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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冬日的清晨总是来的更晚些,昏暗天幕下,小镇沉沉而睡,唯有萧索凛风孤傲的呼啸在街道之上。
      傅堂立在林府的门口,眼睁睁的看着林府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合住最后一丝缝隙,很快便融入这座寂静的沉睡小镇。
      而门口清醒的他,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都没来得及和阿澄好好道个别。
      傅堂垂着眼睑许久,最后抬头望一眼林府的匾额,终是转身离去。
      前方的路灰暗重重,带着独属冬日清晨的压抑。
      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镇尽头,只有腰间的烟斗一晃一晃,勉强添了几分生气。
      数日后,一行主仆三人风尘仆仆骑着骏马途经此地歇脚。
      落脚客栈,为首的锦衣青年招了掌柜的来问,
      “丰和镇可有甚么好吃好玩的去处?”
      掌柜的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若说这好玩的,当去镇外东十里处的云雾山;若说好吃的,当去镇上林府做客。若是前者,客官您来的正好——雾凇雪岭当得一盛景,只是这后者嘛,客官您却是来迟一步。”
      “哦——何以如此说得?”
      锦衣青年饶有兴趣。
      掌柜的亲自给锦衣男人热了酒斟上,笑眯眯解释道,
      “这云雾山地势迷绕,虽景色美不胜收,先前却被一伙恶匪占去做了贼窝,前些日子才将将恢复安宁。至于这林府,府上有一男仆,一手点心做的尤其好,镇上不知多少人家三五不时上门拜访只为一尝手艺,只可惜前些日子被主家还了身契,如今已然离去了。”
      锦衣青年略一思索便笑道,
      “难不成这两件事间竟有甚么关系不成?”
      掌柜的眉开眼笑,
      “公子您真是颖悟绝伦。”
      说着便将镇上【天降神火除恶匪】的话本从头到尾绘声绘色的讲了一番。
      锦衣青年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竟还有这般奇事。”
      火烧十里而不损土木一分,确实非人力能为。可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知是言传夸大还是确有其事,不过如此奇事倒也值得回去同茂林好好讲讲。只是——
      总觉得那仆人,并非只是天火之迹的见证之人。
      不过锦衣青年并不深究,倒是对掌柜的口中的好手艺更感兴趣几分,
      “那仆人,点心当真做的极好?”
      掌柜的连连点头,
      “极好极好!附近几座城镇都无人能做出他的手艺,那滋味我虽不曾尝过,却听说与至今吃到过的点心都大为不同,其中所蕴香气更是能萦绕唇齿三日而不绝!”
      锦衣青年顿时兴趣更盛,
      “倘若这人名不虚传,手艺当能与泉石斋媲美!掌柜的可知那仆人唤作甚么,朝哪边去了?”
      掌柜的皱眉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倒是一旁的伙计插了个嘴,
      “那人姓傅名堂,相貌虽俊却凶神恶煞,腰间还别着根烟斗,好认的很。听打更的说见着他出了镇子朝北边去了。”
      锦衣青年对着身边侍卫笑道,
      “我等几人整日游山玩水,正是因此误了回家的时日要一路疾行回京,此路上是来不及了。待到开春再出来时再好好打听打听此人,如此手艺必不会泯然于众,届时便让我好生去拜访一番,也尝尝这名冠丰和的手艺。”
      若是能再一并仔细问问那天火除匪之事,自然就更好了。
      身旁侍卫整齐抱拳,
      “是,世子。”
      ……
      春意初融,冬日的凛冽仍盘桓在大地上久久不去,余庆镇的百姓们却已准备好进入夏日的欢愉。
      余庆镇算是个富足的小镇,每年夏意盎然之际都要举办一场苒夏盛会。各行各业各家铺子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摆在铺子门前,只待街坊邻居和慕名而来的外乡人前来捧场。
      苒夏会结束后,镇子百姓还会共同推选出每一行当之最。最可口的食铺,最味美的点心,最醇香的酒液,最别致的衣裳……
