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章书远

3、第 3 章

　　顾晚吟与顾念生就此便在沈府安顿了下来。
　　顾晚吟当了云兰芝的贴身丫鬟，跟随在云兰芝左右。云兰芝待顾晚吟也是极好，府里大小事务都会让顾晚吟帮着忙着手去办，她很看重顾晚吟，真心拿她当好姐妹。
　　而顾念生则是一天到晚跟着云祁进进出出，云祁往东他便往东，云祁往西他便往西。云祁天生浪荡惯了，整日里不是去这个藏香阁会歌姬，就是去那个品香楼会舞姬。可自从身后跟了顾念生这个尾巴，他就很难出门玩得自在了。他也不能带坏了“小孩子”不是？
　　况且他姨娘云兰芝可是捏着他耳朵警告他呢：“要是让我知道你带着念生去那种烟花之地，看我不告诉云霜，让他将你领回家！我就跟他说，我没那个本事管你，让你尽早回云家继承家业，到时候我到要看看你还敢不敢到处游手好闲。”
　　云祁迫于形势，只得连连称是。
　　“姨娘，您可放宽心。”
　　嘴上虽是如此，心里却想着：今日子谦兄约我，说是藏香阁新来了一个艺伎，名叫苏红儿，人长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从她进了藏香阁后，多少大家公子，文人子弟皆慕名而去，且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苏红儿芳容。
　　这藏香阁和品香楼是沂州众多青楼中规模最大的两家。
　　云祁被刘子谦说得心动，早把云兰芝的耳提面命抛在了十万八千里以外。然而眼下却有一个不易解决的麻烦。
　　“云祁哥哥，你要出去玩吗？带上念生啊。”
　　云祁今日起了一大早，为的便是要躲开顾念生单独出门，前往藏香阁赴好友刘子谦的约，可谁曾想，他一脚刚踏出沈府门槛儿，身后便传来了顾念生的声音。
　　云祁顿住脚步，一点一点回头，极力控制着险些抽动的嘴角。顾念生今日依旧一身青色衣袍，手里仍然捏着他阿姐给他编织的竹鸟。发丝全部用青色发带绑在了脑后，发尖直垂到腰间。
　　云祁打着哈哈：“是念生啊，你怎么起那么早啊？怎么不跟你阿姐待在一块儿？”
　　“阿姐与夫人出门了，她没让念生跟着。”顾念生上前拉着云祁衣袖，“云祁哥哥，夫人说，让你带念生出去玩。”
　　云祁冷汗涔涔，他始终无法接受一个比他年长的男人对他撒娇，除非是性感冷艳的美娇娘。若顾念生是美娇娘，即使年纪比他大，他都能无条件接受，奈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男子。虽说念生长得好看，那也是个男子。云祁脑海里不禁想着，若是他爹爹如此对他撒娇……
　　真是见了鬼了！
　　云祁心里一阵激灵，心如擂鼓，很久没去看美人了，都开始魔怔了。果然，还是美女比较有看头。
　　正想着该如何打发顾念生不跟着去，两眼一瞥，便瞧见他表弟沈玉钦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小书童。
　　云祁头脑一转，便心生一计。
　　“玉钦表弟！”
　　沈玉钦锦衣玉带，墨衣乌发，玉冠半束，眉眼如画，全然一副翩翩少年模样。行至云祁面前，先是一礼。
　　“表哥。”
　　云祁勾着沈玉钦肩膀，笑眯眯道：“玉钦这是要去弘文馆上早课？”
　　“正是。”
　　“你帮表哥一个忙，你带念生一块儿去。”云祁转脸对着顾念生，一副哄骗的语气，“念生啊，今日我不是出去玩的，我是要出门替我阿爹谈生意的。谈生意很无聊的，念生还想去吗？”
　　云祁瞧着顾念生果然犹豫，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一副为难的表情。
　　“我虽然也想让念生一起去，但谈生意太无聊了，又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不如这样，今日便让玉钦带你去弘文馆玩，好不好？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也喜欢玉钦吗？”
　　沈玉钦一听云祁说顾念生喜欢自己，眉间一挑，便见顾念生脸色不知为何忽然一片绯红，嘴里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竟是，在害羞？这傻子到真有趣的很。沈玉钦嘴角一挑，露出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对着顾念生道：“念生，云祁表哥今日不便，你便跟我一起，可好？”
　　只见顾念生脸上潮红此时已经蔓延到了耳尖，低头不住地翻弄着手里的竹鸟，眼睛根本不敢直视沈玉钦。只嗫嚅道：“我、我……好……”
　　云祁一听便高兴了，哈哈笑道：“那便如此说好了！玉钦，谢了！”云祁拍拍沈玉钦的肩膀便闪身走了，他怕顾念生再反悔，耽误他去看苏红儿。
　　美人儿，我来了！
　　沈玉钦对着身后小书童道：“阿影，你不用跟着我了，你今日便留在府里吧。”
　　“是，公子。”
　　等小书童走远，沈玉钦便毫不避讳地拉着顾念生的手走到了府外。门外早就有马车在等候，沈玉钦拉着顾念生才要登上去，耳边便出来一阵马蹄声。
　　转眼一瞧，一辆马车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
　　宝马雕车，华丽非凡，窗牖上被一片明黄的绉纱牢牢挡着，完全看不出里面所载何人。但从那匹油亮健壮的枣骝马与那镶金嵌宝的马车来看，可以看出这车里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的。
　　那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窗牖上的绉纱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初显英气的俊俏脸孔，唇红齿白，是个跟沈玉钦一般年纪的少年。
　　少年莞尔一笑，左边脸颊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梨涡。
　　“沈公子，真巧。”
　　沈玉钦放开牵着顾念生的手，下意识将人挡在身后，两手交叠作揖行礼。
　　“七……”
　　“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同为韩先生的学生，即是同窗，便不存在尊卑问题，人后你便唤萧炎即可，省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也叫你玉钦，我是真心想教你这个朋友的。你身后这位是？”
