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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等待 ...

  •   秦敬走后,琳琅赶紧到秦瑟跟前伺候,等秦瑟好些了,才遣了众人下去,歪在软榻上说些闲话。秦瑟被兄弟气的不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这么命苦?爹是个没担当的就算了,如今我们老秦家可就这么一个指望。谁知道他年纪越大,越发不懂事。”

      琳琅一边给秦瑟顺气,一边说:“小姐不用如此着恼,少爷是年纪大了,迷上了哪个姑娘,这都是一阵一阵的,等过一阵,他便明白了。”

      秦瑟心中苦涩难当,只能在自己这个体己人面前说一说知心话:“他若是看上哪家姑娘还好,以我如今的身份,和殿下说上几句,总是能求到我们家来的。谁知他竟然看上了一位公主?公主,我们家,就是被公主给毁了的。”当年,秦大将军看上长公主,不顾发妻苦苦哀求,降妻为妾,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此事,也是秦瑟心中一根抹不去的刺,从此以后她便明白:权势,能教人生不如死。她已经尝过苦涩的味道,今生不想再尝,反而想让别人也尝一尝。

      琳琅知道这是自家小姐一时想不开,走进了死胡同,宽解道:“小姐,少爷年纪还小,既然这位公主已经定了要去和亲,少爷迟早会明白那是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会死心的。”

      “我只怕他会做傻事。”秦瑟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从小就倔强,父亲自知对他不起,什么都依着他,不敢管教,娘亲病逝之后,他越发仇视家里,恨天恨地,恨不得出人头地,可是又不要沾父亲功荫,别扭得很。生怕他一时兴起,便去投军了。我在家中的时候,他好歹还听我几句,如今我入了宫,与他见面的日子也是少,劝也劝不得。这倒霉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呀?”

      琳琅是家生子,自然是知道秦府的家务事,只得劝道:“小姐不要太忧虑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少爷一朝就想通了也未可知。”

      秦瑟看了琳琅一眼,笑了:“你这个天真的丫头,男人用起情来,哪有一朝想通的道理,只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琳琅不好意思,只得讷讷道:“我不过是个丫头,哪里知道这些。”

      秦瑟怎会和一个丫头一般见识,又说:“我如今忧心的,还有另一层。我这个傻弟弟看上的公主,恰好和太子殿下不对付,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呢!”

      琳琅:“奴婢听闻这位公主,是二皇子殿下的同胞姊妹?”

      秦瑟道:“正是呢。前段日子太子殿下便是被二皇子的事情惹得心烦,太子妃又不会说话,这才常来我的院子坐坐。他兄弟二人,不和已经十多年了,只是碍于陛下的颜面,才没有当面叫起板来。自从进了宫,得了些消息,常叫我难以心安。”

      琳琅问道:“是什么消息?”

      秦瑟摇了摇头:“听说,二殿下和明月公主的生母宸妃娘娘的死,皇后脱不了干系。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琳琅大惊:“这可怎么好?”

      秦瑟忧心忡忡:“民间富人家里,大老婆和小老婆争宠,嫡子和庶子争家产。皇家也是一样,我每次进中宫给皇后请安,风言风语地听着。十多年前,宸妃一入中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陛下便为她着了迷,星星、月亮都要给她摘下来。皇后为此寝食难安,怀疑陛下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谁知美人薄命,一朝仙去了。这其中天意还是人为,都难说得很。我还听说,就连这次和亲指定明月公主,皇后也出了大力。”

      “什么?”琳琅脱口道,“这可怎么好?太子殿下知道吗?”

      秦瑟阴沉着脸:“他自然知道。听闻这次和亲,惯例也不需皇家公主,便是挑选宗室之女,从民间选取贤良美貌女子,充作公主下嫁,谅那个大理王也不敢说什么的。我朝已经许久没有下嫁公主,可是这次偏偏……殿下心思难猜,喜怒无常,许是他授意也未可知。只是他身份尊贵,许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动手,需得有人为他动手,为他开口。殿下心里想什么,有时候,我也不知。”

      琳琅担忧地望着秦瑟:“小姐……”夫婿如此,是祸是福?

