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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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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去朝来,寒来暑往,这时光流逝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十年过去,朝代未换,却移了新主。曾经闲散、只愿赚钱的南昌郡王被拱上了摄政王之位。
为何不是坐上那最上头的那把龙椅呢?照这位摄政王自己的原话来说,是“本王因战功而封异姓王,非皇族血脉,无法当此重任”。而实际上,不过是秦守泽自己无心那位置,也不愿自己后半生同一堆臣子送来的宫妃虚情假意。便按着先前协商的,与沈玉岐一同,扶持了王婕妤的儿子为幼帝,只在背后做那拿捏朝政的“真帝王”。
是了,无法再有孕的沈贵妃成了弃子,而那不受宠的王婕妤偏成了漏网之鱼,在先帝醉酒之时成就了天时地利人和,好运道地有了身孕。而王婕妤的父亲又是沈玉岐门下之士。综合考量,沈玉岐便允了“自家人”的王婕妤顺利产子,而刚好那孩子还是个带把儿的。于是,这小皇子便生生成了先皇唯一的儿子。
再然后,耽于酒色的先皇“病重”,立下遗诏,还是奶娃娃的小皇子成了新皇帝,王婕妤自然升至太后。而原皇后与其他妃嫔则被先皇在生前早安排好了去处,赐死殉葬的殉葬,恩赐守灵的守灵。
说短也长的十年过去,如今皇帝进入总角之龄,王婕妤父亲也得了爵位,有了个平阳郡王的虚名。沈玉岐在继续担任礼部尚书的同时也兼任了七年的宰相之职,再加上摄政王秦守泽手掌七成兵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朝堂,便是秦守泽与沈玉岐的天下。
一个为权一个得利,沈玉岐也知道秦守泽志不在皇位,便这么一文一武,两方平衡形成,乐的不去打破。
*
时至三月,春姑娘带着丝丝暖意降临洛京。
洛京城外,如今嫁为人妇的李乐婉正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绿意盎然的三月好春光,心头想着十日前那场难得的法会。
能引起她注意的法会自然是御空大师主持的。那位大师依旧是青山寺主持,而青山寺作为皇家寺庙,在当朝的地位,也依旧不减。
不过如今朝堂为了更加集中皇权、制衡民间宗.教,道观在几年间仍多了不少,两位仙风道骨的名道长也入了司天台。而未免厚此薄彼,御空大师自然也受了皇家邀请。只不过他以“贫僧正闭关修行,佛家也不受此虚名”为由,正正当当给拒了。
是以每年只一两回的法会,譬如十日前的那场一般,有了这“难得”一说。
再有,十年前御空大师平息妖兽作乱的盛事,也为他“超凡脱俗、绝世高僧”的盛名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时在场民众虽纷纷于沉沉梵音中失去意识,但方圆二里外的人们还是远远瞧见了金光。而后妖兽被收服,洛京再无化骨惨案,而那些因巴蛇“行善”而痊愈的病患亦重新生了病、受了难。
别说这好不公平,无妄之灾、无妄之福凭的都是这“无妄”,入了地府的“得灾者”都转世投胎去过新的一生去了,活在世间的“受福者”自然要被收回不该属于他们的福气。
佛家说的“因无缘,则不果,机不投,因不果”,便是如此。
同样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是如此。
李乐婉回忆着,便不自觉的将十年前的事与先前法会上听到的经文联系在了一起。是得以参悟了什么,却也越回忆越苦涩,只觉着那高僧越发可望而不可即。
是啊,曾经自己还是受宠的长乐县主,也曾有着“洛京第一才女”之称,如今朝堂已变,父亲禄王无后、曾爱宠自己的太皇太后也只能于后宫颐养天年。
而自己的婚姻呢,不是父亲做主、不是太皇太后做主,而是那把持朝政的沈玉岐做主!
她如今的夫婿,便是沈玉岐门下之士——吏部左丞谢朗,一个四品官员。对于她这堂堂县主,确实是下嫁了啊。
更何况…李乐婉脑海中刚绘出那张绝世佛颜,便迅速摇头晃了去。早已不是怀春少女,如今她不能亦不该再想啊!
