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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第十九章 犬齿交错非儿戏,善恶岂能凭嘴说。 ...

  •   “报!大帅,大捷呀。”正当高杰扬起马鞭之际,从东牌楼外欣喜若狂地奔来两个小兵,“大帅,东关的暴民被我们击溃了,贼人落入护城河淹死的不计其数。”

      “报大帅,二十多个骑兵把千余人的暴民打得落花流水,掉头向城外逃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就那么二十几个人能击溃成千的暴民?他们是天兵天将啊!岂不是痴人说梦?”大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脑子都是疑问。

      “大帅,是真的,我们是亲眼所见。”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

      “是吗?真得把贼人打退啦?哎呀!真是太好啦。”高杰这会儿是相信了,他像三伏天里喝了碗冰镇的乌梅汤,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到肚子里,大呼“好极,好极”,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匹战马驮着佐官返回来,站在人群中的天赐看过去,军官的身后还跟着五个穿着圆领长袍,头戴幞头,腰系皮带,足蹬黑靴的男人,穿戴与汉人无异,看不出有多大区别,可往脸上看却见端倪,一眼便知是渤海国人,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禀告大帅,各处城门已经关闭严密,守城的兵士也都派去了,土团的骑兵正在全力追击暴民。”

      “干得漂亮!”

      “还有,大帅,我们在西关遇到了他们。”佐官向身后一指。

      高杰见那几个全是商人打扮,为首的五十多岁,斯文儒雅,举止大方,一看便知其身世显贵,非比寻常。

      “你们是渤海国人吧?兵荒马乱的,这时来苏州是做什么呀?”

      那为首的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地施礼道:“我们是渤海国的买卖人,来苏州走亲戚,不想这里有战事。可否请将军行个方便,把小民带来的马匹货物归还我们,那些是做为礼物要送人的。”

      “你们拿了他的马匹货物吗?”高杰不明原由地问那佐官。

      佐官支支吾吾地低声回答:“禀告大帅,是镇海军的兄弟们夺了他的马匹货物。”

      听说是自己人干的,主帅沉吟半晌面有难色,“大敌当前,分不得你的我的,眼下物资匮乏,理应各尽所能倾囊相授,才能保住这苏州城。你们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计较个人那点蝇头小利吧。看看人家土团的将士,连命都不要了,相比之下各位不感到惭愧吗?本帅此前就有言在先,地不分南北,将不分高低,所有之物一概共享,军民同心全力抗敌。”

      看对方沉默不语,不敢再多讲了,左骁卫将军顿感神清气爽,飞身下马轻盈得像只燕子,“我要为这些土团的弟兄请功,了不得啊。”

      “恭喜大帅!您这空城计摆得好啊,城门大开让暴民提心吊胆,不知虚实,待引其入瓮,骑兵杀出犹如天兵下凡,吓得那些刁民心惊胆寒夺路而逃,再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冒然进犯了。”憋屈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伸出大拇指谄媚道。

      “哈哈哈,立刚将军过奖了。可话又说回来,面对这个形势要兵没兵,要粮无粮,贼人还如此猖狂,就得想办法用点子,老天爷给你脑袋是干啥用的?不是光为了吃饭的。”他神气十足地扫视着部属,还特意多看了眼刘巨容,那意思很显然,是有意在问这空城计怎么样啊?

      “想干横么?喃败酱式儿,扯淡!上岸不大写工夫,私人物件就充公啦?没有王法啦,喃们这帮无赖。”渤海人中有个随从嚷嚷道。

      憋屈脸大喝一声,“干什么?要造反啊!我们大帅的将令谁敢违抗?再大声喧哗把你抓起来问罪。”

      “喃脑袋彪啊!朝廷有大法,喃们岂能肆意抢掠,无法无天呢?喃基不基到他是谁?是俺们渤海国的王叔大之萼,喃们竟敢抢王爷的东西。俺也做过渤海国的贺正使,宣帝在时可不带酱式的,喃们若是还这么更儿更儿,俺可要激眼了。”

