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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杜甫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风太冷了,还是他眼眶泛酸,明知道这是醉话,他仍旧快被招惹得掉下泪来。

      “你要我不再将心思全部放在你的身上,也不让我再写关于你的诗,那你又背我的诗做甚么?你就......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喜欢你么?”

      “卖东西的商贩可以喜欢你,书院学堂的文生可以喜欢你,名流大家喜欢你,贵妃也喜欢你,甚至连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喜欢你,偏偏却只有我不可以喜欢你,凭......”

      他终于忍不住哽咽:“凭什么阿.....”

      他知道李白醉了,所以才敢这样将心里话悉数吐出,可没想到那人醉时却比醒时还要浪漫。

      李白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慢慢揉着杜甫的发顶,整个人懒散到温柔,他叹道:“我们子美怎么这么委屈呢?我说要你不读李太白,可我要你去读江山日月不是吗?”

      “那江山,我多想与你一同去看,看长风万里送秋雁,看朝辞白帝彩云间,看天门中断楚江开,再看孤帆一片日边来,我们可以去黄鹤楼,去凤凰台,去花间共饮,去骑马泛舟。”

      “可是子美......”
      突然,他顿住,沉默了好久,才又道:“像你之前那样,我如何能放心你接触这复杂又诡谲的大唐江山。”

      “纵使我能护你,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个人又当如何?”

      李白一口气也说了好多肺腑之言,杜甫听得喉头梗住,几乎要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好在,好在他还是咬牙按捺了下来。

      “那我不去接触这江山不行吗?”杜甫抬头焦急的反驳他:“是你要让我面对这一切的,可你将我引到这条路上,又打算撒手不管了,你和我爹一样,从来只在乎我的前程,却没在乎过我!”

      “你放得下吗?”李白将手收回,呼出一口长气,他是醉了,但他还没有神志不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道:“这诗不是你杜子美写的吗?原来在乎你前程的人只有外人,却没有你自己吗?”

      “我........”杜甫一愣。

      李白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按住额头,故意不去看眼前小孩就快崩塌的表情,冷声道:“若你真能放下满心雄志,一心只愿和我去纵情享乐的话,那么也只能当我李太白看错了人。”

      “殊不知你诗中那些迷人的抱负原来都是假的,你想回去抱着我的诗死守那一亩方田,就回去罢。”

      “从今往后。”纵使决定先狠心的人是他,纵使打算先做恶人的是他,但李白在话语当真转变为利刃的时候,仍然犹豫了片刻。

      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我与你割袍断义,不再往来。往日种种情谊,皆为过眼云烟,就此罢了。”

      杜甫如被雷劈中,连忙去拉他的袖子:“我没有那个意思,太白,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莫要同我绝交......”

      “我,我真的不愿与你.....”

      “难道你真要我将袖子割断才肯作罢么?”李白却将他手拂开道。

      李白的酒早已清醒大半,说出这样恩断义绝的话来,他心里也难受得紧,他都怕自己晚一步离开,会立刻反悔。

      杜甫被他坚决的态度吓缩回了手,只敢站在原地,连哭都忘了:“其实,你早已做好了要同我恩断义绝的准备,对么?”

      “从你信誓旦旦的说永远不会和我绝交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我绝交,对么?”

      李白在他一声声的质问中疾步离去,头也不回,说他无情冷血,倒不如说是慌不择路来得更为贴切。

      他不敢,抑或是不能回答杜甫的话。

      答不上来,也无从答起,仿佛在默认。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既然一开始就打算要疏远这孩子了,怎么还又忍不住招惹人家去?”元丹丘第二天一早就来找李白,这不来看不要紧,一过来看,差点没认出李白来。

      眼前这位行销骨瘦,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邋遢老兄,还是那位白衣服上落颗灰尘都要全身重换的诗仙太白么!

      李白躺倒在榻上,动也不动:“那便是我犯了大错,忍不住,又舍不得。”

      元丹丘啧啧两声,坐下来替自己倒了杯茶,便喝边道:“那你昨晚一开始还和他那么亲热,一下又直接和人割袍断义的,不是太残忍了?”
      “你就不怕人家小孩子一个承受不住,一蹶不振了可如何是好?”

      “我读了他昨晚写的诗。”说没看对方写的什么诗是假的,杜甫一写完的时候他便让人将诗呈上来先睹为快了。
      李白慢慢道:“《兵马行》,你看了么?我敢担保,昨夜写诗的人里,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元丹丘喝茶的动作一顿,碧绿的茶水腾起温热的雾气,不由教他心神动荡:“我读了,不光我读了,昨夜那诗都快被人争相抢夺大打出手了。”

      “你说,既然在长安写出这样的诗来,皇上会不会都把他叫到宮里去?”

      元丹丘话音刚落,李白便道:“会。”
      “我离宫之前还留了封信给陛下,陛下是惜才之人,若是看了,子美便一定能顺利入仕。”

      “........你,”元丹丘总算有些明白李白的做法了,“原来你一直在为他的后路着手打算。”

      “可你,也没必要.....”元丹丘还是觉得很惋惜,杜甫这孩子挺招人喜欢的,现在被李白这么一折腾,恐怕要伤心得去掉半条命罢?