      总而言之,苒夏会是镇上一年一度的盛事,其繁华热潮之势比之年关来也毫不逊色。
      对于普通百姓,苒夏会自然是盛事。对于各家铺子而言,却是一年中最能暗中角力的机会,同行的,跨行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其中,在如此压力中中仍能一力降十会,被余庆百姓共同推举为余庆镇首绝的,当属镇子东边儿的黎记。
      黎记是家点心铺子,尤以招牌玉凌梅枝枝糕闻名余庆。
      取冬日的梅枝小心清洗,以梅瓣入食雕作梅花的点心一朵一朵挂在枝头,打眼一瞧去,几乎是以假乱真,令人拍案叫绝。梅枝高矮错落,梅花幽香阵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从苒苒夏日蓦然回溯到冷冬腊月误入了梅林。
      在整座沉浸在夏日盛会的小镇,这样一味反季节的梅枝糕自然是极为引人瞩目的。
      但梅枝糕绝非金玉其外的草包。尝一口梅瓣,梅香幽冷萦鼻直沁透脏腑神明,味甜而清透,轻而不淡,酥而不碎,细腻却不噎口,吃来余韵久久盘桓唇齿间,莫能忘之。
      但凡余庆人,莫不以黎记点心铺为傲。
      只可惜,这已经是昨日黎记。
      如今,黎记的幡子虽仍迎风而展,但却再不见往日长龙排出,热火朝天之象,铺子里多来光顾的只有附近的人家和些许老客。在年轻的姑娘小子们中间,已鲜少能听到黎记之名了。
      “老板娘,来半斤定胜糕。”
      黎婆子应声,慢悠悠的在橱台里捡了半斤定胜糕装进油纸包住以线系好,递给柜台前的大娘。
      牵着大娘的小孙孙心急,扒拉着油纸包先抓出块点心嚼了几下便尽数咽进肚去。大娘跟着咬了半口,却是叹息一声,
      “到底不是黎老汉的手艺。祥小子虽然也不差,可总是差了些黎家招牌的味儿。梅枝糕——祥小子现在也没能做出来罢。”
      橱台后的黎婆子顿时面色一苦。
      得益于黎老汉苦心琢磨出来的梅枝糕,黎家不仅成了富庶人家,更是一跃居于余庆镇首绝,闻名遐迩。
      黎老汉传授长子黎祥手艺以继承家业,又供二子黎显则念书多年以求功名,黎家后继有人,未来可期,可以说是再顺遂不过的日子了。
      本以为黎家的日子就会这样顺风顺水的过下去,奈何天降横祸,数年前冬日的一场雪后,黎老汉出门时不小心一脚踩滑,竟就这么跌死了。
      长子黎祥虽然跟着黎老汉学艺多年,可黎老汉去世时黎祥年纪尚小,虽握着黎记的秘方,数年来却始终少了黎老汉在世时的那份味道,连黎记的招牌——玉凌梅枝糕,也未能再现。
      没了招牌,其他点心也失了旧味,余庆一绝自然就落不到黎记的头上,甚至在点心铺子里都数不上了名号。
      收入跟着一落千丈不说,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孤儿寡母的黎记便沦落成了默默无闻的小铺子。
      虽然也有念旧情的老客人仍旧常来捧场,可黎记到底已然是名存实亡。镇上百姓谈起黎记来,无不是叹息连连。
      帘子后的黎祥将外头众人的惋惜之声尽收于耳,虽是暗自咬牙不甘,却还是撑了笑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身上的围裙也没有脱下,
      “您说的是。我虽然跟着我爹学了这么多年,却奈何手艺不精,丢了我爹的脸面。我家孤儿寡母,前几年我年纪尚小,维持生计已是抽不开手,这下就打算招个长工帮着我娘忙铺子里,我也好多琢磨琢磨手艺,早日继承我爹的名声。”
      铺子前的几位熟客听了,纷纷点头应是,
      “正是这个理儿,正是这个理儿。黎老汉生的儿子,哪里能做不出黎记的点心,祥小子又聪慧,只怕要不了几年就能撑起黎记的招牌。”
      “等阿祥能做出来梅枝糕,哪里还会担心客人少,只怕到时候就该是我们头大忧心买不到点心喽。”
      黎婆子听的心气儿一宽,多年来郁结的心气儿多少得了点安慰,面上就跟着露出个笑来,
      “真到那时还得请邻里乡亲们多多关照。”
      一个妇人凑趣道,
      “祥小子好好把黎记门面撑起来,显小子好好念书考功名,将来兄弟两个合力把黎家撑起来,再一人娶上房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得过的多好啊!黎婆子有这么两个儿子可真是有福气。”
      “就是,人黎显念书念的多好,在竹索堂念了这才几年,年纪轻轻就成了童生,今年说不得还能考个秀才回来,届时黎婆子你可就是秀才娘啦!”
