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43、谈判之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沿着磅礴庄重的行宫一路蜿蜒，远看如龙。

　　平帝的行宫位于骊山之下，行宫四面环山，这道天然的屏障无疑是此行宫最坚固的防御之一。

　　加上行宫内外，到处有卫兵巡逻和把守，要想从外部潜入进去，不插上一对翅膀，实在难啊。

　　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如此。

　　但是对于凌溯和白霰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在西南边的偏殿附近，有一个只有三四米高的断崖，纵然断崖不高，但宫灯的光已难以照射到这个位置，是藏身的好选择。

　　凌溯和白霰就匍匐在断崖上，只等卫兵交班时，防备短暂松懈的瞬间，顺着断崖滑落，然后潜入偏殿里。

　　他们不但要避开平帝的护卫，还要躲过连妃的眼线。虽然她胞姐的眼线不会明目张胆地穿着刺客的衣服蹦出来，但一定会隐在这些护卫或者宫女之中。

　　总之，只要是个活人都不能让其看见他们。

　　“你确定她会相信你的保证而不再滋扰你？”

　　不同于伏在地上警惕观察的白霰，凌溯却是惬意地侧躺在她旁边，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她发上的白蚕丝带。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一名观星雅士，而不是企图潜入帝王行宫的“歹徒”。

　　“我这是先礼后兵。她若不信，只能动手了。”白霰说完，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短刀。

　　这是把名为“封喉”的短刀，正是出发前在凌溯的武器库里选的。

　　不得不说凌溯的武器库果真包罗万有，不管是枪是剑，还是刀或戟，什么武器都有，琳琅满目，简直让白霰花了眼。

　　事实上，她没有特定擅长的武器，无论是刀、剑还是矛、斧，或者鞭、棍，她都可以使用。不过也许是以前用菜刀惯了。

　　所以她最后在这堆武器中，选了一把并不起眼的短刀。

　　可起不起眼又如何，武器又不是用来看的，用得趁手便可。

　　如果可以，白霰不希望会用到这把短刀。因为像她姐那种将人掳走杀掉的做派，她不想做也做不出来。

　　“呜哇！”

　　突然间，断崖下爆出一阵姑娘的哭声，将二人怔住。

　　还未发问，凌溯修长的食指已轻轻抵在她的唇间，只听得那断崖下，那人继续哭诉，“我的宏郎为何如此待我！为何啊！”

　　哭诉刚落下，一个副本的剧情事件居然触发了！此事件无关任何人的好感度，只要在这个时辰来到断崖，便会触发。

　　“嘘！小声点，仔细被主子们听见，扒了你的皮！”另一位声音更为稚嫩的宫女劝说着，她虽然警告，但语气却无比温柔，又道，“鸢儿你快别哭了，那始乱终弃的混账东西不值得你哭怀身子！”

　　鸢儿闻及此言，点了点头，虽然哭声是收小了不少，但她姣好的脸上依然流泪不止，完全是个泪人。

　　“檀儿，我真是不懂……呜……怎么昨日还发誓与我厮守的人，今日就能奔到其他女人的怀里？呜……这到底是为何？！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

　　檀儿狠狠啐了一口，“呸！那混账东西也配与你厮守？！天地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想啊，当年……”

　　说着，她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当年陛下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恨不得将她揉到心尖上好好宠着，那时候啊，娘娘荣宠无限，要星得星，要月得月，只要是个女人都忍不住妒忌她。可是呢？娘娘才死了几年，陛下还不是换人如换衣地宠幸连妃去了？”

　　白霰虽然不懂这深宫中的缭乱情爱，但脑中闪过当日街上，平帝对她姐姐的深情顾盼，甚至帮她圆谎，便也猜到那位宫女口中的连妃，正是她姐姐现在的身份。

　　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胞姐，竟有如此厉害的魅惑手段。

　　鸢儿觉得此话在理，饶是悲伤不已，可眼泪却再也流淌不出了。

　　檀儿蹙着眉沉思，想了片刻后，忽然奇道，“不过有一事，我至今想不明白。既然陛下这么宠爱连妃，怎不把她拉到后位上？”

　　“你以为这么容易啊？这要权衡的东西可多着呢。”

　　檀儿恍然大悟，“那也是，自从皇后娘娘死后，帝后之位便一直空着。”