      李白将玉机拿出来,看见上边明晃晃的番茄精三个字,不由也微微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
      “丹丘啊,你不明白,我此番遭人弹劾孤立,我的仕途已经完蛋,又如何能去连累那么年轻的子美。”

      “再者,他受我影响颇深,若我不能将自己从他心中斩草除根,我怕他依然不能将眼光放到理想抱负上,怕他前途被阻,怕他眼界受限。”

      “丹丘啊,”李白将玉机上的番茄精三个字慢慢删去,在快要删除杜甫的玉机号时,声音却发起颤来,好像快要拿不稳玉机了。“这一切都非我所愿,然,却不得不做。”

      指尖一按,屏幕上那青衫玉立的少年便不见了。可是越删去他的东西,他的模样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挥之不去,无法抹杀。

      天宝八年,秋。

      杜甫二十岁了。

      他被陛下三次召见进宫,可却一次比一次不招陛下待见。

      他的诗写的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出名,渐渐的,有人开始称他为诗圣,说他算得上是年轻时的李白了。

      这是他唯一可以和李白扯上关系的地方,于是他更加发奋作诗,又荣获无情的写诗机器称号。

      但他却只会作诗,不会哄皇上和贵妃高兴,也不懂得要给春闱的考官塞些礼品。

      他一次又一次的落榜,尽管好友总说他是时不逢运,但只有他心里明白,他无缘仕途,就像他无缘李白一样,一切都怨不得天,都是命中注定。

      严武买了荷叶鸡回来,想安慰杜甫又一次秋闱落榜的心,“不就是做官嘛,做官有什么好的,我看那些人都在做了官以后就迷失自我了,还是子美你现在这样好,也不缺钱用,没什么非要做官的道理嘛!”

      杜甫将手里的书放下,洗了手,去拿碗筷:“我并非一定要做官,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罢了。”

      “哈?”严武懵逼,“为什么要证明自己不是那块料?你给谁证明啊?”

      杜甫笑笑,并不回答,打门外突然走进一个身形修长的大高个。

      大高个本人就姓高,单名一个适字,算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公子哥:“好啊你俩,我就知道你们今日要吃独食,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装什么不请自来,”严武嘁了一声,“还不是我在玉机上喊的你,来都不知道带点吃的来!”

      杜甫摇摇头,知道他们俩又要开始斗嘴,搬着自己的椅子又端起碗便到窗边吃去了。

      严武将他一把拽了回去:“光刨饭可不行,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岁呢,二十岁的人了,不注意营养老长不高,走出去说你是我儿子都有人信!”

      杜甫咧了咧嘴,笑:“总是凶人,会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你么?妻都没娶,就想要儿子了。”

      一说到娶亲这事,一旁喝酒的高适却像突然被酒呛到了一样,拼命开始咳嗽。

      严武被高适咳得满身不自在,别扭的夹菜去堵杜甫的嘴:“吃你的吧,管天管地还敢管你爹娶亲!”

      杜甫却不吃他这套,“我爹?我爹坟头还在门口,草快长得比我高了,倘若他泉下有知,你这么......唔!”

      平时最是厚脸皮的严武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点也说不过杜甫,杜甫心中仿若明镜,待咽下了嘴里刚被严武塞的鸡肉,才慢慢道:“都是朋友,你们又何必瞒着我。正如你所说,我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儿女情长之事,我难道会不理解么?”

      “?!!!!”严武被他说的差点掀了桌子,马上结结巴巴的掩饰:“说,说什么呢?二十岁你也还是个毛孩子,你懂什么儿女情长?!”

      “........”一直没有插话的高适摇了摇头,突然伸手握住严武攥得发白的手,眼睛看向杜甫道:“子美,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我们。”
      “但我也希望,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的,季鹰脸皮薄,他不想......”

      杜甫微微一笑,打断他道:“那是自然。”

      原本还在企图遮掩的严武无奈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被面前比他这当事人还要坦荡的杜甫所折服了:“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子美。”

      杜甫看着他们这些年互相扶持走过,他是他们最亲近的人,自然便也是最了解的人。

      “三人行,必有单身犬也。”为了缓解他们的尴尬,他率自开起了玩笑:“古人诚不欺我!”

      “好你个臭小子,长大了一点儿也不可爱了,敢笑话老兄们!”

      “唉,不可爱是好事,没有男人喜欢被夸可爱的,还得谢谢季鹰你如此夸我不可爱了。”

      “滚啊!”

      吃过了饭,三人搬着桌子凳子又到院里喝茶赏月,见他们二人都在,杜甫便说出自己的打算:“秋闱已结束,加上之前考的,我总共已考了五次科举,但全都落榜了。”

      严武正准备安慰他,杜甫却继续道:“所以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我注定无缘官场,以后不会再参加科举了。我打算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严武最了解杜甫不过,听他这么说,赶忙问:“你又要出门远行了?这次去哪儿?”

      “去......”高适心思更细腻,脑子也聪明,一听到杜甫说不会再参加科举了,便想到他会不会要去一个地方:“去宣城吗?”

      “......”

      宣城。

      虽然杜甫自从那一年后就再也不用玉机了,但不代表他对这世上发生的事全都一无所闻。

      他知道宣城在哪儿,也知道李白当初被贬流放,便是流落到了宣城。

      可是这三年里,不管他游历天下去了多少地方,但总有一个地方他永远也不敢踏足。

      那就是宣城。

      他不敢去,也不会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呃 有虐必有得有虐必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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