      憋屈脸不待主子开口抢先责怪道:“我不管你是鸡眼,还是脚弱,我只知道现在是新皇临政,别翻以前那些沉芝麻烂谷子,什么事都得审时度势。就说去年正月,因府库空竭,皇帝一道圣旨,将长安东、西两市商旅宝货全部充入内库,有违抗的令京兆府杖杀,宰相百官谁敢说个不字?现在是大敌当前,城池危在旦夕,你们渤海国的货物怎么就不能献出来用呢?不光是货物马匹充公,而且要让你们充军作战。”

      他没好气地向身后的队正吩咐着,“拿六根棍子来,把他们也编到你的队伍里。看住他们,若敢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军法论处就地正法。”

      高杰的语气还算友好,可能是听对方是王爷吧,“立刚将军说的有理,什么时候都要以事论事,目前我朝是新皇当政,情况不同了。你们渤海国不也是更换大王了嘛,大虔晃五年前因病去世,即位的是其孙子大玄锡吧。”

      渤海人还要理论,却被唤做王爷的拦住,“老乌,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气得渤海随从瞪着眼睛嘟囔着,“歹呀,还有正事儿呢。俺真叫喃们开了,哪里是官军呀?简直就是土匪强盗。雪话好好点,叽叽歪歪的,不是为找小王妃,喃八抬大轿请俺,俺还不来呢。”

      “杀啊!”城南面响起喊杀声,惊天动地不知有多少人马。

      一股官兵败退下来,“大帅!不好了,暴民攻进南关啦。”

      “怎么可能?不是关上城门,落下大闸,派兵守城了吗?”高杰懵懂地询问。

      “赶去守城的兵士来晚了一步,人家是从城墙爬上来的!”

      “是的,快撤吧,大帅!有个贼兵力大无穷,一个人打倒我们几十个,实在是抵挡不住啊。”

      “快,快!组织力量把贼人赶出城,立刚将军,立刚将军。”高杰还想扭转战局,可四下里寻不见旅帅的踪影。

      身边的刘巨容气不打一处来地大吼道:“大帅!你这空城计真是高明啊,好好的苏州城轻易就断送了。人众我寡,还死撑什么?赶快上马随我走吧,若是再犹豫耽搁,我们就被人家包圆啦。”

      站在原地的高杰又是一脸苦相,“刘将军,不是我不想走,可我这腿又开始抖啦,迈不开步子呀。”苏州城的统领可经不起这般折磨了,早就紧张得要命,面无血色,小脸煞白煞白的,并且浑身发抖,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啦。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窝囊!没几个像王式那样的,同样的文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来吧,还是由我抱你上马吧。”他连抱带掀地再次将高杰弄上马鞍,嘱咐其一定要坐稳了,然后带着残部仓皇西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亲兵护卫,骏马得骑,逃遁迅速,走得慢的都被包子饺子,成了暴民的俘虏。

      天赐他们并未跟着退去,也是想亲眼看看造反的民众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粗布衣衫的队伍足有三四千人,而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分是谁手里都拿着家伙。虽没有官军兵器精良,却也锋利实用让人望而生畏。

      先是由几个老人对垂头丧气的官兵们一通数落,“你们这些孩子呀,太不知道好歹啦,帮那些当官的欺负老百姓,那是欺负你们的亲娘老子。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那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只有靠自己去以命相博,难道你们家里就没有妻儿老小吗?你们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丧尽天良的东西!甘愿为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贪官污吏当狗腿子,残杀手无寸铁、饥寒交迫的老百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啦?”

      “我这个岁数能当你们妈了,我们都是老百姓,都被官府欺负怕了,当今朝廷坏透啦。王首领心肠好,能成大事,他带着我们过好日子,你们呀,要弃暗投明啊。”

      心虚的官兵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这边苦口婆心地开导着,那边抓紧生火做饭,也不论官职大小,男尊女卑,大家一起动手齐心协力,几千人的伙食正经要忙活一阵子。

      其中有个高大汉子坐在那里最为抢眼,他剑眉虎目,长有一部又长又硬的钢髯,虎背熊腰结实有力,抡起大斧子劈着木材,虎虎生威看着就带劲。

      “第一个冲进城里的是你吗?好样的!是条汉子。”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头领走过来,他个子不高,平头方脸、肉骨碌身形,浑身充斥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像是一盘要将天下不平事压为齑粉的石碾子。

      劈材的汉子闻声站起身,憨厚地冲来人点头笑着,头领平易近人地又问他:“壮士,何方人士?怎么称呼啊?”

