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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第三章 日斑突现遇神童,拦马之谊得坐骑。 ...

  •   见天近黄昏,三位客人心里有事,还要赶去长垣见王仙芝。饭也没吃便起身告辞,其实庙里过午不食也没有东西款待他们。

      黄巢把他们送出山门,此时正值日落之际,渐行渐暗的晴空映衬着绯红的斜阳,太阳犹如一张红扑扑的脸,像父亲般博爱地抚慰着大地。

      “申屠生,你有子房运筹帷幄之才智、诸葛孔明宁静致远之品行,高瞻远瞩,洞察秋毫,倘若为拯救天下百姓屈尊出山,定能虎啸龙吟功成名就,大展宏图的。我们可说好了,待时机成熟,我有举事的那天,你定要前来助上一臂之力哦。”黄巢拍着方士的肩头诚心诚意地相约道。

      不知是出于谦虚,还是遵循的信念不同,红鼻子极力推脱着,像怕被束缚住似的,“师叔,小侄才疏学浅,观个天象,占个吉凶还能说个一二,要是排兵布阵,攻城略地,那可是力不从心。而且我视名利、见识如行云流水,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小侄有自知之明,牢记圣人教导,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还是饶了我,放我做池塘里快乐的小龟吧。忘了我吧,去找你那辅佐之臣才是头等大事。”

      热脸贴上冷屁股,人家是高低不就,执意不肯。黄巢真是极度失望,还有些心里窝火不痛快,可碍于是自家兄弟子侄不好多说。

      没想到身后传来大骂声,“尼妈!尼妈!”突如其来的爆发确把大家惊吓得不轻。

      “吐蕃小伙子,干嘀?”方士没有听清青年人在喊什么,莫名其妙地回头去问。

      “尼妈!尼妈!”吐蕃青年初衷不改,冲着申屠生还是一味地嚷着。

      “弄红木?滚孙揍滴,入乡随俗汉话倒是学得挺溜,可不学好,先学会骂人啦,骂得真恣儿。”方士转向黄巢埋怨地问,“师叔,这造坏孩子种嘛的?”其他人也都被这一幕弄愣了,不知为何这小伙子突然出言不逊,对申屠生这般地没有礼貌。

      “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是方才他拒绝了我的相邀?还是在屋里时提及了吐蕃的衰败?安姆吉格桑,你是医生,是有学问的人,不应该出口伤人。”黄巢不偏不向地数落着青年人,又好言相劝化解两人的矛盾,“师侄呀,消消气,不要跟愣小子一般见识。他是几天前从五台山来的,要去长江口崇明岛,说是要出海寻找亲叔叔。不瞒你说,吐蕃宰相论恐热就是他的舅爷,还有,让他来找我的不是旁人,是秦靖秦老英雄。他是先去的五台山,在德吉单增大师那里没得到讯息,大师让他去自己徒弟那里,据说是崇明岛岛主的二儿子,叫做周陌,再设法想办法打听打听。”

      “论恐热是他舅爷?那就难怪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一点不假啊。”方士气还未消,借此发挥嗤之以鼻。

      “尼妈!”吐蕃人不知收敛又在喊叫,还得寸进尺去拉扯和尚的僧袍。

      “岂有此理!难道他寻人急得迷了心窍?得谁骂谁,就没人管管啦?”四爷看不下去质问着黄巢。

      可随着出家人的一声惊叫“太阳”,他也向天边观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哇呀咦!”看他呆若木鸡张大的嘴巴,方士也扭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便蹦跳起来,“太影!”

      有人要问了,太阳有什么可吓人的?一轮红彤彤的大火球,朝从东方起,夕由西边落,周而复始,沿黄道而行。可今天非比寻常,它生出了五官,而且是俯视大地满脸怒容。

      “了不得啦!要出大事了。衰亡之兆,衰亡之兆啊。”方士几步窜到空地上,恐惧地用手指点着夕阳,“这是凶兆,自古以来太影中出现过踆鸟、王字、立人之像均有记载,却从来没有如此凶险离奇的,可以看出,上天对如今的世道已是气愤至极啦。”

      大家都晓得他对天文星相颇有造诣,黄巢同样怯生生地靠上去,“从来没有这么怪异过,真的要有大事发生吗?”

