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元宵 ...
-
修养两日,春晓的玉臀在光滑的椅面上磨蹭耐心。无奈禁足,活动的范围缩小于闺房和院子大小。柱着拐杖,翘起受伤的小腿磨蹭了半天,偷偷移至大门口,贼似的回眸左右。不见下人经过,立马眉舒目展,半脚刚跨出去,突兀的埋怨声在背后响起:
“小姐你今儿敢踏出大门半步,我、我就告诉老爷!让他治治小姐的坏毛病!”金梅苦着一张脸,斩钉截铁的告诉春晓自己是没了办法,但是老爷的威严深入人心,想过他一关,先问问他老人家能否放行。
春晓赌气的移回半脚,即转身扔掉手中的拐杖大步流星的往回走。金梅掩嘴偷笑,好歹自小服侍小姐,小姐的喜恶没有比贴身丫鬟更清楚了。
别看春晓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其实再敷上几日消肿的草药便可恢复常人。可现在虽能走路却颇容易酸疼,恢复期间忌长时劳累,小姐啊,金梅是为您着想,莫耽误自己的病情。
春晓可是个好动的主,又熬了一天半日心痒难耐。支开金梅,自个儿假装午睡——摊开被子,塞上几只大枕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惯的屋瓦青石板,再听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新鲜感与日倍增。丢出几枚铜板,口里含着棉花糖,想象天上的白云犹如嘴里化成甜丝的滋味相近。
春晓远眺一窝人围在告栏前,心奇的往人堆里钻。这耳听八方加之亲眼所闻,明晚的元宵节比往年更盛。春晓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正欲突破人海,春晓无意间发现明黄的布衣从眼前飘过,急切的推搡阻碍的人群,等她挤出来早没了踪迹。春晓颓然的踢着小石子,步伐渐缓。
拐进回程的另条大街系着男人的温柔乡。蛋黄悬于半空,花街上人影绰绰。春晓弓腰敲腿,怪罪它的不是。
“姑娘你不舒服吗?”低沉浑厚的嗓音挽起记忆的契机。春晓旋即抬头,借着斜阳余辉,俩人皆属一愣。
“是你!”异口同声,俩人忽觉京城之大,碰上实属缘分。纷纷抒发欣喜之情。
“柳公子还记得春晓么?”春晓淘气的指向自己。柳千枝点头回应:
“恩,春姑娘,二日不见,你腿伤?”目光扫过姑娘家的裙摆。春晓脸上的红潮仿似炖在小火上闷熬的汤,食指卷起肩头垂下的青丝掩饰心中的慌乱和惊喜。
“好的八九不离十了,多谢柳公子的关心。柳公子唤我春晓便是,勿与我客气”春晓瞥了眼他怀里的酒壶,眨眨眼:
“柳公子好兴致,过年小酌几杯空对明月,沾喜气养心性,诗情画意。”柳千枝摇头,雅兴合乎奢侈,他就一跑腿的.....思绪万千:
“春姑...喔不、春晓莫要笑话鄙人,这举杯邀明月的才情非鄙人之享,乃是给楼主打酒助兴。”春晓一听,原来会错了意。柳千枝既然不是秀才文人,那他是...酒肆做工的小二么?不像,衣着谈吐较为朴素的公子,唯一令人怀疑或称之为线索的体香让她打了个醒,本想脱口询问,哪知到了街口,柳千枝婉言自己赶着给老板送酒。春晓故作矜持也不好挽留,想起布栏上的消息,忙出口邀约:
“等等,春晓有一事想请柳公子明晚舍出点空闲。听说明日挨家挨户悬灯结彩,辰时摆龙舞狮,走马灯谜,各地小食冗长贯通至城楼底。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皇恩浩大,春宵一年仅一次,岂等热闹,柳公子别急着回绝我,还望斟酌。”柳千枝低眉抿唇,仿佛很认真的参酌春晓的话语。半饷堆起笑容朝蓝衣少女点头。春晓叠手捂胸,敛目舒出一口长气,首度邀约一名男子供游的勇气心存芥蒂,会不会显得姑娘家不知羞耻?凡事闷在肚里并非所意。只是自己的心情得到了回应,事后因紧张屏住的呼吸终于得到了释怀。
