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42、行宫之行

　　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停了。

　　因为雨天而被“禁足”在家里的村民们，终于能上街上去了。该摆卖的摆卖，该串门的串门，该喝酒的喝酒，清静了三天的桃花村，顿时恢复了以往吵杂的景象。

　　这种吵吵嚷嚷的地方，最让白霰脑仁疼。

　　若非不得不到紫竹客栈走一趟，她绝对不在白天下山。

　　和以往不同的是，村民们看见白霰不再有昔日的嫌弃，虽不乏有对她评头论足者，但也不过是谈论她的八卦而已。

　　“桂花？当然还有。”王掌柜盖上账本，把手中的狼毫搁在笔架上，对白霰笑道，“我去给你拿来。”

　　“多谢掌柜。”

　　“看来，凌公子吃完你做的桂花酥后，意犹未尽了？”

　　白霰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额前的胎记，“上次出了些意外，他没吃成。”

　　王掌柜有些可惜地“哦”了一声，旋即勉励一笑，“没事，这回准能吃成！你可还记得做桂花酥的步骤？”

　　“有掌柜的悉心教导，我怎么忘记。”

　　王掌柜既满意又得意地捋了捋胡子，然后把装桂花的木盒递给了白霰，“拿好。”

　　“掌柜的，你好歹自己留些，怎么全给我了？这太多了。”白霰没接，诧异道。

　　“那就多做点。你们都爱吃桂花酥，岂不是缘分？”王掌柜把木盒塞到白霰手里，“这次是我看走眼了。起初我还以为他不过是好奇你的身世，才接近你。可是呢，如今你的身世也已明了，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你，这难道还看不出他的用心？他是真心对你好啊，小白。”

　　白霰垂眸不语，事实上，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王掌柜以为她姑娘家害羞，也没再说下去。

　　正巧这时，王小二送外卖回来。连口气还没喘顺，王掌柜便发话了，“你回来得正巧，天宝斋那两个丫头的饭菜也给送去吧。”

　　王小二顿时不情愿道，“那叫清秋的丫鬟自会来取，我给其他人送得了。”

　　自从得知沈馨柔存心陷害白霰后，他对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好感，更不愿给她送餐去。

　　“她要是能来，我还用支你去？”王掌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平日午时未到，天宝斋的人就来了，可现在申时已至，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清秋虽然是沈馨柔的丫鬟，但她却是个不会烧饭了，更不用说沈馨柔。两个丫头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般是清秋依照沈馨柔的意思，提前一天到客栈里下菜单，然后第二日来取。

　　昨儿人来下单，看着不像有不妥，不料今日却迟迟不见人。

　　也不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她们那样对白霰，王掌柜也很气愤，但心肠好坏和吃饭是两码事。

　　“所谓民以食为天，客人们既把如此重任委付于咱们，若咱们因对方有不好的过去，而对其置之不理，还如何对得起祖宗们的教诲，你小子难道想违背祖宗们留下的原则？！在吃食面前，不管谁，咱都要一视同仁。”

　　王小二木了，表面上还是不情愿，但内心却对他爹闪着星星眼：真不愧是我爹！说话忒有道理！

　　“别磨蹭了，快去。”白霰真怕王小二再耽搁下去，又要挨揍。

　　王小二无奈点头，提着食盒再次出门。

　　再次谢过王掌柜的桂花后，白霰顺道借用了厨房，将豆花羹，野菇汤和桂花酥做好后，提着食盒往小破屋去了。

　　然而，让白霰眼前一亮的是：嘿！小破屋不破了。

　　院子里不但没有任何杂物，某人还记得给桂花树浇水。

　　院子边上有个木匠正在修缮房子，不只是修缮，木匠还将院子扩大了一半，并新盖了西屋和东屋！

　　说起来，她也得找他们去修竹屋才行。

　　凌溯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木匠们看他脸上显现出一副急切之色，还道他觉得他们手脚不够利索，当下只得不要命地卖力。