　　沈玉钦道：“只是我家府上的一个下人。”
　　哦？下人。
　　萧炎视线放在了躲在沈玉钦身后捏着他衣袍的顾念生身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生小孩子心性，平日里像个怕生的猫。如今遇见一个跟沈玉钦一般分身俊郎的少年，心里突突的跳。顾念生躲在沈玉钦身后，捏着沈玉钦腰间衣袍，眼神躲闪，不敢看萧炎的脸。
　　“我……我叫念生。”
　　萧炎看着顾念生捏着沈玉钦衣袍的手指，那手指白皙修长，骨骼分明，一看便是个成年男子的手，可看顾念生神情，无疑就是一个五岁孩童才该有的神情。其实顾念生只要安静待着不说话，任何人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他的痴傻，但只要他开口说话，做了动作，便显出了他的不同。萧炎心明如镜，看顾念生异于常人的言行举止，便发觉了这个男子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萧炎展颜一笑：“原来你叫念生。我叫萧炎，你便叫我阿炎吧。”
　　顾念生看着马车里那个漂亮的人，他在对自己笑，他一定是个好人。这样想着，顾念生便逐渐放下了戒备，手指也不再捏着沈玉钦的衣袍，甚至笑了开来。
　　“阿炎哥哥。”
　　萧炎一愣，随即毫不掩饰大笑出声：“阿炎哥哥？玉钦，你家里的下人都是这般有趣吗？”
　　看来这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索然无趣了。
　　萧炎笑意未泯：“念生可愿与我一同去弘文馆？”
　　沈玉钦截下话头：“念生确是与我一同去弘文馆。”
　　萧炎道：“那正好，你与念生到我马车上来，咱们一路。”
　　沈玉钦却回绝：“家里备了马车，不用麻烦萧炎你了。念生，我们上马车。”
　　“哦。”
　　沈玉钦拉着顾念生的手上了沈府的马车，他对车夫吩咐道：“让他们先过。”
　　萧炎也不强求，放下纱驺，吩咐车夫赶路。
　　两辆马车相继驶出。
　　沈玉钦掀开窗帘往外看，街道上有些冷清，只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店铺的门大多紧闭着，尚未开张。有的店铺才刚刚开门，店里的伙计还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地收拾门面。
　　顾念生跪坐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竹鸟，这副样子与寻常贪玩的孩童毫无异样。顾念生只玩了没一会儿就抬头对沈玉钦说：“玉钦哥哥，念生有些饿了。”
　　沈玉钦放下车帘，目光转向跪坐在自己脚边的顾念生。男子一身青色衣袍，宽大的衣摆铺了一地，身后的一束长发蜿蜒着蜷在地上。沈玉钦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念生的脸，明明是一张成年男子的脸，却生生摆出了一副天真的样子，目光带着渴求一般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去做一样。
　　沈玉钦道：“你没用早膳？”
　　“刚刚本来已经要吃了，但是我看到云祁哥哥走了，我就去追他，结果就没吃……”
　　沈玉钦有些为难：“可眼下街道清冷，店铺尚未开张，你让我上哪里给你弄吃的？”
　　沈玉钦看着顾念生只因自己说没有吃的，两眼立刻湿润，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顾念生许是孩童心性，挨不了饿。
　　沈玉钦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顾念生，心里莫名其妙地想着，哭吧，我到要看看，一个大男人哭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此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顾念生坐在地上，重心不稳，猝不及防扑在了沈玉钦脚边。沈玉钦笑笑，却不去扶他，只对车外道：“发生何事？为何突然停下？”
　　驾车的人道：“公子，是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了，有人朝着我们过来了，哦！好像是前面那位公子的车夫。”
　　顾念生才坐起来便听到车外有人说到：“沈公子，我家公子让我来问，二位公子可有用过早膳，若是没有，我们马车上有备着些点心，可一同过去享用。”
　　顾念生一听有点心，立刻绽开了笑脸，掀开车帘对那车夫问：“是萧炎哥哥让你过来的吗？可以过去享用点心吗？”
　　马车夫点点头，道：“我家公子是这样说的。”
　　“太好了！我这就去，萧炎哥哥人真好！”顾念生立即跳下马车，朝前面那辆明黄色的马车走了过去。也不等沈玉钦是何反应。
　　那车夫见顾念生走了，又对车里的沈玉钦道：“沈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沈玉钦道：“不必了，玉钦已用过早膳，你去回复你家公子，多谢他的好意。”
　　那车夫也不勉强，施了一礼，便回去给主子复命了。而沈玉钦独自坐在车里，目光转向马车地面，一只竹鸟安静地躺在自己脚边，是顾念生方才走得急，忘了带过去。沈玉钦俯下身将那只竹鸟拾起，上面仿佛还留着顾念生指尖上的温度。
　　有这么好玩？顾念生平日里总是随身带着，如今却为了几块点心，就把它忘了。沈玉钦将竹鸟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除了模样栩栩如生外，也没什么可看的。
　　沈玉钦看着手里的竹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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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号小攻萧炎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