柳千枝在空中比划俩人会晤的约定地,随后相继告别。背对背的阴影在没入地平线的残夕拖出欲远欲离。
傍晚天空的色彩涂上一抹浓色,春晓挑剔的从衣橱内抖开一件金线交领的高腰罗裙,袖口、领缘缀满密集的小花,及跟的水蓝罗裙绣着弯曲的植腾,俏皮中融汇了文雅的气息。套上后仿佛量身定做般衬得春晓方桃譬李 ,淡雅脱俗。
拉着金梅匆匆来到约定的地点,约莫时辰未到,街头已门庭若市、鼓乐喧天夹杂着鞭炮声引得主仆二人提起脖子,踮起脚尖。
回溯之前金梅顶着腌菜脸不发一语的瞪着春晓,此时硬拉软磨出了门,小丫头脸上由阴转晴,瞳仁扑闪扑闪。春晓暗暗的为自己找了个帮凶,躲在阴影处奸笑。遗憾的是金梅错过了小姐算计的神情,一反兴奋样的极目远眺。
巷口里传来“吱呀”的关门声,一条黑影二步并一步的的出现在春晓的面前。
“呀!春晓,让你久等了。”柳千枝慌忙赔罪,想不到春晓会准时出现。金梅有礼的唤了声柳公子,算是打声招呼。
“不碍事,庙会开始咯!我们快跟上。”春晓首当其冲,金梅紧紧的跟在后头。柳千枝启颜跟上她俩的衣袂。
三人犹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见什么都想瞧瞧摸摸。挨着人流,三人敏捷的仿若游鱼穿梭其中。灵悦的笑声由街首流到桥头。怀里揣着几袋小食,嘴里鼓囊着蜜饯吐出含糊不明的词句。烟火在楼瓦上迸裂迤逦的星火把京城照亮,虎头娃们又叫又跳。百姓的脸上无一不添了许璀璨的亮泽。
拱桥下的河流顺着流线型的涟漪向外推泛,与岸边的火树银花交相辉映。皓月当空,徐徐莲灯乘风浮水,飘往无人知晓的尽头。
柳千枝坐在桥墩上欣赏佳人美景,周边笙歌鼎沸,急竹繁丝。春晓瞭望对河的皮影戏,那里坐满了人客。余光撇见丰神如玉的柳千枝,悻悻道:
“今晚,柳公子心情大好,小女子的功劳无可厚非,你说你要怎么谢我?”女儿家的矫情表露无疑。柳公子扬长一笑,眼角弯成柳月,露齿答:
“春晓这般玲珑心思的姑娘是如何察觉出鄙人的两重(读:chóng )心情?”
“眉目。之前你的双眸里藏着万缕惆怅。现在,你的眸中清澄富有生机。柳公子,你觉得呢?”春晓浅浅噙笑。柳千枝木然的凝视她,溢出微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如果鄙人手上正有坛酒,就能......。”没说完,一旁的金梅闲暇的插嘴:
“柳公子,酗酒伤神,不如吃点肉团子热热身!”
柳千枝眼珠一转,附和道:“金梅姑娘说的是,春宵元宵圆子不能少。”双脚落地,弹弹衣尘。春晓一听团子大名,垂涎三尺,拨弄金梅的粗袖,兰花一指,悬挂的招牌赫然立在三人的鼻前。
三个糯米圆子囫囵进肚,三人挺身抚腹。一目了然的肚囊比以往要凸起三分。酒足饭饱之迹,一名高帽金袍踱着碎步的铜臭商人邪佞的与旁人高声畅谈:
“现如今的小倌一点教养都不懂,明明犯了错被喝令禁止接客。谁知他不安分的守在楼内,出来拐骗些小姑娘。嘿嘿,那些丫头片子懂什么□□情爱,反过来让那些小倌吃干抹尽,油水捞得比我们租田收税都来的容易,你说对吧,千鸟!”肠肥脑满的商人话尾急转圆子摊上坐着的三人之一。倾身上前,浊眼尽显迷恋贪婪的扫视柳千枝的细颈柳腰。舔舐厚唇,正举毛手准备占人便宜。
柳千枝僵在原位,一动不动,惹得春晓一拍木桌,三碗米汤颤动波纹。商人落在空中的手一握,挺起水桶腰,眼里满是挑衅之意:
“没看见我在办事么!”
“这里没有千鸟!金梅,柳公子我们待会去后街逛逛,老板算账!”