　　这不是想当然的吗！

　　不管平帝有多宠爱连妃，也不可能将前朝罪人扶上后位。既然最喜欢的人得不到这个位置，干脆先空着。

　　“该死！”檀儿忽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们做奴婢的怎能私下议论主子的事，万一被主子知道了，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她骂完觉得不解气，直接把气撒到了鸢儿那负心汉的身上，“都怪那混账东西！若不是他，我们哪会说这些？！”

　　鸢儿神情讷讷，并不做声。

　　檀儿又替鸢儿把那负心汉骂了一通后，两人才抬步离开。

　　剧情事件到此结束。

　　恰巧的是，两人前脚刚走，不远处巡逻的卫兵也到了交接的时辰。

　　白霰和凌溯对望一眼，悄声一跃，如惊鸿般瞬间滑落断崖，潜伏在偏殿附近。

　　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连妃的宫殿在哪里，只能边潜伏边碰运气，这个仿佛虽然笨拙费时，但确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为了缩短搜寻时间，两人决定分头行动。

　　一路上，两边都非常顺利。哪怕行宫内到处有巡逻的卫兵，但二人都没有被发现到蛛丝马迹。这并不是卫兵疏于防范所致，实则是他们掩藏得太好，配合着过强的身法，宛如鬼影。

　　白霰从西南偏殿一路往南抹黑。南边虽然也有不少宫殿群，但守卫明显比这路上的都要少一些。

　　忽然间，拐角处乍现了一道灯笼光亮，有人正摇着灯笼，纷沓而至。

　　白霰猛惊，眼睛快速朝四周溜了一圈，锁定目标后，如同腾蛇一般倏忽溜进了身侧家佛堂。

　　入堂的同时，正好有两道宫女的剪影在门纸上缓缓掠过。

　　此间已是三更天，白霰是挠破头也想不到这会儿佛堂里居然还有人在诵经。

　　但她悬在嗓子眼上的心很快就沉了下来。那诵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胞姐，连妃。

　　连妃身穿浅绿茉莉花纹襦裙，正跪在宝蓝色绣荷花的拜垫上，诚心诵经。她双目合作一线，神态恭敛，右手拇指慢慢转着手中的念珠。

　　听到有人进来，她才不疾不徐地睁开眼睛，目光扭到白霰身上时，微微诧异。

　　随后哂道，“我派去‘请’你的人如今都下落不明，亏我对此一筹莫展时，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好一个“请你”。

　　白霰都要被她逗笑了，刚一走近，便闻到她姐姐身上传来的阵阵茉莉花香。

　　唔？她以前有这么喜欢茉莉花吗？

　　连妃上下地打量着对面那长相极似之人，不禁赞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脸不蒙也罢，居然还敢在夜里穿着白衣潜入行宫。”

　　“只怪你的眼线和皇帝的卫兵太没用，连这样一个大摇大摆的大活人也抓不住。”白霰摊摊手，不以为然道。

　　连妃挑唇一笑，笑意掺杂着不屑与得意，“你就不怕我大喊一声，将卫兵都召来佛堂？你势单力薄，即使武功再好，也无济于事。”

　　“长孙昭，我不是闲着无事来寻你不痛快。”

　　连妃怔愣间，白霰已经信步走入她三步之内，娓娓道来，“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言和。”

　　她的脸上并无丝毫哀求之色，但语气却没有以往的气焰，反而诚恳真切。

　　连妃猛地抬眸看她，莹润的妙目中，波光明灭，“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你之所以对我赶尽杀绝，不过是怕我将你身份公之于众，对吧？”白霰随手拈了拈连妃的襦裙，“到时候，你身上所穿的华服，还有如今的盛宠和荣华富贵都会不复存在。至于一直帮你隐瞒身份的平帝也会将你诛杀，以抚民心。”

　　连妃身子一晃，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她恨不得此时便将白霰的脖子狠狠捏碎！

　　白霰丢开襦裙，不好客气地坐在附近的太师椅上。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说的。”

　　连妃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会信？！”

　　“许久不见，你脑子依旧不灵光。”白霰偏头讪笑道，“我将此事公之于众，对我有何益处？换句话说，你被诛杀，于我何干？”