      “那还有假!师叔,您要晓得,天地山河、日月星辰哪一个都与国运民生息息相关,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时候,彗星的尾巴扫过月老娘;聂政刺杀韩傀的时候,一道白光直冲上太影;要离刺杀庆忌的时候,苍鹰扑在宫殿之上,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都是事先的征兆。正如唐雎对秦王嬴政所言,士之怒,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他们三个还只是平民百姓,若要发生地动山呼、洪水海啸、帝王降世、朝代更迭,那显现的天相会更加异乎寻常啊。”

      “有怪物!从太阳里出来啦。”二爷望着即将坠入地平线的落日大声提醒着。

      四爷又一次倒吸口凉气,“哇呀咦!”他还在呆若木鸡张大着嘴巴。

      吐蕃青年再不高声讲话,嘴里不住地默念着“唵嘛呢叭咪吽”。

      黄巢同样惊骇得头发直立,脑皮发麻,就见似从太阳里跑出个巨型怪物,看是四条腿的神兽,顶天立地,凶相毕露。那甩动的脖颈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极其夸张任性,还一个劲地尖叫道:“来逮!来逮!”也不晓得它要来逮谁?几个人就这么傻站着,连逃跑躲避都忘记了,眼巴巴地看着那妖怪越来越近。

      “原来是匹马呀。”

      “原来是个老头子拎着个人啊。”

      “这几个起叶子包是组团来吓唬人的,那马上的孩子是小丫头,还是带把的?脸上抹的什么黄子?黑不楞通的。”

      “阿弥陀佛,孩子在吆喝什么?来逮,逮什么?他们后面黑乎乎的一大群又是什么?”

      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情形辨认得越来越清晰了,“狼!”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大喊道。

      的确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恶狼,在硕大彪悍的头狼带领下,行动迅猛,步调一致,也不嚎叫,更不摇尾,一门心思尾随其后穷追不舍,一双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紧盯着前面的猎物。

      这是个三人组合,最上面凌空腾跃的是个骨瘦如柴、须发皆白的吐蕃老头子,他时儿脚点马儿的臀部,以此借力轻盈飞起;时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舒展滑翔于高空,比云雀还敏捷,比苍鹰还矫健。可惜手里拎着个累赘,一个年龄比他小些的健壮男子,正被脚下的群狼吓得哇哇大叫,也是,若没有老人的提携,他早就落入恶狼之口撕扯个粉碎了。

      “来逮!来逮!”马背上的孩子还在不住地叫着。

      “别叫啦!破孩子,你招它们做什么?人不大,却是坑人的祸害,惹事的根苗。”悬吊于半空中的男子气急败坏地怒喝道。

      “噶哈?你瞎噜噜啥呀!挺大的人怕成这样,逃跑还跑抽筋了,你挺有尿啊?也不嫌棵碜,一大把年纪,我瞧你是越活越回炫了。”

      孩子并未收敛,继续一声声地吆喝着,男子实在是经不起狼群的心虐了,有几次鞋子都差点被其叼了去,“小祖宗!求你闭嘴吧。”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三岁大小,却发育得超常,本该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我在庄子观躲得好好的,不是你跑进来闹妖,撩扯我的菊花青野马,它咋能萧萧地叫呢?暴露往们藏身之处,把来逮又招回来呢。祸祸人的是你,现在遂了吧?来央基我啦,不车西你了!你呀,狗尿苔登不上金銮殿,志大才疏,好心办坏事,以后指不定要坑死多少人呢。”

      小家伙说完仰起头冲着太阳嚷道,“老炎儿老爸!我和来逮从草原一路到寨嘎达,玩够了,没劲哒撒,快派黄龙来把他们收了吧。”说也奇怪,这太阳还真配合,竟然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四下里顿时卷起旋风,飞沙走石似巨龙翻腾,吓得狼群止住了追赶,伸长了脖子一声声地仰天嚎叫。

      冲在头里的野狼并不死心,借着沙尘弥漫之际奋力窜了上来,眼看那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在这紧急关头,庙前的几位勇士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拼尽全力徒手与恶狼搏斗,有四爷去拦那匹菊花青,可牲口野性不听摆布,还是死命地向前狂奔。

