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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第四章 比干庙堂论教道,编织罪名欲何为? ...

  •   送走了契丹人,再看这两个腾跃而来的男子,他们是极其疲惫相互扶持着。还好,有同族青年上前相搀,还彬彬有礼地躬身问候“扎西德勒”,老人同样以礼相还“扎西德勒秀”。

      经黄巢询问方才得知,他们是去勃海途径这里的,在庄子观看圣人像时遇到那孩子和狼群,中年男子躲避不慎,还把腿给抻伤了。

      “呕!”吐蕃老人突然干呕起来,见他脸色惨白,呼吸困难,四肢冰凉,全身无力,不是青年人手疾眼快,他就瘫软在地上了。“我身上有青稞酒,喝两口缓一缓就好了。”老人从衣窝里抽出个银壶。

      “泼拉,都成这样了!怎么还喝酒啊?”青年人立即阻止他,并把银壶夺了下来。

      “妈耶,不要泼!泼了怪可惜的,让我尝尝青稞酒的味道。”申屠生一把将酒壶抢过去,迫不及待地揭开壶盖陶醉地闻着,他那红红的鼻头更加膨胀鲜红了,还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整个人被酒气熏得美美的,好像一只紧抱坚果的松鼠。

      “善哉,老施主,你需要静卧休息呀,从高原下来是要难受些日子的。想当年代宗时吐蕃攻入长安,只呆了半个月就撤走啦,其中原因,一个是忌惮郭子仪的神威,另一个便是整天昏沉沉的不能适应。还有这位施主也伤得不轻,我庙里正好有伸筋草,煮水热蒸几次自会痊愈的。两位施主都在贫僧的庙里住下,调养调养,再走不迟。”

      “师父,和尚说得对呀,自从洛阳见到您,您就全身乏力,无精打采的。我这又伤了脚,正好在庙里养养,您也有时间传授轻功给我嘛。”张直方也认为在庙里住下是两全其美的事。

      “阿弥陀佛,施主还要消习轻功?将来腿不瘸就不错了。”出家人看着那伤腿感到并不乐观。

      “真恣儿,这青稞酒清香醇厚、绵甜爽净,之前我只在贾家楼喝过一次,现在还记忆犹新呢。然鹅,美酒不能多得,都过去几年了,那回是陪我师父去的。”方士吧嗒吧嗒嘴回味着,“年青人,你是从京里贾家楼来的?秦叔、贾叔和义方兄弟还好啊?”

      吐蕃青年正一手一个扶着那两人往庙里走,听到问话回头答道:“都好,我是三个月前去的长安,三哥不在京里,他奉旨去黔中了,说是南昭大兵压境,那里的经略使临阵脱逃,皇上让他去收复失地啦。秦大叔也要回泰山去,我去时他们正收拾行李呢。”

      “哦,都好就好。”申屠生举起银壶又要喝上一口。

      那边二爷单旺喊道:“申屠生,走啊,星星都出来了,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到长垣得半夜啦。”

      “来了!师叔,也没狼撵您,急啥?”他将酒壶往卞和尚的怀里一塞,急匆匆跟着两位师叔上马走了。

      “嗯,嗯嗯!”从远处传来清嗓子的声音,黄巢闻声大笑道:“卞师父,你听!大哥他们回来啦,我那外甥林言的报事嗓子又在打鸣喽,五里外都能听得见。”果不其然,不多时由西面来了一大群人,他们踏着星光,打着火把,赶着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像打了胜仗。

      “大哥、兄弟们,你们回来了!一路辛苦啦。”黄巢迈开大步迎上去。

      队伍最前面的汉子兴奋地回应道:“二弟呀,你恢复得不错呀,都能下地走路啦。好啊!我们走得这趟很顺利,要总能如此平平安安的就好喽。”这汉子是黄巢的大哥黄存,他身旁的是叔伯弟弟黄邺、黄揆、黄钦、黄秉、黄万通、黄思厚以及多年共患难的伙计们。

