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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第十八章 委曲求全非好汉,率众起事为尊严。 ...

  •   这苏州城里也有看相的,相士最集中的地方要数开元宫东脚门吉祥门外喽,医卜星相花样繁多,算命、相面、测字的龙蛇混杂,一间挨一间,一桌靠一桌,“赛诸葛”、“小神仙”、“铁嘴”字样的锦旗招牌林林总总,可谓七十二巾样样齐全。

      天赐与要回泉州的孙致通叔叔、格桑、卓玛一行四人正走在这宫前的碎锦街上。他们指定不是经运河千里迢迢来苏州看相的,一个是去甫里积巨庄给陆龟蒙送药的,在此下船正好改为陆路;另三位要去明州搭乘海船去澎湖屿寻亲的,可客船行至此地水路不通了。为什么呢?

      是因为南边在闹暴乱,暴乱的头领原是浙西狼山(南通)镇遏使王郢,他原为朝廷武官一方镇使,本应尽心极力行军镇防守之责。却自恃战功卓著,怨节度使赵隐赏罚不明,只加职名而不给衣粮,上诉无果义愤填膺,遂带着手下六十九人,劫夺兵库起事,攻城掠地,杀富济贫,口口声声要铲除天下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败类,要讨一个公道,不多时便召集民众不下万人。

      南边暂时是去不了啦,只有随尹天赐去甫里小住几日吧。当他们刚走过长街西头的石牌楼,就感到这里的气氛不对,宫前像是个临时军营,还是个汇集着各方队伍的大杂烩,兵士们的军衣样式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口音也是南腔北调,奇异古怪。掺杂其间的还有许多平民百姓,手里也拿着棍棒,像是被官府强行拉来的。

      西宫门如意门旁有个茶棚子,那里像是中军帐,出出进进的都是些披战袍子的。天赐他们纳闷这里既然驻军了,怎么没有士兵把守封道呢?

      “站住!”道路旁边的队伍中有人断喝一声,看样子是个旅帅,长得让人想多看一眼。可不是由于他有多么俊,多么赏心悦目,而是想要弄明白为什么这般节省?大脸盘,大嘴叉子,眼睛也不小,却要往一处凑合,逼得鼻子瘪了下去。

      又有几个士兵举着刀枪张牙舞爪地抵住他们,“还往哪里去呀?出了城就是地狱,那些暴民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个个凶煞恶魔一般。他们就在东关和南关外,眼瞅着就要打进来了。”他向身边的对正吩咐着,“拿三根棍子来,你那五十个人还剩多少?把他们编到你的队伍里。这个女的去帮着烧火做饭,从黄泗浦退下来还没吃过一口热乎的呢。吐蕃小女子,你还背着剑啊,看来是练家子。我们是官军,都是正经人,你不用害怕。”天赐和同伴们交换了下眼色,心领神会人家人多势众,暂且留下见机行事。

      “我的大将军,这怎么能行?你这不是胡来嘛!”突然从茶棚子里面传来抗议声。

      “刘将军,你不要激动,我使的是当年武侯用过的空城计,效仿当年将扬州城的各个城门大开,城上一个士兵也不要留,面对强敌若无其事,结果怎样?王郢必然像司马懿一样上当,怀疑我设下埋伏,胆战心惊不敢进城,带着暴民狼狈而逃的。哈哈哈!”

      “我的大将军,那是司马懿生性多疑,若是听他儿子司马昭的话,诸葛亮早就完蛋了,我看你是看戏看多了吧?”

      “刘巨容!你好生无礼,不过是个埇桥镇遏使,叛逆庞勋的降将,感化军才成立几天啊,竟敢咆哮大帐,顶撞官长,太过放肆啦,你们节度使薛能和我也不敢这样说话。兵痞就是兵痞,改不了银刀军的恶习。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你知不知道我高杰是朝廷钦命的沿海水军都知兵马使,如今讨伐暴徒王郢是我说了算。”

      “感化军怎么了?改了名字,也不会给武宁军丢脸的。高杰,你不过是前任严州刺史,懂得什么计谋攻防?朝廷是瞎了眼睛!你将把苏州城白白断送了。”

      听两个人越来越激化,旅帅赶紧跑去劝解,“大帅!大帅,这是何必呢?大敌当前,精诚团结嘛,您是主帅还得您拿主意。”憋屈脸恭维着都知兵马使,他又回头劝着埇桥镇遏使,“刘将军,息怒,大帅也有难言之隐啊,目前我们兵微将少,粮草短缺,刚刚又在黄泗浦吃了亏,损失不小,就指着这几路人马,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王郢。大帅想出的空城计末将认为实在是高明,虽看是一步险棋,却可以出其不意,收到奇效。”他往外推着刘巨容,让双方都冷静一下。

      身后的新任左骁卫将军怒气未消,对旅帅的观点非常欣赏,指着憋屈脸的后背夸赞道:“你们看看,同样的武夫,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这就是胸怀,立刚将军是一身的正气呀。本帅已经向周边各州县发下公函,再等几日援军就会陆续赶到。”