      那汉子放下斧子施礼道:“小的是庐州合肥人,杨行愍,家中贫困活不下去了。”

      “这小子行,王头领,他力大无穷,不怕死,而且是个飞毛腿,一日可走三百里路,健步如飞面不改色呢。”副将中有了解细情的。

      肉碾子爱惜地端详着小伙子,“好!好啊,苦出身,都是被贪官污吏逼的,留在我这里好好干,自会打出片天地。”他环视众人情绪激扬地说,“我们这儿都是活不下去的穷弟兄,都是被逼无奈来寻条生路,能裹腹,谁要铤而走险啊?能穿暖,谁会打打杀杀呀?官府管我们叫暴民,说我们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是恶魔。我看恶魔恰恰是他们,这些丧尽天良、黑了心肝的当官的。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杀富济贫,讨回天理。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吗?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我王郢最是看不得以强凌弱,仗势欺人,就是要带着好兄弟、好姊妹们挺直腰杆,痛痛快快地活。今天我们打下苏州城,明天直取常州,整个浙西算什么?天下都是穷人的,不再让朝廷奸佞作威作福啦,我们的命运由我们自己做主!”

      头领说完便在众将士的簇拥下四处巡视,对老人嘘寒问暖,对伤者百般抚慰,对官军俘虏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打骂不逼迫,来去自由。

      当他走到渤海国人的面前时,头领和颜悦色地望着五个渤海人,“你们几位是渤海国人吧?要去哪里呀?”

      “英雄,我们是去陆府。”大之萼说出口便后悔了,担心义军对宦官世家多有成见。

      “陆府!哪个陆府?哦,你看看我一时愚钝了,渤海国人能去哪里呢?一定是陆翱陆老爷子的府上啊。那是道德传家,名门望族,姑奶奶是你们渤海国的王妃嘛。陆家代代显贵,公子陆希声更是个大才子呀,现任歙州刺史,官声很好。我刚进城来便传下令去,对声望好的世家不得惊扰,对大奸大恶之徒绝不手软。朋友,你晓得去陆府的路吗?”

      “三十年前来过,隐隐约约还有些印象。”

      “隐隐约约干什么?我让人送你们去多省事呀。”于是义军头领喊来手下让把他们送过去。

      渤海国人自然连连感谢,“哎迈呀,喃还真不善乎啊,占了这么多地盘呀。可官军人多势众,喃可拜打哈哈啊。”王爷的随从好意提醒着,又猛地想起什么,对主子试探地建议道,“王爷,俺合计找小王妃的事,更么这头领能帮上忙。”

      “老乌闭嘴,你是真傻假傻呀,这种事也好往外说,我这老脸可丢不起人。”渤海国王爷用手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气哼哼地往西便走。

      王头领又看见天赐他们,不禁欣喜地笑道:“嘿嘿,今天有这么多的异族朋友在这里呀!一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惜我手头没有好酒啊。小伙子,你和这吐蕃情侣是要去哪里呀?”

      被问的是尹天赐,他身边的卓玛顿时脸颊绯红,却并未像小家碧玉般羞涩扭捏,而是好信地问道:“渣渣,你怎么晓得我们是情侣呢?”

      “因为我王郢从来不会说谎,这么多人里面你们两个最有夫妻相嘛。”看着姑娘羞得用手捂脸,王郢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我们是去甫里积巨庄走亲戚。”

      “哦,去积巨庄啊,是去看陆龟蒙陆老爷子喽。那可是个好人啊,为官清正,廉洁奉公,心里装着老百姓,修河堤,疏沟渠,促农务,植桑麻,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学大家。要是天下当官的都像他那样就好喽!你们往西去吧,都是我们义军的地盘,一路畅通无阻。”

      他的随和友善彻底征服了众人,哪像官府传言是吃人的恶魔呀?王郢招手告别去忙了,天赐望着他那厚实有力的背影,心中由衷地赞许道:“好个仁义之师,比朝廷那些龌龊苟且之徒强百倍。”

      随后义军贴出布告安民,开仓放粮,赈济穷苦百姓,使苏州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同时招兵买马充实队伍,准备发兵常州扩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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