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归途》□□不爱顺式阿曲库铵

5、暝矇

　　三月二十三日夜，月色温柔，偶尔能听见几声嘲哳的鸟语。一声尖叫打破了安静祥和的月色，“冰、冰棱子，快跑呀。”杜冬青一边甩开身边那具不知称作人还是尸体的东西，一把抓住他弟弟杜凌的手，他止不住的发着颤儿往前飞奔，却因为身边的弟弟而强装镇静路的两边是行道树，枝繁叶茂，底下是红桎木，眼下还没过红桎木的花期，流苏一般的红色花瓣团团簇簇，正是好的藏身之处。
　　夜里清清冷冷的，杜冬青觉得杜凌手很凉，颤颤地身上的卫衣脱下来，甩到杜凌身上：“你发什么疯？冰棱子，我以为你是一个拎得清的角色，没想到你脑子里都是水。”他的弟弟，杜凌今天着实给了他好颜色看，杜凌神经兮兮晚上跑过来找他，吓得他一身大汗，忙不迭到走廊上，结果刚好被一具活死人缠住。
　　他接着焦灼地瞅了瞅四面八方，都是这种不能说活着也不能说死去的生物，暗自懊悔刚刚训斥弟弟太过严厉、声音太大，引来这群脏东西便不妙了。“穿上，弱成这样，穿得还少。”
　　杜凌的脸上难得显示出的不安与惊惶，不符合平素他冷静自持高岭之花的形象，“哥哥……”
　　“你说。”杜冬青听到这千百年的难闻一回的亲昵称呼，心里愠怒稍平。杜凌用双手抱着杜冬青，杜冬青觉得自己听错了，杜凌喉头似乎是在呜咽，嘴里的话也是莫名其妙 “哥哥，我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杜冬青心想这个破小孩，皮就算了还让人这么心痛。
　　“说什么玩笑话，咱哥俩都好好的，别瞎想。”杜冬青拍了拍杜凌的背，像是安慰一只无措的小猫。
　　“我今天看到他们了，宿舍管理员，我的舍友他们……他们都变成了那种东西。”
　　“冰棱子，我说也奇怪，昨天才从新闻里报导的事情，今天晚上就搞得满城风雨，全是这种东西。”
　　“是的，呆子树，我想先去医院一趟。”
　　“你发什么疯？去医院干什么，现在医院被官员要求救治这些东西，你自己不就是医院的吗？床位上躺的不都是这些东西。”
　　“呆子树，我得去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药物吗？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一些常见的药可以拿上，但是你这风险太高，不是一个理想的决定。”杜冬青严肃地对自己的弟弟说。
　　“我宁愿去超市带一些水、面包、罐头之类的东西也不愿意去医院。同样人口众多，医院收治了这样的东西，那么危险也更加大。”
　　“医院有隔离病房的，那些东西估计都在隔离区。”
　　“不行。”
　　“呆子树，我得去拿。”
　　“不行，傻子，哥哥觉得你今天脑子进了水需要好好敲打，倒出来。你去医院不正是羊入虎口吗？平时你是最聪明的怎么今天犯糊涂了？”
　　“哥哥，我的宝贝哥哥，求求你了”
　　……
　　杜冬青的妥协了，默许了自己弟弟这一次任性的行为，但是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那说好了，我们只去门诊药房拿药。”
　　……
　　“不说话我们就不去”杜冬青皱眉。
　　“恩……”
　　“我们从这条路过去，然后左转……”
　　不等杜冬青说完，杜凌打断了：“我有车，呆子树，我们开车去吧。”
　　“开什么玩笑？你哪里来的车？”
　　“管得真多，呆子树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那只猫又恢复了他一贯骄傲模样。
　　“你会开车？我没见你考过驾照。”
　　“你没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冰棱子，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哥哥好吗？”
　　杜冬青生气了，他的弟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两个人相依为命，他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弟弟，他的弟弟却瞒了他许多事情。
　　“嘘！呆子树你看那边。”
　　杜冬青顺着杜凌的手指朝着十字路口那头看过去，路灯昏惨惨的。杜冬青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
　　“冰棱子，一个中年大叔而已啊，大惊小怪。”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什么声音，像是关节松动，又像是尘封多年机器重新运作。一张圆脸转了过来，满是福相的脸呈现的是不健康的青白色，他在喃喃自语：“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像是得了痴呆症的病人一般喃喃自语，显然没有人回答他这奇怪的问题，他便继续低下头。咯吱咯吱，他一边啃咬在他手上一节白白如藕的东西，边缘早已被啃得稀碎不成模样，暗红色的血在滴答滴答滴落。一个布偶娃娃一般的小女孩躺在地上，她扎着俏皮的双马尾辫，还穿着小裙子，两只小脚丫上是一双红舞鞋，眼睛闭着早已没了生息。一转眼间，那条白白胖胖的手臂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不耐烦地扔开这节白骨，上面细碎的组织碎屑掉落一地，接着用他的食指在“布偶娃娃”的肚子上划了一下，双手扒拉出肠子、胃以及体积相对较大的肝脏，埋头撕咬。
