去找哥哥们,哥哥们都不喜欢我。”

      又是一个被困在深宫里面的人,薛思蹲下来,摩挲小孩子的头,说道:“其他哥哥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去找二哥哥,二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会理你。”萧琛在深宫中也度过一段无人搭理的日子,想必对同病相怜的兄弟,愿意照拂一二。

      小皇子瘪瘪嘴,道:“二哥哥太忙了,萧家哥哥,你到底陪不陪我玩?”小孩子讲了这么多话,现在已经不耐烦了。

      这时节小皇子的乳母找过来,看见小皇子在薛思跟前,连忙道:“殿下,可叫我好找。”薛思与乳母闲话几句,打发她下去,自己找了几个骰子,与小皇子掷骰子玩耍,一边掷,一边留心森林的情况。

      小皇子连续掷出几个□□,赢了一大堆铜钱,乐不可支,薛思见萧琛还没有从森林里出来,打算去看一看,将小皇子交给乳母照顾,起身向森林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按照以往阿琛狩猎的速度,进去这么久,也该出来。路上遇见几个纨绔子弟,说了几句闲话,问过,都说没见着二皇子,又说前头听见有老虎的声音,也许二皇子追去了。薛思想,也有道理,于是告辞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没有人烟,只有薛思一个人脚踏树叶的沙沙声,寂静得格外不详。不多时听见不远处有声音,薛思以为是萧琛,正想高兴地大喊,又想到声音未必是人发出的,也许是动物,比如猛兽。前面有一颗大叔遮挡了视线,薛思走了过去,不小心踩空了树枝,发出的响声格外明显,听到一人问:“是谁。”

      薛思听到声音,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是我。”原来正是萧琛在林子旁边,背着箭矢,看起来是在狩猎。

      薛思走近了几步,见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问:“怎么你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开场时不是带了很多?我打扰到你狩猎了没有?”

      其实麋鹿听见声音已经跑了,但是萧琛没有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问:“你怎么来了?四郎,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薛思见萧琛衣领上沾上了几片树叶,走上前去为他拿掉,一边说,“你半天也没有出来,我想着来瞧瞧你,去年你可是不到一刻钟便射到了麋鹿,赢得满堂喝彩。”

      萧琛拍了拍薛思的肩膀,道:“好兄弟。”

      痴儿,薛思叹了一口气,又想:今生我与阿琛兄弟情深,何其有幸。

      两人正说着闲话,这时从林子外突然射出一发冷箭,目标正是萧琛,萧琛背对着射箭的方向,听到了声音,连忙回过头去,看到了箭矢,可是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箭矢破空而来,直入胸膛。

      萧琛一下子倒在薛思怀中,薛思大喊一声:“阿琛!”抱住萧琛,用手摸索萧琛后背中箭处,只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萧琛抬头看着薛思,道:“走!”没等到回答,便晕了过去。

      “阿琛。你醒醒。”之后无论薛思再怎么呼唤萧琛都没有再醒过来。

      暗中偷袭的人见已经命中,人晕过去了,想要再补几箭,却听见薛思大喊“来人呀!有刺客!”树林旁边传来马蹄声,可见有人来了,于是连忙撤退。薛思没有武功,想要去追,抱着萧琛不敢动弹,也没有来得及去追。薛思痛极,大滴大滴的泪水掉在萧琛的脸上。

      等到护卫赶到并护送萧琛等人出林子来到校场周围的时候,却见东宫那里也是人仰马翻,不知道有多少人纷纷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

      二皇子的侍卫一打听:“太子怎么了?”

      “太子中毒了。”

      群臣中有那聪慧的听闻消息,心里一沉,心想:二皇子遇刺,太子中毒,两位年长的皇子同时遇袭,世人会怎么看待今天的事,皇帝又怎么想?

      太子中毒喝的那碗乳酪是二皇子的乳母奉上的,乳母被抓之后申辩自己是冤枉的,并撞柱身亡;刺杀二皇子却的是东宫的羽箭,从二皇子的背脊上拔出的箭矢上有东宫的标徽。

      皇帝在帐篷之中气急败坏,咆哮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样两头畜生!”

      薛思一概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病榻上萧琛苍白的脸和箭矢上的东宫的徽记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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