      秦瑟摸了摸琳琅的头,道:“傻孩子,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担心的唯有弟弟。阿敬性情太过执拗,这几年家里人人宠着他,养成他天真的性情,我看那个公主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只怕要吃大亏。”

      秦瑟看了看琳琅,抚了抚心口,继续说:“我们老秦家的男人,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子,父亲自从看上了长公主,那个劲头,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自己妻离子散不说,还要拆得人家妻离子散,硬生生地克死了长公主前头那个驸马。长公主这个女人,我恨是恨她,有时候又觉得她可怜,和我娘亲一样可怜。娘亲多爱父亲呀,给他生儿育女,孝顺公婆,结果丈夫说抛弃她这个结发妻子就抛弃,连眼睛也不眨。”

      琳琅连忙劝解道:“小姐,都是过去的事情,别再想了,忧心伤身。”

      “忧思伤身?我怎么能不想,这些事情,虽说十多年过去了,可是有些时候,就像发生在昨日一样,历历在目。”秦瑟道,“娘亲恋慕着父亲,父亲喜欢长公主,长公主对前头那个驸马念念不忘。那驸马姓王还是姓谢,反正是簪缨世家出身,到头来却比不过我们家平头百姓却掌握军权的暴发户。王谢的驸马被生生夺走发妻,不久便病死了。长公主痴狂了,守着他们的儿子不放,取名为思,意为思念前夫。也不想想,她都是我们老秦家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冰清玉洁呢!她就守着她的思,溺爱无比,好好一个儿郎,却被她养成了一个纨绔。这些都是用情太过的苦处。”

      琳琅半晌也没有出声,听见秦瑟继续说道,“依我看,这些情呀爱呀,惹人痴狂,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要。可是阿敬却没有我想得清楚,他为情爱着迷,追逐情爱去了。如今,他的情爱放在明月公主身上,他便追着明月公主去了。他总有一天会清醒的,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呢?在迷障中,他为了情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我好担心他会伤害自己。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见死去的娘亲?我在娘亲灵前发过誓,会好好照顾弟弟。”

      琳琅明白过来:自家小姐是在父母失败的婚姻中看到他们吃尽了苦头,对人间情爱失去了信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忙安慰道:“小姐,少爷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只要他自己不要昏了头,谁又能伤害得了他?再说了,即便他惹了什么麻烦,世人都会看在老爷大将军的头衔上对他网开一面。再不济,还有小姐您呢,无论多大的事,不过太子殿下几句话的事情。”

      “他眼下就是昏了头,一个傻孩子,又天真,用情太过,一头扎进皇家这见不得人的迷雾中,他不明白,有什么在等着他。怎么就是不听劝?怎么就是不听?”秦瑟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

      琳琅连忙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秦瑟的眼泪,道:“小姐,别想了,忧心伤身,太医也说了,这几个月,小姐恐怕会陷入心情不好的低落期。小姐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肚子里的小皇孙。陛下、殿下都盼望着小皇孙的诞生,想必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也是一样。”

      秦瑟摸了摸肚子:“是呀,孩子,你是娘唯一的指望。”

      秦敬进宫之后,立马求见明月公主。公主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昨日大理世子来见明月公主,被太后知道,将这帮看着明月公主的教引嬷嬷叫过去,好生敲打一番。如今又来了一个愣头青,若是又让他见到了人,皇家的公主便和菜市上的白菜一个价,自降身份。秦敬被拦住后,却也不气恼,他站在树下,望着明月公主的窗户发呆,希望明月公主能够从窗户外望一眼,便能看到他。的确有人来到窗前左右探看,是一位妙龄少女。秦敬踮起脚尖,挥动双手,却发现这位妙龄少女不是明月公主。

      妙龄少女回过头,朝明月公主笑了,道:“殿下,你的窗外长了一颗常青树,不来瞧一瞧?”