　　一直到耳畔传来了推门的声音，凌溯急切的神色才化成一道温柔的笑意，白霰来了！

　　当下，快步过去迎接她。

　　“真准时。”

　　说好是申时到步，果真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

　　白霰惊奇地打量了圈四周，笑着赞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女皇陛下发话让我收拾屋子，我岂敢不听。”

　　凌溯替她的拿过食盒，两人并肩入屋。

　　“你是临时起兴，这才决定修房子？”白霰问。

　　不但院子新盖了两间屋子，连堂屋也焕然一新，纵然还未竣工，但看这架势，真不敢想象竣工后能有多气派。

　　事实上，凌溯是砸千金直接把房子升到了最高级。

　　主角的房子共分为三级，第一级便是小破屋，第二级是拓建堂屋和厨房，外院增设东西两屋。

　　至于最高级，便是把房屋建成四进四合院。

　　只要攒够钱和所需的木材、石料，即可去找木匠。粗略算下，大概从行宫回来后，这房子才能修好。

　　“不是临时兴起，它确该修一修了。承你所说，这太旧了，不过我倘若独居，倒不大介意。可是……”

　　凌溯说着，莹玉般的碧眸缓缓绞向白霰，眸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我总不会一直独居，你说对吧？”

　　白霰只当听不懂，没有搭腔。

　　凌溯也不在意，他满怀欣喜地打开食盒，一阵食物的香气顿时萦绕在他鼻尖。

　　白霰戳着手指，“理直气壮”的地解释道，“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是赶制的，选用的食材也较普通，味道可不比……”

　　“好吃。”

　　凌溯信手拈了块桂花酥，先尝一口。

　　此话一出，白霰戳来戳去的手指骤然顿住，转而变成胡乱地绞手指。

　　都说十指连心，她手指绞得越乱，她的心绪也就跟着糊成一团。

　　上回炖汤的时候，他只莫名其妙说了句汤好甜，谁知道这个“甜”到底好不好，他也未曾表态。

　　而今，他说好吃呢。

　　不加粉饰直截了当的称赞让白霰的心尖缓缓漫上一层欣喜，清丽的脸容上随之绽开了一抹凌溯从未见过的笑魇。

　　莞尔一笑，竟比桃花明艳，比星河璀璨。

　　凌溯为之神往。

　　“咳咳……”

　　不过一瞬失神，凌溯居然被桂花酥呛到了！

　　“咳……”

　　“怎么呛到了？”白霰赶紧过去给他顺背，“没人跟你抢，就算非常好吃也不能吃这么急啊。”

　　凌溯刚顺过气，忽然被她逗乐了，“有你这样称赞自己的吗？”

　　“你就说好不好吃！”

　　“很好吃。”凌溯低沉一笑，笑声流溢着真诚与宠溺。

　　“那就对了，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白霰抿唇一笑，比刚才还动人三分，如此明艳笑容将一屋斜阳余晖，衬得和暖洋溢，明媚柔和。

　　把食盒吃空后，凌溯心满意足地带白霰去了武器库。

　　择器，是白霰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她的刀丢了，若要其他行宫副本，怎么不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原本凌溯打算亲自为她煅一把刀，可惜时间不够充足。

　　所以最后商定，让白霰从自己的存库里择一择。

　　……

　　天宝斋前，紧闭的店门上，挂着一个写着“休业三日”的牌子。

　　王小二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清脆的叩门声落下后，四周恢复一片安静，无人应门。

　　本就不想来，来了就想快点送完快点走，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多耽搁。

　　没想到居然没人应门，

　　抱着满腹郁闷，王小二手中叩门的力度不住加大了不少。

　　“砰砰——”

　　忽然间，门开了，幸好王小二及时刹住手，否则刚才就要直接叩到沈馨柔的脑门上了。

　　“让你久等了，馨柔实在抱歉。”

