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10、北齐玉锁

　　沈馨柔看着不远处嬉戏的凌溯和白霰，脸色黑得像污墨一样。

　　她的手轻搭在树干上，染了凤仙花汁的五指却是恨地几乎能把树掐出血来。

　　那一夜，沈馨柔正在房里品茗，清秋快步进来，汇报她的所见所闻。

　　“凌公子平日晨间会到西边山洞杀妖怪，入夜后会……”

　　清秋看了看沈馨柔的脸色，欲言又止。

　　沈馨柔有些不耐烦：“看我做什么？说下去！”

　　“他入夜后会去妖女住的竹屋里……有时会待到门禁时分才回去。”

　　NPC的家都有门禁限制，也就是戌时和亥时。

　　戌时一到，所有NPC的家会被系统锁上，进出不得。如果玩家不在此前离开，也会被锁在NPC的家里。一直到清晨，门禁开启后，方能复出。

　　沈馨柔听完后，气得把茶盏扔在地上，茶盏不是任务道具，没有系统保护机制，当即被碰碎成一堆“1010101”数值，然后消失无踪。

　　放着她这样的媚色天香不管，却去找那种不详的亡国女，那凌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禁怀疑，那双极为好看的碧色眸子莫不是瞎的？

　　不，一定是巧合！

　　沈馨柔冷静下来后，便吩咐清秋再继续观察几天。

　　可结果自然是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有些人呢，就是不见庐山，不信其真面目。

　　沈馨柔正是如此。

　　她一向自视甚高，任凭清秋每次都汇报同样的事，但她还是觉得其中有猫腻，会不会是清秋看错了人，或者她有何误会？

　　一直到她亲眼所见，想不信都难了。

　　她原本打算即便凌溯没有邀约她出门踏青，她也可以来这里装作偶遇。结果，偶遇还没装成，倒是先遇到了程咬金。

　　这下全被白霰那贱人给搅和了。

　　清秋看着沈馨柔晦暗不明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小姐，这下如何是好？”

　　沈馨柔被她的话拉回了飘远的思绪，不多一时，她心里已打了主意。

　　当下拿过清秋手里提着的食盒，向两人走去，临走前还吩咐清秋不必跟过去伺候。

　　凌溯和白霰正忙着让金鱼风筝再飞高点，完全没留意到有人过来。

　　沈馨柔只好尴尬地干咳几声，为自己找了个台阶，“凌公子好兴致啊，馨柔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玩风筝。”

　　两人一顿，齐齐看过来，眼神却是不一。

　　白霰警惕，凌溯则无甚特别，依然礼貌迎人，但他心里想着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姑娘，可有事？”

　　“也无甚特别，只是我独自一人踏青难免乏味，没想到正好瞧见你们在附近，便想邀请你们一起吃些糕点和聊聊天，不知凌公子和白姑娘是否赏脸？”

　　“多谢沈姑娘好意。”凌溯礼貌道谢后，便扭头问白霰，“你玩了一天，饿不饿？”

　　沈馨柔脸上的笑容刚漾开了一半，便垮了下来。

　　白霰连一眼也没瞟过来，“不饿。”

　　“哦。”

　　凌溯本就没打算吃，他只关心白霰有没有饿肚子，既然她不饿，那就不必吃了。

　　但是这个想法一出，又觉自己好笑，他居然关心一个“数据”会不会饿肚子？

　　“沈姑娘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沈馨柔嘴上说着好，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紫，难堪异常。

　　这沈馨柔是怎样的人，白霰在这里住了怎么久，怎会不知道？

　　平时在路上打照面时，沈馨柔给她白眼都算是最轻的，那跟前的丫鬟还会狗仗人势地朝她呸几口。

　　这回居然主动过来邀请她踏青？

　　傻子也知道不可能。

　　她一定是另有目的，而这显而易见的是为了凌溯吧。

　　被白霰直接拒绝，沈馨柔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只觉她一个亡国妖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这些话她不能当着凌溯的面表露，只得强忍住心中的蔑视与愤怒，堆出一个花儿般的笑容来：“既然如此，馨柔也不多嘴了，但想必凌公子也乏了吧，何不坐下歇歇？我有话想对你说。”

　　之前不过是礼貌上顺便问问白霰，既然她不贴上来自是最好。

　　白霰一见沈馨柔的眼神，便知道她这是想支开自己。

　　不过也好。

　　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摆脱凌溯这只“八爪鱼”，然后自个儿到一边自由自在地玩乐去。

　　可凌溯又怎会让她如愿呢？

　　“沈姑娘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说完，不再看沈馨柔，转而只看着因偷溜未遂而满脸不甘的白霰，觉得她好逗。

　　这回应仿佛一根当头棒，狠狠地敲打了沈馨柔的面门，她气得差点没把自己的银牙咬碎成字符串。

　　就此罢休？

　　不！

　　“既然这样，馨柔便直说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凌溯，“凌公子上回托我修的碎玉，已经修好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

　　白霰连忙收了风筝，然后拿过锦囊打开看，里面的白玉长生锁果然和原先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碎过的痕迹。