      明月公主板着脸 :“孤都听见了,别想哄骗孤。嚷嚷得阖宫的人都听见了,又瞒得了谁?蔓蔓,若是别人打趣,孤可不轻饶。”这位妙龄少女姓冯,名蔓,是明月公主的伴读,自幼陪伴在明月公主身边,与她情份与别个不同。

      冯蔓十几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的秀发,笑起来唇红齿白,即使在美人辈出的宫中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且她的父亲是外藩有头脸的人物,不受宫中礼法拘束,是以在宫中众位美人中,格外显眼。“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冯蔓一字一句认真地问,“你,我还不知道,别在我面前拿公主的架子,称孤道寡,你才多大?且我看这小伙子一番真心,你真的不出去吗?莫非你中意的是昨日来的大理世子?”

      明月公主也笑了,道:“段逸是我表哥,与我只有兄妹情谊。皇帝喜欢乱点鸳鸯谱,你就别取笑我了。”

      冯蔓又问:“那你就去见上一见呗。”

      明月公主:“疯了,是个人想见我就能见吗?我成了什么人?”

      冯蔓又问:“你是觉得若是他求见,你便去见了他,失了身份?可别这样,这不过是宫中无聊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你可别学她们。”

      明月公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反而直直地望着冯蔓。冯蔓向前跨了一步,握住明月公主的手,说:“我知道你累了,心情也不好,所以今日特意来看你,逗你开心。”

      冯蔓仔细查看明月公主的脸色,明月公主的确是个绝色美人,可是如今,这个美人毫无生气,眼神黯淡无光。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任是有十分的颜色,此刻也去了七九分。美人伤心,格外牵动人的心帘。冯蔓知道,这都是她对皇帝赐婚不满意,又不愿意远嫁千里。明月公主性情冷硬,很少哭泣。别的少女遇到这样不顺心的事,怕是眼泪涟涟,可是明月公主脸上没有泪痕。

      冯蔓道:“我正是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劝你去见一见,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是不是?”

      “哦?”明月公主露出玩味地笑容来。

      冯蔓知道明月公主想问“此话怎讲?”不过她连问话都懒得开口罢了。于是回答说:“楼下男子,乃是东宫都尉秦敬。他父亲是秦大将军,执掌军权,嫡母是你姑姑长公主殿下,有一个姐姐,嫁入东宫,如今正得宠,你都是知道的吧?”

      明月公主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些话产生了一些兴趣。冯蔓道:“他和你的事,我在进宫前就有所耳闻。”

      “什么鬼?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明月公主气愤地打断她的话。

      冯蔓安抚道:“知道,知道,这不单相思吗?传闻他在大相国寺的梅林遇到一美丽少女,立誓非她不娶。谁知在大理使者出使中原的宴会上才发现他看上的是皇家的公主,听闻这位少女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话也没和他说过一句。但是他被少女迷住了,不顾身份悬殊,去找了秦大将军,希望向皇帝提亲,被秦大将军打了一顿。伤还没好呢,又去找嫡母长公主殿下求情,希望能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被奚落了一番。他还去找了在东宫当侧妃的姐姐,希望能通过太子娶到公主,都失败了。与他结交的几位狐朋狗友拉他一起喝酒,他喝醉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就连陋巷的无知小儿也知道秦家的小将军对明月公主一往情深。这个时候嘛,传来消息,皇帝竟然让这位公主和亲。心爱的姑娘远嫁千里,你叫他怎么想?”

      明月公主面带微笑,一直点头,却似乎还是不明白冯蔓的逻辑。冯蔓说:“他的种种行为表示,他对你是真的。你如今不去见一面,我怕你日后会后悔。”还有一些难听的话冯蔓没有说,比如:日后,还会有谁像他这样对你吗?

      明月公主好暇以整地问:“说完了吗?”