      再往后他说什么听不清了,两个武将来在开元宫的大门前,见埇桥镇遏使仰天长叹,旅帅低声宽慰着,“将军何必跟个书呆子一般见识呢?他个草包懂得什么?黄泗浦一战就看出他是个四六不懂的庸才了。他还在做春秋大梦,幻想着援军会来,该来的都在这里呢。发下的公函都多少天了?连一个人影也未见到,江南一向富足无战事,府兵养尊处优多是摆设,怎能和穷凶极恶的刁民相比呢?外无兵马粮草,内无章法韬略,这样的主帅就是个大傻子、糊涂虫,苏州城肯定是保不住啦。”

      “那你还偏向他说话?”

      “刘将军,你好糊涂呀,好汉不吃眼前亏,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屈立刚原本是个跑堂的,学徒的第一天,师傅就告诉我们,先学滑,后学皮,带带拉拉学手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没坏处。”

      突然那边的炉灶前出现了扰乱,“爪子?敢占阿姐的便宜!你们几个把眸子放酿些,认不认得这是啥子?”

      “小丫头,还是个生胚子。弄啥子?老子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脑袋别在□□里,大老远地来浙西平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吧?是不是该慰劳慰劳我们呀?我的咣当来!啥黄子?这是剑啊,我好怕怕呀!你有种,从这儿一剑刺过去。”是个敞着怀露出胸毛的老兵在调戏卓玛,旁边还有几个在随帮唱影,无耻纠缠。

      “一看你那家什就是吓唬人的,来,让哥稀罕稀罕你。”那无赖看是欺负百姓欺负惯了,毫无廉耻地扑了上去,“啊!”一声惨叫惊动了寺庙前的人。

      随后是几声吼叫“杀人啦!杀人啦!”,伙长被那女的狠狠地刺了一剑,鲜血顿时染红了袖子。

      士兵们炸了锅,操兵器围拢过来,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嚷着,“他们是一伙的!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再就是那女子的怒斥声,“你们是什么官军?像是一群土匪!有你们大唐就没个好。”乒乒乓乓地是打斗声和哎呀妈呀的惨叫声,几十个士兵一转眼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

      “浑蛋,竟敢刺伤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枪头他怎么你了?老爷们,不就是骚气些嘛。”

      “造反啦!他们是坏人,是王郢派来的奸细。”

      两个军官拉出兵器往这边赶来。

      “刺得好!这个无耻之徒该教训。亲故,请住手。”是个县尉打扮的年轻人在一旁高喊道,他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年纪,生得温文尔雅,纤细文静,白净脸上聚集着一团正气,“安宁哈谢哟,大敌当前不要再起内讧啦,王郢乱贼就在城外,随时都能攻进城来,我们要同仇敌忾啊。”

      “崔致远,你这新罗小子,才孵出来几天啊!就敢在军爷们面前指手画脚了?给你个溧水县尉玩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啦?你是在招贤驿被女鬼吸干了阳气吧?没心没肺地跑到这里大放厥词,我的手下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刘巨容对这个毛头小伙子很是不屑一顾。

      “刘将军,此言差矣,有志不在年高,年轻怎么啦?杀敌守土、保一方平安不比别人差。总比有些人活到一大把胡子,净干些欺凌百姓的事,比仗势欺人、无恶不作要好。”

      “你小子在我面前竟敢说杀人!你杀过人吗?你呀,也就是跑到双女坟前写几首歪诗,痴人说梦搂着女鬼睡个觉罢了,跟老子讲杀敌守土,真是大言不惭,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这筒箭射死过多少人,你小子知道吗?”他一抬手露出袖子里的暗箭。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一匹骏马从他们身边飞驰而去,马上的小伙子不服气地抛下一句。这位个子不高,是老百姓的打扮,身后背着长弓,手里持有马槊,看背影雄赳赳英姿飒爽,转回头可不好了,那相貌不敢恭维,甚是丑陋。

      “这小子是谁?好好的人怎么长成这个样子。”感化军的镇遏使并未勃然大怒,只向本地镇海军旅帅打听其底细。

      “从未见过,看穿戴应该是土团的民兵吧。”

      听说是临时筹募的乡勇,刘巨容的神情重又跋扈起来,“呸!又是个黄毛小子,什么东西!”