　　沈馨柔见她如此，先是一愣，但马上会意，知道修玉的并不是凌溯，他只是受了白霰的托。

　　心里的妒意顿时又添了几分。

　　她在天宝斋这么久，有关玉器和石器等材料道具几乎无一不懂。

　　这白玉长生锁一看就知道是极其稀罕的东西，不是任务道具，就是主角自己造的道具。

　　这显然是前者，若是任务道具，就代表凌溯触发过白霰的剧情事件。

　　居然被一个出生在污泥里的女子捷足先登，她怎能不恨？！

　　哼，既然这样，她顺势就“帮”他们一把吧！

　　她虽然不完全清楚白霰的身世，但和北齐扯上关系的，都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她就不信等凌溯知道真相后，还会继续攻略她。

　　沈馨柔继续道，“这长生锁乃是东陵白玉所雕琢而成的，东陵白玉产地很多，最有名的便是北齐的首都——燕都。”

　　“这玉锁又是用了最上乘的籽玉雕成的，若不是北齐的皇胄权贵，是不能拥有的。”说着她柳眉微蹙，妆容精致的脸上浮上一抹担忧之色。

　　声音更是娇怯得让人双腿酥软，“不知凌公子从何处得到此玉锁？”

　　“这玉锁不是我的。”

　　“那难不成是凌公子的哪位朋友……”

　　凌溯看了白霰一眼，笑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朋友。”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惊怔之后，沈馨柔是狂喜，而白霰却有些失神，她分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觉心里一阵空乏。

　　“那便好，我还以为你和北齐有何瓜葛。”

　　“有瓜葛又如何？”

　　凌溯的淡定，倒是让沈馨柔有些出乎意料，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话说下去。

　　“凌公子恐怕有所不知北齐军那些恶行，到底有多令人发指。大家都说北齐人都是流淌着恶鬼的血，才会如此暴戾嗜血，馨柔听说……哪怕是北齐的妇孺也会按捺不住那残暴的心性，听着便觉可怕……”

　　这看似是关于北齐的闲聊，但实则是在借此踩低白霰。

　　这村里，谁不知道她是北齐的亡国奴？

　　说北齐是灾祸，就是说她是灾祸。

　　一个时常把菜刀挂腰间的女子，怎么看也不是善类，她只望凌溯不要再被迷惑，早日清醒，然后多看自己几眼。

　　听了这些话后，白霰再也按捺不住，“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北齐军再不堪也是军队的事，与我何干？！你若是再继续指桑骂槐以偏概全，仔细我剁烂你的嘴！”

　　她从不懂那些弯弯绕绕骂人的话，也不想懂，遇到不公的事向来都是有话直怼。

　　然而，这却正正中了沈馨柔的下怀。

　　她除了要借“北齐”来贬低白霰，更要用此激怒她，让她暴躁凶恶的丑态原形毕露。这样一来，凌溯必定会对白霰生嫌。

　　沈馨柔心中得意，面上却已被白霰吼出了两朵晶莹泪花，像极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真是好一个我爱尤怜的小娇娘！

　　“馨柔不过是和凌公子说了几句北齐的事，怎就惹恼了你呢？馨柔愚钝，望白姑娘指明一二。”

　　白霰冷笑，双眼的寒光狠狠剜在沈馨柔的身上，把她吓得想紧紧抱住凌溯的手臂。

　　可她那双白藕般的手还没碰到凌溯分毫，凌溯已先退了一大步。

　　他甚至懒得维护沈馨柔的体面，直接退开，更不看她酱紫的脸色，上前拉住正要离去的白霰。

　　“去哪？”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气却是柔得如同春日里的柳絮，缱绻万分。

　　直让沈馨柔懵怔傻了眼，完全没料到凌溯不仅避开了她的芳柔，而且在她被“吓到”时，也未曾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调关心她。

　　不是她演技不好，恰恰相反，她演技好得能把死的演成活的，只是凌溯根本不在意她。

　　他甚至由此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他只看着白霰。

　　她算是懂了，不管何时何地，那双潋滟的碧眸恐怕只容得下这个人！

　　“沙子进眼，回家洗洗。”

　　白霰只觉沈馨柔那楚楚可怜的嘴脸果真恶心无比，更不愿再跟她胡搅蛮缠下去。

　　不走，难道要继续被她破坏今日的好心情？

　　只是身后的劲道太强，她再也走不动第二步。

　　白霰挣扎着想脱开凌溯的手，但对方却顺势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笑道：“沙子进眼了？那我帮你吹走它便好，你别动。”

　　她想动也动不了啊，这只该死的八爪鱼！

　　白霰像只疯野猫似的在凌溯怀里挣扎着，“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凌溯不恼反笑，“你的确不是我朋友，而是我很重要的人。”

　　白霰霍然愣住！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飞霞。

　　凌溯看她正僵着一个自由泳状的滑稽姿势，心中大快。

　　他回头看向沈馨柔，一双碧瞳看似平和，实则冰冷如霜。

　　“沈姑娘，方才的话，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用这种方法诋毁别人，只会让你丑态毕现。如果你再惹她生气，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算计被当众戳穿时，沈馨柔只觉喉咙被一块寒冰狠狠堵上，冷得她肢体僵硬，手脚冰凉。

　　冰凉过后，便是汹涌的愤怒和不甘！

　　她不会就此罢休的！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