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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第二十八章 水落石出紧脱衣,奇珍异宝贼眼迷。 ...

  •   “罗隐呀,你应该改名叫罗嗦!快回答我,既然你没出家为僧,这紫衣袈裟是从何处得来的呢?难道是你为贫寒所困、考场不第意志消沉,像他们几个一样自甘堕落偷来的。”义方催促罗隐讲出实情。
      可话里夹带着对那几个出家人的指责,此言一出像捅了马蜂窝,立即有和尚站出来反击道:“唉,这就不对啦!十方侯,我们可不是贼娃子,你经常去荐福寺看望我师父栖白上人的,应该见过我们几个吧?这次贯休师叔带着我们师兄弟出京,就是因为你那二哥舒卞偷走了师父的紫衣,而指使他行窃的正是你庄义方啊。真没想到,师父视你为交心朋友,你却背地里使阴招,把他老人家的命根子偷去送人。十方侯,我都为你害臊,大家还赞誉你是天下第一有情有义之人呢,我呸!”大个子悟明激动地控诉道。
      “哪有此事?我二哥舒卞去荐福寺偷袈裟!绝对不会,他虽然爱小贪财,却是个义盗,做人是有原则的,二哥一向敬重栖白大师,还曾到寺中拜望,怎么能干出如此卑劣无耻的事呢?说我是幕后推手,更是无稽之谈,那袈裟本是我为大师请的,反过来又去偷盗,你把我庄义方想成什么人啦?”庄义方义正词严地说与几个和尚听。
      矮小精明的悟清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两声,“善哉,十方侯把自己撇得倒是干净,若是无凭无据我们敢冤枉施主们吗?多亏小僧心思聪慧,才智过人,能从蛛丝马迹中寻出诸多漏洞。师父的袈裟被盗就是你们合伙所为,你二哥舒卞先潜入寺内下手,得手后翻东大墙而出,外面有北帝派的邓道苗接应,再后来两人出延兴门送它给你,由你把紫衣藏在木箱内,不知是要孝敬给哪位高僧啊?嗨,你不要狡辩了,舒卞和道士的一举一动,乃至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这一切都被左金吾大将军王式的车夫老王亲眼所见。”
      “延兴门的兵卒可以作证。”
      “还有玄都观的道人。”
      “你们折冲府的乞丐也证实那人就是舒卞。”
      悟通、悟能、悟行三个也不甘示弱,接连拿出相关证据。
      “你们说什么?二哥和邓道苗合伙偷盗!天大的笑话,他们两个水火不容,为了一张《无极图》闹得不可开交,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这位小师父,你是称作悟清吧?我在栖白大师的禅房中见过你。我且问你,是你们看见我二哥入寺偷盗的吗?”
      “那还有错!不是他,还会是谁?院里是悟明他们亲眼看到,墙外又有老王来了个顶头碰,就是你二哥舒卞。”悟清信誓旦旦地证实道。
      “是呀,我们几个在后面追他,他脸上蒙了块黑布,动作那叫一个快。可被院里养的那两只大呆鹅耽搁了,它们围住那贼娃子一通啄啊,他还用包袱左抡右打,可能是太紧张了,一用劲那袈裟给抡到墙外面去啦。你说他个大男人还怕两只鹅?”实心眼的憨娃掰着手指头咔咔地响,说着说着还嘿嘿地笑出了声。
      一直在聆听他们对话的单涛开口道:“阿弥陀佛,那么说你们是没有看清贼偷的相貌喽?而且这个人是男是女也没辨出来。”
      “那贼娃子个子不高。”悟通肯定地回答。
      “身材也苗条。”这一点悟能是有把握的。
      “确实如此,那个贼穿着紧身衣,带着蒙面,动作又极快,瞬间便翻出墙去了,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数筷子数出严谨性情的悟行一丝不苟地说。
      悟清坚决地补充一句“虽没看到正脸,却有老王证实是十方侯的二哥。”
      还没等玉昙和尚表态,吃得正起劲的丑书生嗤之以鼻,“你脑西搭牢了?怎么认准是舒大侠干的呢?我在贾家楼见过他,人虽长的袖珍,可为人却是大气,打死我也不会信他做那事。不就是丢了件御赐的袈裟吗?弄得鸡飞狗跳的,你们荐福寺若不嫌弃,我这件尽管拿去给那老和尚穿。”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很是看不起和尚们斤斤计较的做法,“你们出家人不打诓语,我罗隐也不说瞎话,不瞒你们说,这件袈裟是寒食节的头一天在开化坊东墙外老天爷赏的。对了,我那天离开贾家楼,外面还下起了雪,外衣押给了质库,身上那叫一个冷。还好,走到开化坊这雪就停了,本想去坊里令狐相公家看牡丹的,他家的牡丹长得好,全京城可数第一。是相公的老父亲令狐楚种的,让人不禁想起刘禹锡的诗‘平章宅里一栏花,临到开时不在家。莫道两京非远别,春明门外即天涯’。可又转念一想,我这衣冠不整的太失礼数,而且相公屈身淮南,小相公令狐滈仕途不达,多受排挤,抑郁在家,就此打消了观花的念头。暗叹人走茶凉的冷酷,顿时觉得雪后更加寒气逼人,我回头望那寺塔祈求菩萨保佑,能有件衣服披披就好了。突然一个包袱从天而降,实实在在砸在我的头上,我是又惊又喜,打开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里面是这袈裟,就这么神奇!这是老天爷的眷顾,怕我给冻坏啦,有衣服为何不穿?穿上虽有些肥大,可长短正好,心想暖和便是,知足了。”他得意地手拍桌面。