      虽是个无名之辈,却被溧水县尉手下的捕头认了出来,“我认得他,他是临安石鉴镇人,小名唤做婆留,是个贩私盐的。”

      捕快中又有人证实道:“是他,钱镠,此人十分了得,擅长射箭、弄槊,又稍通图谶、纬书,嗜好占卜问卦,神出鬼没,狡猾的很。”

      “是呀,传说他出生时,红光满室,伴有兵马之声。其父亲是个本分人,认为这是不详之兆,欲将他弃于井中,多亏被祖母拦下。因此,他的小名叫婆留。都说他不再贩盐了,前些日子,石鉴镇土豪董昌招募乡勇抵抗暴乱,他应募投军了。”

      “主帅在哪里?援军到了!”那丑小子在宫门前勒住马缰,四下张望着大喊大叫道。

      他这一嚷嚷不要紧,可惊动了所有官兵,刘巨容也顾不上吐蕃姑娘了,他兴奋地望着那边。

      “援军来了吗?是哪个州县的府兵?”左骁卫将军同样激动不已,跌跌撞撞地从棚子里跑出来,像几天没见到母娘的孩子,“就你们几个?开什么玩笑!”当他看到只有二十几个骑兵时泄了气,而且还是拼凑来的民团乡勇,杯水车薪不顶事的。

      “是个文官!中用吗?”小伙子向来心直口快,性格耿直,看不得书生气重的人,他不情愿地跳下马来躬身施礼,“小民钱镠,奉临安石鉴镇团练董昌之令前来增援苏州,愿听候大帅调遣。”

      他见对方没有吭声,面沉似水地瞅着自己,“看将军不太高兴呀,怎么嫌弃我们人少力量小?将军不必焦虑,我们董头领带着步兵随后就到。”

      “你们步军还有多少人呢?”高杰听有下文眉头略展。

      “步兵尚有百余人。”土团小将如实禀报。

      这回将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百多人,太少啦,苏州城东、城南都是乱民,不下万余人,你们还不够让王郢塞牙缝的呢。好吧,来了就好,不嫌少,蝎子肉也是肉啊。董昌作为一介草民,也晓得保境安民,孝忠皇上,难能可贵呀,我有机会便上报朝廷,举荐他为石鉴镇将。我这里条件有限,你们几个找个地方休息吧。”

      小伙子刚要带着自己这二十几个人找地方歇息,却见从东牌楼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卒,“要死快哉!大帅。”

      “不用这样咒我!你不要慌,快说出了什么事?”

      “禀告大帅,暴民正要跨过护城河,攻进东关相门啦。我们关不关城门呀?”小卒心有余悸地报告战况。

      这种态势像一瓢凉水泼到冒烟的油锅里,各路人马顿时炸了窝,军心动摇骚乱起来,更有胆怯者直接向西牌楼逃遁而去。

      前任严州刺史一拍脑门,“怎么空城计不好用啦?乱民们没有望风而逃,却要杀进城来。不会呀,城内有奸细透漏了风声吗?一定是,官军的虚实让人摸清啦。”

      “什么空城计?难怪我们入城时,阊门大敞四开的呢。愚蠢!赶快关闭各处城门,落下千斤闸呀,坚守城池以拖待援才是上策啊。”丑小子听说城门还开着呢,急得直跺脚,对这种把打仗当儿戏的做法真是不可思议。

      “报!内么卵,暴民冲进东关啦。”又一个士卒丢盔弃甲地跑来禀报。

      “赶快关上城门!落千斤闸,分兵把守,亡羊补牢未为迟也。”文官出身的高杰此时慌了,他只顾扯着嗓子大叫着,命令着身边的佐官赶紧去办。

      “大帅,还关什么城门啊?暴民都杀进城啦,人家人多势众,我们还是撤往常州毗陵吧,那里是望州,城墙坚固,我们再聚集人马从长计议啊。”刘巨容毕竟身经战事临危不乱,他回身去找旅帅屈立刚,可人家早就带着部卒不声不响跑到街坊外面去了,随时等着见势不妙拔腿开溜。

      土团小校不声不响蹲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三枚金钱,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在手心里随便摇了几下,冥思片刻撒在地上,连续六次喜上眉梢道:“困龙得水,大吉。”

      他一个高跳起来,几步来到高杰面前,“大帅,国难当头为子民的应以社稷为重,要豁出命去报效国家,遇到危险岂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呢?畏难不前要一直逃到润州城吗?在下不才,愿请一支将令,就我这二十几个弟兄,去往东关杀退贼人。”他不等高杰应允不应允,立即让二十几个手下收集军旗,每人一面插于背后鸟翅环上,二话不说纵身上马,打着呼号直奔陷落的东关相门。

      “这不是以卵击石,以卵击石嘛!二十几个人就想击退几千人,这帮土团士兵就是书读得少啦,没有头脑啊,自不量力,自不量力!”钱镠的行为让左骁卫将军不能理解,想要加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身边的刘巨容不安地催促道:“大帅,赶快上马随我走吧,若是再犹豫耽搁,暴民就要杀过来了。”

      站在原地的高杰是一脸苦相,“刘将军,不是我不想走,可我这腿有些抖啊,迈不开步子。”苏州城的统领哪曾见过这般危急的情形,早就紧张得要命,浑身发抖,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啦。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麻烦,来人啊!把大帅的马牵到这里来。”他连抱带掀地把高杰弄上马鞍,嘱咐其一定要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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