      黎婆子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只还不敢把话说满,
      “哪里哪里,都要多亏了街坊邻居们平日里的照顾。”
      点心铺里是一片和乐融融,黎祥也时不时跟着凑几句趣,帮着打包点心给客人。
      正这时,斜斜里却突然插了道嗓音进来,尾调拖长,如拂面的春风而来,
      “婶子,我又来叨扰您啦——”
      人未至声先到,黎婆子听见熟悉的嗓音露出个欢喜的笑来,黎祥却是眼角一立,立时警惕的看向来人。
      只见一面容姣好的妇人正进铺来,远远的就能瞧见她面上的笑意。
      这是附近点心铺子刘家的老板娘,街坊邻里都以刘嫂子相称。刘嫂子面容和善又自带三分笑,为人处世也很有门道,因而在镇上人缘极好。
      黎祥却是警惕她的很。
      刘嫂子走上前来亲昵的环住黎婆子的手臂,
      “婶子,我要是不吃您家的翠玉酥,这一天都不得劲,我家那群点心师傅虽然也能做翠玉酥,却没一个能比上您家的,只好常跑来烦扰您了,您可千万别介意呐。”
      一番话连捧带吹还有七分亲昵,黎婆子笑的眼角皱纹都平添几条,
      “好好好,你想吃就尽管来吃,我家虽然没甚么好招待的,这翠玉酥总是少不了你的。”
      刘嫂子一笑,看向黎祥道,
      “这么些年来铺子里的点心一直是祥小子做的罢,嫂子跟你讲实话,可不是看在街坊情面上诓你,在你这年纪,你爹做的也未必有你这么熟练了。定胜糕也好,梅枝糕也好,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做好的。”
      【梅枝糕】三字一出,黎祥浑身就是一个激灵,看着面前妇人的眼神顿时更加戒备。只买点心的客人还在,黎婆子也向着刘嫂子,黎祥虽然年纪尚轻,少年承家的经历也早早教会他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于是挂了笑道,
      “嫂子说的是。”
      刘嫂子眼神一闪,似要开口,却是被铺子里的客人打断,
      “刘记点心去年苒夏会拿了第四罢,听说今年你们刘家出了样新点心,只怕今年这名次还能再往前走一走。”
      刘嫂子眼角一僵,却一瞬又漾起笑,
      “您过誉了。反倒是我听说祥小子今年在梅枝糕上大有进益,想必今年的苒夏会咱们街坊就又有口福能尝到余庆首绝了。哪天祥小子做出来成品了,可要叫嫂子来尝尝味,嫂子虽然对点心一窍不通,可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能帮着给点意见。”
      黎祥闻言心下暗恼,一方面恼黎婆子识人不清把刘嫂子当好邻居处也就算了,竟连他梅枝糕有进益的事情也同刘嫂子讲,一方面又恼刘嫂子死缠烂打怎么也甩不开。
      黎祥满肚子火,面上却还要挂住笑,对于刘嫂子七拐八拐讲出口的话自然也要找借口回绝,
      “不麻烦嫂子了,我做的比我爹可是差远了,自家人尝尝不嫌弃也就算了,摆出来给人尝是要笑死人的。”
      刘嫂子轻巧接话,
      “梅枝糕是依着方子做的,能同你爹差几分?无非是在挂梅上欠些火候,刀工的手艺练几年出来就是。还是说祥小子这是顾忌我是同行,把我当外人看?且不说我家点心都有专门的点心师傅,我对做点心一窍不通,就是我能一口尝出来味儿着,就凭婶子这么多年待我这么好,我也不会做那恩将仇报的事不是?我是看着婶子一家孤儿寡母可怜,常常来关照生意,也陪婶子说说话解解闷,祥小子你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心。”
      说着,刘嫂子蹙了眉头,一副难过模样。
      黎婆子瞧见,不由得开口劝黎祥,
      “你刘嫂子多年来对咱家多有照拂,我是把她当姑娘疼的,哪里就是外人了。”
      你把她当姑娘她把你当亲娘么!