      “嗯,嗯嗯,二舅,我们这次去东都贩盐可是赚了,摊到个人的手里指定不少,大家都等着分钱呢。”不时提嗓子的小伙子乐呵呵的。

      “你小子,提到钱就眉开眼笑啦,遇到官军却哭爹喊娘的。这回不分了,先存起来,有大用处。”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先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后有直性子的大声疑问为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们进庙里说话吧,在外面不方便,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听去一耳朵,报到官家引来罗乱,贫僧可怎么活啊?”和尚本来脆弱的神经哪经得起这般蹂躏,早已似惊弓之鸟提心吊胆了。

      大家依主人的要求赶着马车鱼贯而入,卞和尚紧跟着把山门关个严实,身后传来“咔”的插栓之声。

      咱们先不讲东明的黄巢是如何养精蓄锐积攒实力的,也不提单氏兄弟赴百里外的长垣,又是怎样与王仙芝共商举义大事的,只说说离此地五百里之遥的卫州汲县,那里此刻却是乌云密布暗藏杀机。

      这汲县可不是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它北面的沃野就是昔日周武王率八百诸侯同盟军大败商纣的牧野之地,再往北去是淇县,更是商朝的行都,大名鼎鼎的朝歌。

      一座大庙就建在这片沃土之上,千年古刹朱墙环围,古柏交柯,碑碣如林,殿宇宏敞,开心柏、没心菜、天葬墓此地独有,其蕴天地之灵气,藏日月之精华,尽显高贵古朴、刚忠仁勇之气。

      “不愧是天下第一庙啊。”发出感叹的是个男子,他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轩车,把马车栓好后拾级步入山门。

      孩子们天真无邪,大的在前,小的在后,蹦跳着跑向巍峨的拜殿,那小的孩子脸上还戴着个弥勒面具。院子里又刮起了一股劲风,吹得九脊歇山顶大殿前面的柏树枝干乱晃,“大哥,这风刮得照实大哦!都要把人卷到天上去喽,你看天井里的这棵树老惨啦,中间被掏空了,四分五裂的。”

      的确,这棵柏树与众不同,从根至每一枝树梢全都是裂开的,小孩子用手紧抓着岌岌可危的树干,生怕它被大风吹散了。大孩子并没去看什么空心柏,而是纵情于旋风之中施展拳脚,只见这十几岁的小人儿,打出的这套拳法柔中带刚,刚柔相济,一招一式中尽显劲力。

      “哥,你打得老么好咧!这叫啥拳?是师父教的吗?多咱教教我呗。”

      “是我自己心思的,依四季之风的力道,创和风式、曛风式、朔风式和飓风式,我就叫它四季拳。”大孩子还在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阿弥陀佛,小伢儿!不要耍子儿,本来风就大,搞啥西?被你这么一搞又添了三分风力,冰冰瀴的呀。”从拜殿里站起个人来,他光着脊梁,只穿着下裳,从手里掐着的念珠和布绔上看,应该是个出家的和尚。

      “哎呀呀,冷,冷啊,冷死啦。”还有人在轻声□□着,声音里夹带着抵抗不住寒冷的颤音。

      两个孩子好奇地转过硕大的香炉,避开高香的云雾缭绕,这才瞧见拜殿里还坐着一位。这人有四十几岁,头顶蓄一绺长发,用黑色长巾盘成椎髻,斜插于额前,左耳带着银制大耳圈,怀里还搂着根紫铜的棍子。他此刻紧闭双目,裹着僧衣,浑身发冷打着哆嗦,显而易见是生病了。

      尽管外面披有白色羊毛编织的披毡,里面穿着黑色右衽大襟衣,还嫌不够直喊着太冷。“哎,打从雪山下来,就觉得胸闷气短,浑身的不自在,走到这庙里实在是太冷啦,冻得我直哆嗦。哎呦,禅师,衣服你快穿上吧,可别着凉了。”病人强打精神自言自语道。

      “火盆来啦!看把你冷得上牙打下牙,瞅着就让人心痛,快取取暖吧。”应该是庙祝端来了火盆。可真是雪中送炭来得及时,那异族男子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迎向通红的炭火,跳动的火焰顿时映红了他的脸庞。