　　沈馨柔只把门打开一道缝，看见是紫竹客栈的王小二，才把门打开，将他迎了进来。

　　若不是知道她心眼坏，王小二定会因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感到心疼至极。

　　可现在，他只觉得她是自讨苦吃，所以内心并无波澜。

　　几日不见，往昔那艳丽如牡丹的人，如今却不施脂粉，面色憔悴异常。本该娇甜的声音，也难掩疲惫和沙哑。

　　“劳烦小二哥走一趟了。原该是让清秋那丫头去取的，只可惜她昨夜突然发高热，鸡鸣时分才见好，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病，也难为她了，这几日都是她尽心尽力地照料我……”

　　想起王小二和白霰的关系，她及时打住嘴，把因为吃了杖刑而无法下床的话咽了回去，免得让人勾起有关她的恶闻。

　　这几日躺在床上除了养伤，她还不忘祈求日子过快些，好让大家尽早忘掉她的恶行，以便尽可能地挽回一点颜面和风评。

　　可就算她不提，难道王小二就想不起来了？

　　见她莲步缓慢得近于静止，王小二已然料想到她伤处刚愈，能勉强下床。难怪隔了这么久才来应门。

　　“这是我份内事，不当谢。”

　　王小二记得她和附近的邻里关系不错，好比说布店的宋二娘，她们两的店铺挨得近，自然熟络，她今日也差了小厮过来取食，帮沈馨柔捎一份，也是顺手之事。

　　“怎么不让宋二娘帮你捎一份？若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饿死在天宝斋啊？”

　　沈馨柔讪笑道，“你以为我们平日有说有笑，便是朋友了？人都是趋吉避凶的，这一出事，她们都唯恐避之不及。”

　　大抵是怕会被连坐，而背上骂名。可她们只想着“明节保身”时，怎么不想下自己平日如何追嘴碎？

　　可笑至极！

　　王小二不以为然，“你多虑了，宋二娘我认识，她并非你说的那样。”

　　在他正想着，沈馨柔是不是总用坏心眼看待别人时，对方也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单纯的傻小子，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吗？

　　王小二又补充道，“你若少些毒心思，何至于此？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馨柔一滞，面色一瞬酱紫，她知道他这般生气，是为了给白霰打抱不平，这样的情谊果真难得，然而她该羡慕么？

　　她不羡慕，甚至有点想笑，“小二哥能与白姑娘情同手足，只不过是因为你们之间，不曾有利益瓜葛罢了。”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我难道我待人好与坏，一定要先权衡利弊益损？客栈诸多事宜，我尚未忙过来，哪还有闲工夫想这些曲曲绕绕的破事？！就因为你总是用这种心眼看待旁人，所以身边才会连个知心之人也没有！”

　　沈馨柔瞪大眼睛，被这席话怔在那里。未及回答，王小二已重重搁下食盒，然后气冲冲离开。

　　出于礼貌，沈馨柔下意识跟上去相送。

　　“不必送！”

　　王小二止步转身，不防他突然停住，沈馨柔来不及刹住，竟直直撞入了王小二的胸膛。

　　一阵丰软之感立时在他身前炸开，吓得王小二立马抓着沈馨柔的肩膀，一边乱喊着，一边将她拿开！

　　整得好像是他被被人非礼了似的。

　　人家沈姑娘还没来得及羞臊，他一个男子汉倒率先全身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一般！

　　他长这么多大，从未和姑娘家如此贴身相近过，能不羞吗！

　　“你你你……”王小二不料自己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如此失态的尴尬，让他又羞上几分，连忙干咳几下打个掩饰，才故作镇定地抱怨，“明知行动不便，就不要穿这种麻烦的长裙！也不怕摔！”

　　将沈馨柔按在太师椅上后，又把食盒端到椅畔的红木几上，“你不必送，我晚些会来收食盒！”

　　沈馨柔眨巴着眼看着王小二匆匆离开……哦不，匆匆逃离的背影，觉得这傻子真逗。

　　通常来说，被她这样的美色近身，很少有男人不趁机揩油的。撇开凌溯那眼中只有白霰的怪人不说，毕竟这种人实属稀有。

　　但王小二那种像个三岁小孩逃掉的男人，她真是第一次见。

　　这傻子真纯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