      亲娘好坏不分还帮衬对家,黎祥一时险些连肺也要气炸。
      刘嫂子面上说的好听,拆开一瞧不还是想尝他做的梅枝糕?!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懂点心,可他却是知晓,刘家能在数年内迅速崛起,又一再在苒夏会上取得好名次与刘嫂子密不可分。
      刘家点心铺没有甚么当得起招牌的点心,全靠种类繁多,几乎囊括了镇子上所有点心铺的点心。其中有几样滋味又有改进,比之别家有所不同,因而能招揽来更多客人。
      刘嫂子自诩八面玲珑,从不做有偷秘方嫌疑的举动,只是与诸家点心铺的家眷都打好了关系,隔三岔五一起出游或是聚宴。然而过上三五个月,刘家就能推出新一款点心。
      因着相隔时间久,刘嫂子亦会做人,几乎没有人怀疑过刘家新出的点心是模仿自家的。毕竟像定胜糕这类家家点心铺都会做,只是填塞的馅料有所不同的点心,谁也不会因为有人做出了其他口味的定胜糕就怀疑人家偷师。
      纵是有些捂得紧的秘方被刘家做出来,也只是几成相似,并不完全雷同。各家点心铺子也无非是羡慕一番刘家的点心师傅舌头灵光脑袋灵巧,却从不曾怀疑过这言笑晏晏的妇人。
      若不是弟弟黎显心细聪颖注意到其间的不对劲,只怕黎祥也要被这妇人的花言巧语骗过去。
      黎婆子仍在喋喋不休的劝着,黎祥面色渐渐就染上了躁意,看着刘嫂子的眼神也就渐渐不耐起来。
      眼见着黎祥就要按捺不住脾气,却是斜斜里又突然插了道嗓音进来,生硬而刻板,
      “你家在招工么?”
      “甚么?”
      话题被蓦然转开,黎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闻声看去,只见一男人正踏进铺来。
      身形颀长挺拔,看着教养颇好。相貌嘛——倒也能说一句堂堂,只是面无表情抵消了不少俊气,一双黑黝黝的瞳孔直直看来颇有几分怕人,腰间亦不伦不类的别着只并不相称的烟斗,总而言之是个怪人。
      男人又道,
      “外面有个婆子说你家在招长工。”
      “啊——是——这个——”
      反应过来的黎祥却是支支吾吾,半天给不了个准话。
      刚刚的话他本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招一个长工也要出不少工钱,对于如今的黎记来讲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家中出完黎显的塾修后就已拮据,哪能舍得再花钱去雇个长工,谁晓得话音才落没多久竟就引来个人。
      今儿早上真是一点好事也没有。
      黎祥胸口憋闷更甚。
      奈何傅堂这样直愣愣的在众人面前毛遂自荐,黎祥一时间也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
      “啊——是,我家这些日子人手不足,正想招个长工帮着铺子里做些活儿,怎么,你想来么。”
      “我想来。”
      男人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他的想法,一张俊脸上却依旧硬梆梆好似石头。
      黎祥扫一眼一旁的黎婆子和蹙眉的刘嫂子,挂了笑引着人往后院走,
      “你同我来。”
      先借着这人躲开刘嫂子再说,至于长工——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哪里像个能干活的,待会儿去了后院,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好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这人,但他们黎记也确实拿不出招长工的钱来。
      男人不知黎祥肚里的弯弯绕绕,信以为真的跟上进了后院。
      “祥小子尽管去忙罢,我同婶子聊聊天儿。”
      突然被抛下的刘嫂子挽着黎婆子的手依旧笑的和善,看着黎祥消失之处的眼神却是渐渐幽深。
      好容易躲回后院落了个清闲,黎祥对面前的男人却是也没有太多耐心,随口抛了几个问题,
      “你唤个什么名儿?是哪儿人?家住哪儿?”
      男人直视着黎祥,一双黑瞳幽幽,
      “我是傅堂,没有地方住,走累了就随便寻个地方落脚。”
      “你没地儿住?!——”
      黎祥本被傅堂看的有些发毛,下一刻却是立马直直对上他的视线,瞧着这般挺拔的人莫非是个乞丐不成?其中必然有故事。
      一时来了兴趣,黎祥也不急着打发人走了,摩挲着下巴道,
      “你以前都做过什么活儿?”
      傅堂垂了垂眸,
      “我在从前的主家给小少爷做点心。”
      “你是奴仆?!”
      黎祥一时讶然,却又很快释然。虽是奴仆瞧这幅仪态,约莫是哪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奴仆罢。说不得还是在豪门世家权系争斗里上头人落败因而遭受连累才流落至此。想到这儿,黎祥更是兴致勃勃,
      “那你怎得会在余庆镇。”
      傅堂神色一僵,犹豫一下翻出自己的身契递给黎祥,
      “主家还了我身契,叫我来去自由。一路上过来听见有人说余庆镇繁荣,便想着来这边寻个活计。”
      其他的,傅堂就再不肯多说。
      黎祥接过身契仔细瞧过,大概就对傅堂所说真假有了判断,抬眼瞧傅堂一副抗拒模样也识趣的不再多问,虽然心有遗憾,却只好转了话题道,
      “你说你会做点心,平时都做些什么?”