      这回是黄巢,他抓住野马的鬃毛硬生生将其扯住,那马儿也怪了,看到是黄巢,温顺地摇摇头颈,甩甩尾巴,停住了脚步。

      “孩子!我抱你下来,也没个马鞍子,危险啊。你几岁?叫什么名字?”黄巢关爱地伸出双臂。

      “我三岁,叫刘亿,是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刘。”孩子说起话来奶声奶气,“撸死你!”是那只硕大彪悍的头狼跳上马背,粗壮的尾巴立得直直的,像根巍然耸立的旗杆子,它的前爪已经搭在了猎物的肩上。

      面对钢牙利爪刘亿却毫不畏惧,握紧小拳头向头狼挥去,这稚嫩的拳头哪儿会有威力?顶多是给恶狼挠痒痒,所有在场的人都想他必死无疑。

      可奇迹发生了,是谁也未曾见到的,晴空万里的天空中射下一束强光,金灿灿明晃晃正好把孩子全身罩住,顷刻间他化为了一尊金刚力士,挥动金杵打得那狼脑浆迸裂。

      就听他小嘴一咧说了声:“本尊护法保护我!”话音刚落,一排利箭横空飞来,带着风声是箭无虚发,眼瞅着冲在前面的十几只黑狼倒地毙命。群狼无主左右顾盼,当看清远处奔来了一列人马,杀气腾腾剑拔弩张,自知大势不好,便撇下同伴的尸首四散奔逃。

      马队转眼来到近前,看衣着打扮确定是北边的契丹人,再看带队的头领,是个中等身材、和蔼可亲的老者。他头戴平顶毡帽,帽缘下扎系巾带脑后作结,身穿圆领窄袖黑色皮袍,足登厚底长靴。

      还没等来人开口,方士急切地招手示意,“我的咣当来!弄红木?孩子都看不住。快过来,孩子在这儿呢,你看这孩子双眼叠皮,多俊,多俊。”

      申屠生又向马的另一侧,刚刚放下瘸腿男子的吐蕃老人招呼道,“别看着呀,搭把手,把憨孩子抱下来。”

      待几个人细致端详怀中的孩子,这小子长得确实不赖,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丰上锐下,目光射人,只是被人抹了一脸的黑泥。

      黄巢见孩子的家人纷纷跳下马来,快步迎上前去询问老者, “是刘叔吧?别急,您慢些,刘亿他很好。”

      老者诺大把年纪了,可为了孩子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不停嘴地道着谢,可他听对方叫他刘叔,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点头道:“啜里只寨孩子就是淘气,哼是他又说自己的名字叫刘亿了吧?大侄子,我跟你讲,他的真名是耶律亿,是前任迭剌部夷离堇耶律匀德实的孙子,他爷爷是我三弟,我是孩子的二爷。总算是撵上了,跑了一脑瓜子汗,老头娶媳粉紧忙乎啊。”

      “兄弟,这位是我二大爷,耶律帖剌,乃前任迭剌部夷离堇,他已经做过九任了。那孩子是我四堂兄耶律撒拉的儿子,崇拜刘邦崇拜得五体投地,逮谁都说自己姓刘。”

      主动引荐的是个尖嘴猴腮之人,见他其貌不扬,小胳膊小腿,滴溜圆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一付不吃亏的样子。此人头上裹着个幞头,只是他的这个与别人的不同,像是被人平拍了一掌,将脑后的“高山”拍得扁扁的。

      “耶律辖底说得不错。”老者肯定晚辈的说法。

      小身板没好气地指着身后,“都怨蒲古只和罨古只他们哥俩,一天净惹事,悄尿儿地要送孩子去他姥家。送就送呗,可你别贪酒误事呀,喝冒了,孩子颠下马去都知不道。”

      那兄弟俩惭愧地低头不语,其中长得憨憨厚厚的猛地从腰间扯下鸡冠壶皮囊,狠狠地掼在地上,“再也不喝寨玩意啦!”