“好嘞!”老板听见结账飞身过来,手儿刚要碰上铜板,商人重重拍覆在几枚铜币,其余震得跳起来。老板见俩人针锋相对,摸摸鼻子退到后处,小心的偷瞄,手里攥着账本,小盈小利就怕赔了生意。
“原来他没透露给你他的身份啊。啧啧、人我碰上了,今我做个好事姑娘拆穿眼前的伪君子,呵呵呵呵......”后面的随从跟着主人赔笑。春晓只觉笑声扎耳,蹙眉屏息。柳千枝呆滞的盯着空碗。
“他叫千鸟,御楼馆的小倌,惊采绝艳小有名气。可惜不懂人情世故,光是得罪客人,始终爬不到高处,卑微的等着其他...男人千人骑、万人压!哈哈哈哈...”果然春晓微启红唇,心中惊讶。睚那商人贼心不死,手自动掠去拍掉那只毛抓在桌角猛蹭,又油又腻,恶心死她了。
“我管他到底是谁,在我眼中他就是一名穷秀才,姓柳名千枝的公子!无关他的出生、相貌。”起身拉起金梅与发愣的柳千枝迈出门槛。商人一把桎住春晓的手臂,话未开口,换来春晓急狠得一踹。
大腹便便的商者向后一仰,四脚八叉的压在爪牙的肉垫上扑腾手脚。四个精壮的家丁吃力的半拖起主子的金身,商人梗咽着嗓子口:
“啊呸!咋现今的小姑娘忒比我王二还狠!奶奶的晦气!小兔崽子,把我扶起来!!”
迈了几步,柳千枝甩开春晓的柔荑,背着身不敢瞧身后的两双眸子。
“柳公子,我春晓发誓在团摊上说的是实话!”金梅扯着春晓的袖子,希望小姐与此人再无瓜葛。可春晓的倔脾气是有话直说,从中饱含了诚恳和真挚。
“如今春姑娘已经知道鄙人的真实身份了,别公子前公子后,鄙人惭愧,不配姑娘用敬语相称。”
“人若出生富贵或贫贱早在上天安排好的,柳公子应该朝前看。世事难料,贵人也有摔在地上的时候。风水轮流转,我知公子非愿坠入红尘,要不然你给我一词许诺脱离红尘,我定一掷千金助你拿回自己的清白身。”柳千枝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盯着春晓的面容。坚毅的表情半无虚假。他柳千枝何德何能让春家三姑娘一词掷千金呢。激动万分,却摇晃起背脊的墨丝:
“春姑娘的心我领了,崇敬之情鄙人陌生难忘。”柳千枝恭敬的躬身作揖。
“柳公子莫非有难言之隐?只求你说出离开花楼的打算,我必定雪中送炭,求爹爹万两黄金。因为你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你口中酒逢知己的红颜......。”春晓说到最后一句时,脸蛋犹如煮熟的虾子,立在风口,显得楚楚动人。
一席刨心对话,三人心事重重。人来人往的喧闹抛到了耳后默默无声。柳千枝虽感谢春晓的好意,这一出红门,他曾深思熟虑,到底自己能做什么,又如何去报答她的好意。何来的清白掩埋于大风日下。人心叵测,姑娘家的名节何其重要,花街柳巷以脏污狼藉之气,被勾上点浊污必风言风语,大肆败坏。矛盾纠结缠绕在心头。
三人荡回原地。春晓以为他还在烦恼,不免有些失望。
“柳公子,我还能找你玩么?”柳千枝一滞,春晓眼圈泛红。毕竟春晓还是个孩子,遇事分析浅薄,亦,他才年长春晓三岁,已然保守沧桑的心油然在海上寻无浮板。
一滴清泪触地,柳千枝心疼难安。搭着她的肩抚摸她的长发: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伤心。如果你还看得起鄙人,鄙人自当满足春姑娘的小小心意。”春晓头上的青色蝴蝶饰轻轻颤动,算是回答了柳千枝。细腻的指腹悠悠的拂去脸上的泪痕,随之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春晓愣愣的对着近距离的笑容发呆。
“既然我们和好了,你要叫我春晓!春晓!”重复两遍,柳千枝幽幽的唤了她名字。
约好下日游玩,春晓的心情立刻拨开云雾,突然觉得肚子扁扁的,唤起金梅快点儿跟上。金梅移了两步停住,春晓好奇的注视她。
“小姐,老爷不会允许你与花街的乌合之众有所牵连,请自重。”
春晓浑然未觉话中的告诫,冷冷的睨了眼金梅:“我自会处事,轮不到你来教我。”
金梅张目结舌,第一次在春夜里品尝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