      “你是在寒食节的头一天,开化坊东墙外得的袈裟?我师父的袈裟也是那一天被盗走的。”悟清若有所思地探问他。
      “啊!有这么巧的事?”罗隐喜形于色地继续讲着,“还说和尚不打诓语呢,我听你们讲的可全是胡编乱造,凭空臆想出来的。那时我是向左去朱雀大街回客栈的,在兴道坊与开化坊间的巷子里遇见了舒大侠,他正被一个提着棍子的老道追赶着,高声嚷着讨要什么图。还没等我向他打招呼,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右拐去了,你说他哪里有时间去庙里行窃呀?”
      “原来是过路的。”悟通终于悟出来点什么。
      “你得到袈裟时,没发现巷子里有什么异常吗?”贯休和尚凝眉深思随口问道。
      罗隐经他一问也陷入回忆中,“巷子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不过,我抛了那包袱皮,拐过东北角时,倒是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女子!是什么惊呼?”几个和尚同时发出惊呼。
      “她是说,弄啥西?贼骨头!”罗隐笑嘻嘻地重复了两遍,“女贼和我还是同乡呢。”他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紫檀珠子,持在手里随性捻着。
      “师父的念珠!这紫檀珠子是日本国僧人圆仁归国时所赠,是雌雄一对,我是认得的。它怎么会在你这里?”悟清见到那串佛珠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
      这可把罗隐吓了一跳,“它是在袈裟里的呀。”
      “别废话!快把紫衣脱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失物。”大个子沙弥不由分说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没什么好说的,脱吧!荐福寺的和尚们自然是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吃饭了,决定就要回京去。却被义方拦住了,与几位出家人商量,要麻烦他们为三个过世的朋友做法事超度安魂。都是故交老友碍于情面不好推辞,和尚们暂且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与大家一起来到院中。
      望着大车上一个个的木箱,刚换上别人衣服的罗隐抱怨地说道:“真是世态炎凉让人心寒,穿着紫衣还一口一个大师、上人,脱下了便变成施主了,我是失主啊,老天爷恩赐的袈裟没了,就连做人的尊严也丢了。咳,三少爷,你说的那些朋友安置在哪里啦?”
      义方心情沉重地望着马车之上,“我已将他们的遗骸火葬了,骨灰就承在带锁的那个箱子内的陶罐里。”
      办完法事,荐福寺的五个和尚高高兴兴地回了长安,义方他们不得已耽搁了两日,筹集了马匹这才南行。到达潭州,车队要西去大沩山密印寺的,玉昙大和尚与贯休闲来无事也欲前往。而钦山文邃禅师和罗隐要先行一步,义方考虑到罗隐还好说回乡不急,可文邃要去洞山探望病重的师父,靠两条腿一尺尺地量怕耽误了事情,便张罗着为他们雇辆马车。
      刚好,旁边酒家的门前就停着一驾崭新的轩车,新刷的桐油铮明瓦亮,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在车身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雇”字,细看下面还少写了一笔成为住字,如此写也有道理,接下去的行程里这就是移动的房子啦。
      “就这辆轩车如何?”贯休和尚几步走到近前,四下里寻找却不见车主的踪影,往周围看再没有其他车子,大家只能等待片刻喽。
      “师父,师父,您能为我指点明津吗?”从路边凑上来的青年书生,他温文尔雅地一揖到地,谦虚诚恳地向贯休求教。
      “阿弥陀佛,我修为尚浅,画个罗汉还可以,要是开导渡化还力不从心。”
      那书生只是会意理解地一笑,又转向玉昙和尚同样恳请给与指点。“哈哈,我更是无能为力了,他还能画个画,我连说都说不清楚,这得找高僧给你指点呀。不过,贫僧想知道你要问个什么?”