      老者见儿子已有悔悟,弯下腰去把皮囊捡起来,也将语气放缓了告诫道:“罨古只,知道错就好,让你把啜里只送他姥姥家却给送丢了,一天洋大二正的,以后别人怎能信任你?不过,送去姥姥家可没错,是我的主意,孩子的外公剔剌是大迭烈府的宰相,耶律狼德怎么着也不敢轻易下手。在行大事之前一定要排除一切后患,寨也是我和三弟妹、啜里只的奶奶月里朵商量妥的。好啦,以后少喝点也就是了,先瞅瞅孩子啥样吧。”

      众人围上来观瞧孩子,看是平安无事均兴高采烈起来,这个摸摸头顶,那个拉拉小手,还有的拍着他的后背脊梁,实在没有地方亲热抚摸了,只能用手指去刮孩子的小鼻子。

      “二爷!”孩子看到了老人,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小嘴甜甜地叫着。

      老者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像老鹰抚慰小雏般慈祥地问:“啜里只,可把二爷担心死了,你奶奶月里朵、母亲严母斤急得快疯啦,往们其大乎地出来找啊,可算是一块石头落地啦。孩儿,你冷吗?”

      “二爷,我不能。”

      “你饿吗?”

      “二爷,我不呐。”

      “是你二大爷罨古只木个章地,把俺孩儿整丢了,你还上姥姥家去不?寨回让你大爷蒲古只送你。”

      “二爷,不去脑脑家啦。耶律狼德马上要被大爷蒲古只除掉了,他将死在举行柴册礼接任夷离堇之位的帐篷里,二爷您也要当迭剌部夷离堇啦,在外避祸的我爸和我二大爷耶律岩木、三大爷耶律释鲁就要回来喽,我还怕什么?以后没事再去脑脑家吧。”

      都说童言无忌不能信以为真,可孩子说的是大人们暗地里谋划的机密。“爸,往们要下手的事啜里只怎么知道?他是听谁说的?”蒲古只警惕地问道。

      父亲并没有儿子那么担心,“孩儿,你是听谁说的呀?”

      小孩子拨弄了一下爷爷的胡子,“是老炎老爸告诉我的,老爸还让黄龙去保护大爷。”

      “哦,是老炎老爸告诉你的呀?在举行柴册礼接任夷离堇之位的帐篷里除掉耶律狼德,蒲古只,你听见了吗?这是个好主意。”老者眼中明亮起来,父子两个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神,“孩儿,你还能说说往们迭剌部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孩子似先知一般闭目冥思道:“二爷,往们契丹将来要整合六部,高举旗鼓,骑白马,驾青牛,走出黄水、土河,开疆拓土幅员辽阔,征伐四方万国称臣,到那时蛮夷只知我契丹,不知有唐人,尊我为天可汗,以后的王都是我的子孙。”说话之际,孩子神采奕奕活像个即将披挂出征、建功立业的一代宗主。

      然后他凑近爷爷的耳边低声密语,“二爷,你听我的,你应该那哈,只有那哈才能那哈,那哈了就那哈啦,往们契丹就都那哈了。”契丹老者满怀敬佩地频频点头。

      “啧啧,这孩子口气好大呀,他今年能有四岁?”申屠生觉得好笑,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怎敢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孩子的亲友们对方士的轻蔑均不以为然,小身板耶律辖底自豪地讲:“哎,你是知不道,寨孩子的母亲梦见太阳堕入怀中而有娠,生他时室内有神光异香,一出生就会爬,壮硕如三岁孩童,三个月即可行走,一岁便会说话,还能预知未来,自称常有神人在身边护卫。此子将来不可限量啊!他奶奶怕仇人加害,把他藏在隐蔽之处,并用泥土涂抹其脸。”

      领头人耶律帖剌看孙子已找到了,便招呼着子侄族人上马回草原。临行时小孩子非要把野马赠给黄巢,以此感谢他的拦马之谊。黄巢起初是执意不肯的,说是出手相救乃本分之事,一个诚心要送,一个诚意推辞。

      正在马上抱着神童的二爷大声劝道:“大侄子!别撕巴了,你就收下吧,那是孩子的一份心意呀。耶律阿保机,坐稳了,我们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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