      “暖和,暖和多啦,谢谢你们了。”受人恩惠自然要千恩万谢,“师父刚才问我要去哪里?我冷得厉害不能回答,现在缓过神来了,我阿西拉坡是去勃海,曹操所说的碣石你晓得吗?”他从身边的背篓里抓了一把,竟然捉出个须足皆动的虫子,随即抛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和尚看他吃虫子甚感诧异,先是咧了咧嘴,又挤出笑容点头说熟悉,“它的方位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有曹孟德的《观沧海》一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您这是去看那石头吗?”提到勃海,他似乎眼前看到了波澜壮阔的海天一色,耳畔听到前赴后继的澎湃涛声,还有那屹立海中因诗扬名的幸运礁石,心旷神怡间抑扬顿挫地背起诗来。

      男人没有出家人那样闲情逸致,反而心情不悦地抱怨道:“石头有什么好看的?我们那儿的冰川到处是石头,时刻都有巨石从山顶落下,滚动声像打雷般轰鸣,我是去勃海拾海螺的。”

      “善哉,海螺非得到碣石去拾吗?哪里没有啊?长安、洛阳都有卖的,东海海边的还近些,不用强挺着糟蹋身子。”

      那异族人摆手摆得倒是坚决,“哼哼,海螺一定要那里的嘛,我黄蜂阿西说到做到,不能取巧失言不讲信义,为小师弟去拾海螺义无反顾。唉,就让我们好好地惯着他吧。”

      “阿弥陀佛,孩子可不能惯,惯来惯去成祸害。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吗?做父母的怎么能这样做呢?要海螺就去拾海螺,若是要鲛鲨还要捕鲛鲨吗?”和尚自认为溺爱孩子不妥,他一眼看到站在拜殿外的师徒三人,他们正静静地盯着自己看,“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从哪里来的呀?这么晚了还赶路啊,要去哪里呀?”

      带着孩子的男子身穿紫衣大氅,态度谦和,老成稳重,他友好地抱拳施礼道:“在下洛阳夏书棋,去北边走亲戚,孩子们吵着要来比干庙看看,故此错过了时辰,想在庙中借宿一晚,不知师父方不方便?”

      “我们家去,回滨州。”

      “大叔,大叔,师父说我消武消得好,还要带我去海边钓鱼呢。”

      两个孩子看得出很是兴奋。

      “可以,可以,没问题,有空房。哎,这么晚了还带着孩子,就是我没住的,也有孩子们住的。”旁边的庙祝热情友善,极爽快地答应了。

      “善哉,你们也是去看海的?可不能娇惯孩子过了头啊,要星星就摘星星,要月亮就够月亮,你们看大殿里的先贤比干,就是前车之鉴啊。商纣王就是被惯得任性胡来,长大后想改都改不过来啦,最后落个自焚亡国的下场。可悲,可叹啊!昏王亡国岂堪陈,只见明诚不见身。想得先生也知自,欲将留与后来人。”出家人眼望着殿内的神像,有感而发作起诗来。

      过路人只是付之一笑,转向火盆旁的异族男人,看了穿戴又看那铜棍子,尤其是棍子上镶嵌的一叶叶铜片片,“这位朋友,你是从灌口来的吗?冒昧地问一句,你是黄蜂阿西,西川耙耳朵马学玉的弟子吧?”

      “别听江湖上的讨厌鬼乱嚼舌头,我师父马学玉怕什么老婆?什么耙耳朵?他是威震两川的英雄豪杰,除暴安良,济世救人,修整江堰,梳理水道,人人敬仰的灌口马王爷。”男人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师父,我去看孔老夫子的剑刻石碑喽。思祥,跟我来!”大孩子心里有事等不及啦,蹦跳着跑向殿后去了。

      小的可能是怕黑,紧拉着师父的手央求着,“师父,我也要去看孔老夫子写的碑。”他仰起小脸可怜兮兮地招人疼爱,师父慈祥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领着他转过大殿向后面去了。