      傅堂皱着眉头思量一番,最终吐出两个字,
      “很多。”
      等着回答的黎祥顿时一噎,很多是个怎么回事?无奈笑笑,黎祥只好问道,
      “定胜糕会做么?”
      男人皱着眉摇了摇头。
      “枣泥糕?”
      男人仍旧摇头。
      “春饼?”
      男人还是摇头。
      黎祥顿时失笑。
      这几样最基础的点心都不会,怎么能说是点心师傅?只怕是跟在大师傅身边跑腿打杂罢。
      不过看男人手心指腹的茧子,只怕灶房里的杂活儿都早已做熟了。
      加之又是个无依无靠,无处可归的。
      黎祥要打发男人走的心思顿时摇摇欲坠起来,思虑许久,终是咬牙下了决断,
      “我家确是有些杂活儿需要人做。每日寅时起床开工,烧火蒸笼,有时候客人多了就跟上我娘去前头卖点心,再跟上出去采买食材。你若是愿意干,我一月给你一百文的工钱,虽然少了些,可是能包你三餐与吃住,你干不干?”
      一番话说完,黎祥自己都有点心虚。
      大安朝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因而一月一百文的工钱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说,低的都有些可怜。
      只是唯独这包吃包住,却正正切中了傅堂如今所需。
      傅堂略一琢磨,
      “能行,我今天就能干。”
      见傅堂痛快应下,黎祥也干脆的咧了嘴,
      “那成,咱俩先去给你收拾睡觉的地方,我家还有间空的屋子,小是小了些,床甚么倒是不缺的,你将就将就罢。”
      黎家的屋子围着院子建了三面,角落里原先用作杂物房的,如今收拾一下正好给傅堂住。
      傅堂打量一番这狭小的房间。
      既然曾用来作杂物房,采光自然是不怎么好的。屋子里的物件也多蒙了土,凌乱的堆在墙角,瞧见灰扑扑的颇为寒碜。
      不过正如黎祥所说,至少有张现成的床铺可以睡,比荒郊野外的杂草和大通铺的汗臭霉味儿强得多了。
      “能住。”
      傅堂一本正经的点头,直白的两个字却是把满肚子话的黎祥噎了个正着。
      黎祥悻悻一笑,寻了抹布打了水来,和傅堂一起收拾起屋子。
      傅堂手脚快做活儿细,整间屋子基本上黎祥都没扫了几处。
      等到一番忙活过后,黎祥怀念的看着跛脚橱柜里整齐码好的粗瓷茶杯,些许火钳子,还有破了个洞的筛网,不由得想起黎老汉在世时的些许往事,只是很快回过神来,
      “这下瞧着可是比我屋里还干净得多,没想到你个男人家做这种活儿也这么顺手。还有这些七了八了的物件,不过是换个地方一摆,竟瞧着也挺利索。那些都是我们用不上的,扔了又嫌可惜,你若是不嫌弃,自己挑捡着用就是了。”
      傅堂感激的应下,回头瞧一眼黎祥清扫过的地方却是忍不住脸上一绷,又摆了布子重新擦抹起来。
      就是再迟钝也能瞧得出自己这是遭嫌弃了。
      黎祥喉头顿时一梗,心下那点物是人非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好在这半天也大约晓得面前的男人是个直愣子,因而也不放在心上。
      楞虽然是愣了些,却是比刘嫂子那种人相处起来更让人放心。
      “那甚么,那你就自个儿收拾罢,这些东西你看着有啥能用的你就拿去用罢,收拾好了来灶房,我给你做些吃的去。”
      “谢谢你。”
      傅堂回头认真的道了谢,这才转回头去专心忙着手上的活计。
      这边的黎祥也很是满意。
      一百文就招了个壮年长工,真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先让做上一阵杂活儿看看心性,若是能行再教着印点心模具打打下手,好把识人不清的黎婆子从灶房里换出去,还能了了许多杂活儿,不知省他多少功夫,黎祥也就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梅枝糕上头了。
      若是个面善内奸的,大不了再把人辞掉就是。
      一手算盘打的啪啪响,黎祥心情甚好的进了灶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篇,谢谢每一位支持的亲(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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