　　杜冬青强压住想要尖叫的冲动，他身体所有的肌肉都仿佛僵直了，却在第一时间捂住弟弟的眼睛，“冰棱子，别看。”
　　“我都看到了。”
　　“？？？”杜冬青疑惑状“你居然没有大叫，我一直以为我们弟弟是外表高冷实则内心脆弱容易炸毛的小猫。”
　　“呆子树，你特么再给老子说一遍！什么叫做外表高冷内心脆弱容易炸毛的小猫，我觉得你就是歪脖子不着调不靠谱的呆子树。老子阅片无数，看过解剖学大体、病理科标本、还有千奇百怪的虫子，看过几千遍比这种东西还要恶心的东西了。瞧你那怂样，吓怕了吧。”
　　大约是争吵声引起了丧尸的注意，他们目光呆滞，朝着声源处挪动起来。一时间如潮水般涌动起来。杜冬青脸色煞白，他不该逗他弟弟，这可能使得他和他弟弟命丧于此，成为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没有太多时间懊悔刚刚的幼稚行为，他拉起他弟弟的手就准备开溜，汗珠一点一点从额间、脸颊上沁了出来。从丧尸出现到现在，杜冬青也观察出了丧尸奔跑的速度和人差不多，但是他们在有食物目标时，可以长期不倦怠的奔跑，显然要用一种方法逃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对声音的感知和对运动物体的感知并不敏锐，他们靠什么来扑杀猎物？
　　杜冬青的大脑飞速运转，可是这个问题过于深奥，他想不明白。他和弟弟还很年轻，他还想多多陪陪弟弟，一直到老。慌不择路，一转眼他们跑到了商业步行街，却发现丧尸更多了，路边停着各式各样的车，如同海上的方舟，但他此刻感到绝望，他没有车钥匙，他们在丧尸的海洋里遇到了诺亚方舟，可是他们却无法登上生命之舟侥幸逃过一劫。他能理解《2012》这部经典灾难片里的底层人物了，他们面对大海啸那种深深无力的绝望感此刻就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人在巨大灾难面前，如同一叶苇草。
　　杜冬青浑身都在颤抖，步行街的两端都是丧尸群，而更多的丧尸加入了追逐他们的队伍，他在商铺中间的小路反复穿插，企图减小逃跑带来的压力。他急呼呼的喘气，缺氧正让他的大脑逐渐变得迟钝，心率加快。他能感受到原来身体就比较虚弱的弟弟的步伐也在变慢。绝望之下，必须有个取舍，一人活着总好过两人都死。
　　“杜凌，我的弟弟。其实我们已经22岁了，对吧，哥哥很爱你，以后也会一直爱你。”杜冬青口里喃喃自语，话开始没有逻辑起来，“其实哥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今天似乎来不及了。”杜凌的眼里已经泛出泪花。
　　“呆子树，你给老子闭嘴！”
　　杜冬青没有理会杜凌，继续说：“弟弟，好想看你成为一个大医生，好想陪你一起玩一起浪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可是，哥哥等不到那天了，哥哥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呀。”
　　“快往北跑！”他说着甩开杜凌的手掉头跑向步行街西头的丧尸，杜凌眼泪扑棱下来了。这个背影和小时候的那个怂包杜冬青重合起来了。
　　那时他们九岁，没了爹妈，好像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们踩在脚下。
　　杜凌因为自己冷漠的性子，在校门口遇见那个人见人怕的校霸，没有和他打招呼便被盯上了，校霸脸上恣睢的神色记忆犹新，“我倒是要看看你你的脸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说罢便一拳、两拳打了过来，杜凌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被胖揍的原因，肚子便是一阵绞痛。好疼啊，胃要被揉碎了。
　　请来个人帮帮我，杜凌脸上的坚冰融化了。他才九岁，平时的那张眼子带雪，睑子带冰的脸不过是伪装罢了。他脆弱无助地看向周围的同学。他们……或者装作没看见、或者看到了默不作声如同鸵鸟、有的还在旁边兴高采烈的大笑、呐喊、喝彩，那一刻他绝望了。
　　此刻有个人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生命里早没了太阳，而此刻那是如太阳一样的存在，照亮了他灰暗的童年。“别打我弟弟”九岁的杜冬青拦在他身前。
　　校霸挥了挥拳头，不羁的脸上尽是戏谑：“我不仅要打他，我还要打你。”说毕，便是一拳打在杜冬青胸口处。杜冬青：“我艹你妈！”一巴掌打在校霸脸上，正当周围全是正是起哄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时，杜冬青跑了，他看了看地上的杜凌，接着对校霸流里流气地怪叫：“来追我啊，沙比。”一溜烟往学校外跑了。
　　校霸气得脸色发紫，端起一把小椅子就追过去了。周围人充满不屑：“切，我还以为有什么世纪大战呢，没意思。”不知道谁在人群中中喊了一句：“杜凌的哥哥是胆小鬼哟！”他们都笑了，拍手叫好，一边附和：“杜凌的哥哥是怂包哦！”那一天杜凌在众人的嘲笑中走回了家。
　　那一次，他哥哥回来，鼻青脸肿，还不忘笑嘻嘻的问杜凌：“弟弟，肚子不疼了吧。让哥哥给你揉一揉。”杜凌甩开了杜冬青的手，不发一言。
　　此刻，那个怂包的背影和现在杜冬青的背影重合了，九岁那次，杜冬青鼻青脸肿，如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回来了。那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