      “哦,小生是想明白要达到《金刚经》里的‘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的境界该如何做?”白衣书生不急不躁地认真说。
      “这个嘛,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不能强求,我不能乱讲误人子弟,你还是去请教大德们吧。”单涛为难地直摇脑袋。
      看着对方那一丝不苟的认真劲,贯休喜欢地询问他,“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张名拙。”
      “善哉,姓张名拙,这个名字好,勤能补拙嘛,时刻要告诫自己呀。潭州自来是人杰地灵之地,遍布名山宝刹,往西去就是沩山,那是沩仰宗的祖庭;往东去名刹更多,黄檗山是临济宗的发祥地,还有洞山的良价大师,可惜这些寺里的当家和尚不是圆寂,就是病危了。对了!你可以去附近的石霜山,那里的主持是我未曾谋面的师叔庆诸禅师,我师父无相禅师与他是同门,都是药山惟俨大师的嫡传道悟宗智的徒弟。”他为自己能指条明路给人甚感欣慰,得意地用手指挑起车帘子,“哎呀,车里有人!”
      随着他的惊呼众人看过去,车厢里确实端坐一人,鼻观口,口观心,纹丝不动,仔细观看还是个老和尚。贯休怯生生地施礼问道:“阿弥陀佛,请问禅师,这驾车是您雇的吗?”
      “嗯咯。”老和尚眼不抬身不动地回了一句。
      “师父是哪里的和尚啊?是要去哪里呀?”罗隐也伸进头去问。
      “么子?阿弥陀佛,你们是要搭车吗?贫僧是他的师叔,住锡石霜山崇胜禅寺,法号庆诸。”老和尚指着贯休露出一丝笑容。
      “是师叔啊!”文邃禅师第一眼便认出来对方,洞山良价的师父云岩昙晟和庆诸的师父道悟宗智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一奶同胞的亲哥俩,自然要称其师叔了。不但是他如此称呼,贯休听说车上之人是石霜庆诸,也是赶忙合十拜见,口称师叔安好。
      “您就是石霜山的庆诸师父?这下可好了,小生不用出城就能请教啦。”那书生高兴得眉开眼笑,先是施礼问候,随后又把问题说了一遍。
      “学生,你叫什么名字?”老和尚不急于指点迷津,而是认认真真地端详起他。
      “我姓张名拙。”
      “噢,人人寻觅这个‘巧’字尚不可得,你这个‘拙’字又从何而来呢?”庆诸禅师收起微笑严肃地说道。
      “我懂了!真是醍醐灌顶,顿开茅塞呀。”书生像获得了无价之宝手舞足蹈起来。
      “什么就懂了!不就是问个名字,懂什么啦?刚才不也这般问的吗?”贯休有些心中不悦,不仅是他一个这么想的,其他人也莫名其妙地瞅着兴奋的书生。
      “听了大师的一席话,小生真得是顿悟了。不信,听我呈上一首偈子,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断除烦恼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随顺世缘无罣碍,涅槃生死等空花。”此首偈子一出即刻震撼了众人,大家均对庆诸大师心服口服。
      “师叔,您雇车是要出远门吗?”文邃彬彬有礼地问庆诸。
      “嗯咯,我是去洞山看望师伯,你也是回山探病的吧?”
      “正是,我们可以同路啦。”他还要说下去,却被从酒家里出来的壮汉打断了,这位可能是长时间在外风吹日晒的关系,皮肤黝黑褶皱,黯淡无光,他正晃荡着大脑袋向和尚们嚷着,“和尚,真没想到你们是同路,这对于我是天大的好事!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哄,都上车,坐得下,里面真是宽敞。可丑话说在头里,路费是不能少啊。”
      罗隐补充说要去铜陵,他同样不假思索满口答应,见一下子又多出两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是嘛,是嘛,先去洞山,再去铜陵。一趟便拉了三个,天大的好事!买卖是相当的红火,客人太多,我这脚底板都磨出了十多个大水泡来。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份?这些天挣得盆丰钵满。前个客人是文化人,有学识,有才气。一路之上净是作诗了,到了这儿说要逗留几日,那怎么行!不是要耽误我的买卖吗?不拉了,自己想辙。”看他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得嘴角裂到了耳根子,如果没有耳朵挡着,再放肆下去,不知会是什么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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