当年幼帝登基,顾着朝堂内外与民间众口,加之禄王府没威胁,沈玉岐未把事情做绝。太皇太后能活到寿终正寝,她们禄王府一干人也留了命与荣华。也是如此,还有些作用的她,便成了沈玉岐众多棋子中的一枚……
心思重起来的李乐婉放下车帘,再没了赏风景的兴致。她檀口微张,只吩咐车夫加快些速度。
这一趟,她是得了谢老夫人的意,为求子而去的。
是的,下嫁谢朗六年,无甚情谊的二人同房甚少,谢朗只按着规矩每月初一十五来她院子,其他日子俱是宿在那几个姨娘那。最近,待的时日最长的当属才生了儿子的柳姨娘。
哪怕诸多不愿,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是县主是正妻,又是沈玉岐借幼帝之手赐的婚,哪儿有休妻之理?看重规矩的谢老夫人面上还是希望她生下嫡子,延续谢家香火的。
于是,便有了此行。
而李乐婉隐藏在内心深处、最重要的,则是她明明逼着自己不能想不该想,却还是忍不住的单相思。那场法会又牵扯出了她的爱慕思念,她想多看看那位,哪怕只是借着祈福抄经来求子的名义。
……
一路思绪,时至晌午,暖阳正盛,李乐婉的马车终停在山门前。在红袖的搀扶下下车,后头跟了拿行囊的婵香,这一主二仆便入了青山寺小住上了。
而车夫,自然独自驾车返回谢府复命去。
*
空心推开禅房,浓重的檀香从房内溢出,他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压下因呛人气味而引起的咳嗽声。
同时心里免不了一叹:主持熏得香越发的重了。
“何事?”矮榻上的白衣僧人睁眼,直直看向来人。
十年过去,本该三十有六的面容一如当年,只眉眼间的清冷更满了。
如此,怪不得是否为佛家信众,都越发将这位认做当世活佛了!
“回禀主持,长乐县主已在南边小院住下了。”
御空闻言颔首,只淡淡交代一句“让她早晨都避着些香客,不要随意走动”便示意空心离开。
已长大成人的空心稳重了不少,规矩回礼后,便准备退出去。而这一转身,却免不了看到不该看的——
除了法会、面见香客外,与他们主持几乎形影不离的昙花灵正从墙角飘回主持手中,被缓慢抚摸着。此时的昙花灵依旧是花的模样,没有一点化形的征兆。
主持如此小心翼翼护了十年,不让旁人瞧见,那位霜七姑娘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啊。
不免生叹的空心赶紧收回目光,低着头匆匆离开了禅房。
……
另一头的斋堂,念空、念仁照旧忙着养崽子。是的,崽子,如今还没能修成人形的青狐和青蛇。
魅庄和青灵自被巴蛇所伤,虽捡了命回来却到底丢了几百年道行,被这青山寺的佛家香火熏了几年,灵气倒是生了不少,但法力却没补回多少。
毕竟这寺里灵气是足,却与她们妖精相冲啊!
喂过好几种绿叶子菜,近来因为养崽而常聚在一起的念空与念仁对视一眼,一人抱了一只入怀,非常熟练地往自己居室里去了。
正值午膳过,一路碰上的僧众不少,见着这二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缓缓走在后头的悟念与悟尽二位师者,有诸多不满。
从御空到这两个弟子,越发不把青山寺原本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养那可能是仙灵的昙花便不说了,那一狐一蛇竟也被公然养在佛寺,实在不妥,不妥!
二人这般想着,便生了去寻御空的心思,于是两人互看一眼,懂了对方一样的想法。脚步一转,往禅房去了。
*
御空看着对面轮番上阵的师父和师伯,手按棋盘上的白子,往右上一移,姿态分毫不让。
悟念瞧着这败局已定的棋,拈着佛珠认输。他侧首,问师弟:“你还继续吗?”
悟尽与悟念师兄的棋艺不相上下,既然知道这棋明确不能扭转,他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花功夫了。于是摇摇头,手上将棋子分拣收回。
趁着这功夫,悟尽终向自己弟子提起正事:“御空,那昙花灵,你还准备养多久?”
“你养了有十年吧,青山寺毕竟佛门,霜七施主回不来,还是快些同那一狐一蛇一道,寻一处灵山放生吧。”悟念也帮腔。
御空垂眸,看着空无一子的棋盘,笑了。
他手中佛珠一拈,将墙边漂浮的昙花灵收回手中,就当着两人的面,情绪满溢地爱抚着。
明明徒弟还什么话都没说,悟尽便懂了他的无声甚有声。
于是,他的怒气一如既往地来了!十年了,整整十年,时不时的敲打生不出半点作用,着实不该发生在他这宝贝徒弟身上啊。
而一旁的悟念则淡然得多,自己虽说也不支持,但自己这师侄的脾性他确是明白的很。他拍了拍悟尽的肩头,道了声“阿弥陀佛”。
“罢了,”他支起腿,欲下榻,“如今一寺主持是御空你,香客们因你更敬仰着我青山寺上下,便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吧。”
与先前的许多次一样,悟尽见师兄又先一步妥协了,自家徒弟也是越发说不动了,又一甩僧袍,不怎么淡然地瞪了御空怀里的昙花灵一眼,跟着师兄的脚步,去了。
这三月的头回敲打,又是白费功夫了。
禅房内,御空捧起手中昙花灵,唇瓣轻轻碰上那银色光晕,清朗双眸中融入丝丝黑色。
十年了,你到底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