      “高思继!狗踢等。这回家气,我向爹娘告状,你只顾自己玩,不管我。”师徒俩走入阴阳墙了,和尚还能听见小孩子那脆嫩的童音。

      “阿弥陀佛,不冷了吧?你还是在这庙里休息几日,贫僧也游方无事,天亮了到附近的镇子里为你讨付药来,养好了再去拾你那海螺吧。”和尚接过异族人递来的僧衣,看他烤火烤得面色有了红润,已经不再哆嗦发冷了,便放心地穿上袈裟。

      “我去给你拿些热水和饼子,肚里有食就更好啦。”庙祝是个热心肠,转身向二门里的廊庑拿吃的去了,男子充满感激地连声说着谢谢。

      “善哉,这风刮得挺大,雨却没下来,反倒是把乌云给吹散了。”和尚因那人的病情有所好转而心情大好,仰头惬意地遥望苍穹,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天宇,撒下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似将大地万物洗涤干净,污秽龌龊全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把所押之人交出来!”随着一声断喝是兵器的铿锵之声,有人冲入比干庙里打斗起来。

      “啊!”一条断臂横空飞来,直接甩到殿前的香炉里,血淋淋的手掌里还紧握着两个饼子。

      以死相搏的两伙人刚刚还是十几个人抵挡五个,哪知人数占优的武艺却稀松平常,几个照面便形势逆转,只剩下两个领头的汉子,其余的都已陈尸当场了。

      步步紧逼的五个人脸上都罩着黑布,最矮的一个厉声命令道:“放下武器!饶儿等不死。”两个官差已经退到拜殿前,眼看力量悬殊招架不住,却没有放弃投降的意思,他们一左一右护着个老人。

      “善哉!秦靖秦施主,怎么是你?”殿里的和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脱口惊呼出声来,引得双方都侧目观看,见是个出家人并未理会。

      只有那老人借着月光分辨出后,无奈伤感地回答道:“原来是贯休师父啊。”

      哪儿有时间待他们叙旧攀谈啊!小个子官差用鬼头刀指点对方,“大胆狂徒,竟敢杀害捕快,劫持国家钦犯,你们是哪个山头的?敢不敢报上姓名?”

      “哼哼,你少要诓我,是想查明底细,带官兵剿灭我们吗?恐怕你没那个机会啦。既然已是死到临头,我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听好啦,老子是徐州义军,奉张处让张将军的派遣,来解救秦靖秦老英雄的。”

      待他讲出来头,高大的蒙面人高声制止他,“老四!你怎么口无遮拦,出来时张将军反复叮嘱,不要说出我们是徐州义军,让官府知道了,岂不做实老英雄通敌之罪,你呀!坏了大事啦。”听他的语气并没有担忧急迫之意。

      小个子却撇了撇嘴,“大哥放心,死人还能把事情说出去吗?”

      “噢,你们是张处让派来的呀?京城有人告发秦靖与张处让狼狈为奸,表面上是师叔师侄,暗地里充当庞勋的细作,为徐州收集军情通风报信,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证据确凿,千真万确了。秦爷,自从泰山出来,一路之上说是有人陷害你,你有多么多么冤枉,义正词严信誓旦旦。我还真以为是仇家诬陷呢,本想回到京城帮你洗去不白之冤,我呸!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今你还有何话讲?”大个子官差手持双钩气得咬牙切齿。

      他的同伴却没那么激动,缓和语气解释道:“几位朋友,有话好说,讲句掏心窝的话,我们和秦爷也不是外人,是有多年交情的。此次去泰山缉拿嫌犯,也是上支下派出于无奈,有人以通敌罪把秦爷告到刑部,我们六扇门只能依命缉拿喽,从泰山出来可没有为难他呀。是吧,秦爷?”他转向秦靖求证着。

      秦靖大义凛然地眼望着五位蒙面人,“是的,五位义士,刘头、李头待我很好。也感谢诸位前来搭救,可我不能跟你们走,我们秦家与罗家是世交,处让是罗谏的二徒弟,也就是我的侄子,仅此而已。今天我若是跟你们走了,不是说明我真的私通徐州了吗?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啦。并且我是一定要去长安的,为我那屈死的贾大哥讨回公道。”看来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去京城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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