　　“当年我如此待你，你自然会……”

　　“会复仇解恨？”白霰直接帮她补上后续的话，“我才没这闲心。退一步说，你若以前朝罪人被诛杀，势必会引发一场搜剿北齐余党的腥风血雨，就算上次我已自证清白，但这张与你长得极似的脸，一定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我这不是自讨苦吃？”

　　“再说，北齐已亡，新朝覆掩旧朝，以前的恩怨情仇也该随着战火灰飞烟灭了。现在我别无他求，只想与他们过些平静的生活。”

　　说到最后一句时，村长、王掌柜和王小二的样子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除此以外，还有凌溯春雨般温柔的笑颜。

　　这张笑颜一出，白霰先是被自己惊到，快速平复了片刻，她才接着说，“所以不会将你的身份捅出去，还请你莫要再纠缠我了。”

　　连妃狠狠地怔在那里，檀口微启，却发不出一言。

　　“你终究还是不愿相信。”白霰瞟了她一眼，冷笑道。

　　连妃神色复杂，似嘲似笑，“帝王家何曾有信任可言？我们不都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吗？”

　　“你贵为皇家媳妇还真敢说。”白霰无奈地深深呼气，一个白眼就翻过去，“如今早已是南秦天下，你我不过都是一介庶民罢了。”

　　白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泛黄的手札。

　　连妃一看到那本手札，眼睛愣时瞪得铜铃般大，当下不顾仪态地扑过去，作势要抢！

　　但白霰却先一步，将那本手札凑到了烛火之前。不过眨眼功夫，熊熊烈火已将大半本手札吞噬！

　　“你这是……！”连妃惊骇得哑然失色。

　　白霰把快烧没得手札，丢到乘满灰烬的铜盆中，“你的手札也烧了，我身上已无任何物件能证明你的身份，能放心了吧？”

　　连妃当真没想到白霰会这么干脆利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逐渐从骇然和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

　　她冲白霰满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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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无甚收获的凌溯，只好动身前往白霰所去之处寻她。

　　虽然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但这一路上着实顺利得令他难以置信。起初他并不在意，但是随着他“悠哉”地在行宫里转了几圈后，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况且，顺利的情况并不只发生在行宫里。在他们从村里一直到行宫这段路程上，也再未曾遭到过刺客或妖物的袭击。

　　按理说，白霰的姐姐在上次计划失败后，理应会继续差手下来捣乱，就像之前那样。

　　可这一路上却风平浪静得很。

　　原由为何？

　　夜色幽深，殿檐下的宫灯随风摇曳，明晃晃的灯光中，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阴森。

　　凌溯停在一屋顶上，朝四周观望，却不见白霰。不，不只是她，周遭不管是卫兵还是宫人也不多。

　　尽管夜已深，可来的路上明明还看见不少巡逻和守夜的人，怎么到了这里，人却突然少了这么多。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凌溯恍然大悟的同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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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已做到这个份上，我该是信你的。”连妃往前走了几步，微笑道，“说起来，父皇生前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总不该忘记。”

　　“你怎么还不改口？”白霰无语至极，她认真细想，并不记得她爹教过她们手足情深的道理，“什么教诲？”

　　连妃巧笑嫣然，声音细软平和，缓缓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密。”

　　白霰脸色剧变，腰间的短刀刚出鞘，连妃却一抬手抓了把炉灰，狠狠撒向白霰的眼睛！

　　“啊！”

　　双眼被炉灰侵入，钻心扼喉般的涩痛随之传遍全身！

　　连妃眼尾也不看下白霰，将佛台上的一尊小佛像往左一转。

　　白霰的脚下，立时横空裂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暗井！

　　地面的支撑忽然失去，白霰像一张无力的纸片一样，直坠暗井！

　　“砰！”

　　千钧一发之际，佛堂的屋顶霍然被猛地踏破！

　　卷着残瓦碎木的天青色身影，宛如惊雷般俯冲而下！

　　凌溯双目赤红，急坠直下，将白霰捞在怀里，与其一同堕入暗井之中！

　　连妃不料还有别人，猝不及防地吓了一惊，但眨眼间，她已咧嘴一笑。

　　他们死定了！

　　暗井入口自动合上时，连妃马上换上一副惊恐的面容，跌坐在地上，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