      冯蔓道:“说完了。”说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说,“我说的口干舌燥,你好歹也给一句话呀。”

      明月公主“噗嗤”一笑:“他还在这里,没有被打出去,是有人摆明要看我笑话。”

      冯蔓一惊:“是谁起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她只看到那少年的情深与情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是了。皇室最是规矩众多,能够放任外男在在室女的窗前等待,不是愚蠢,就是别有筹谋。

      明月公主又说:“你去窗前看一看,是不是有人鬼鬼祟祟躲在远处?”

      冯蔓走近窗棂向外一看,忽视掉窗外笔直的小白杨,远处的确有几个嬷嬷对此指指点点,看到冯蔓的目光,还躲躲藏藏。冯蔓道回过身:“是有几个嬷嬷,她们在那里干什么?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才回宫,哪里知道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不过是有人等着看我笑话,等着我犯错罢了。深宫里无聊,皇帝又日理万机,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不是?”此刻明月公主的笑容是如此地难看。

      冯蔓上前几步握住明月公主冰凉的手,道:“可苦了你了。”

      明月公主抽开手,道:“没什么,反正我不是自幼长在这里,不然,可有的受了。不过说起来,琵琶姐姐才可怜呢。”

      “琵琶公主怎么了?”冯蔓问。听闻琵琶公主被指婚之后便病了,一病不起,宫里宫外流言蜚语,一时不知其间真相。

      “没什么。”明月公主不自在地转过话头,道,“即便没有人盯着,我也是不会去见他的。随便什么人要见本宫便能见到的话,凭本宫的受欢迎程度,排着队等着见的人,不得从神武门排到武定门?”

      冯蔓“噗嗤”一声笑了,听见明月公主继续说:“世间大多数女人都认为什么情呀爱呀很重要,别人的真心很重要,其实有什么重要的?”

      冯蔓惊奇道:“你是说?”

      “别人的心,在别人肚子里面,谁又知道真假。便是真的,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什么相干?好稀罕哦。”明月公主的表情看起来恨铁不成钢,“女人便是这一点弱,我想起来心就痛。没有自我,只想要被人喜欢,被别人关心,被别人爱护。没有别人,自己好像就不能活似的。我姑,我妈,我姐妹,还有后宫无数的女人,都被这世道骗了,只要有男人爱就好。真是疯了。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别人的目光当中。”

      “要爱自己,才会有别人爱你呢。不要把心放在别人身上。”

      “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冯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你说的,还挺有几分道理的。”

      “安身立命而已。多想也无用。”明月公主冷不丁道,“你走吧。”

      “什么?”冯蔓知道不能再劝明月公主去见门外的少年,可是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赶,一时满脸的不可思议,比刚才听到离经叛道的言论还要惊奇。

      明月公主知道她想岔了,握住冯蔓的手,慢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呢,你也看到了,只有和亲一条命。不是南蛮,就是北翟,都一样,没区别。你若是跟着我,只有和我一起去和亲的命运,你想成为冯嫽吗?你是很好的女孩,我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只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早散比晚散要好。”

      冯嫽是前朝解忧公主的侍女,解忧公主嫁入乌孙之后,冯嫽也嫁给乌孙的将领,一时传为佳话。冯蔓被这番话再次惊到了,喃喃自语:“我没有想到。”

      “你当然不会想到,正常人怎么会理解疯子是怎么想的?”明月公主眼中有浓的化不开的讽刺,“想要通过卖儿鬻女来达成自己千秋帝业的,可不就是发疯吗?”

      冯蔓跌坐下去,幸好房间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一时没有受伤,明月公主也顺势一起坐在地上:“走吧,越快越好,趁还没有人注意你。走得越远越好。”

      冯蔓下定决心,又觉得不舍,说:“好,我明天就和家里面写信,只是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明月公主,“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冯蔓惊讶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秦敬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等待,从日中等到日落,窗户也没有打开。心想:琳琅说,我的心意,心爱的姑娘会知道的。她会知道的吗?不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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