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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第十三章 人心叵测难分辨,捶胸顿足有谁知。 ...

  •   叔侄两人带着手下和儿子刚刚离去,从楼里急匆匆地奔出来几个和尚,此时的他们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回到庙里去,却不忘“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的行止威仪。
      “悟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衲的紫衣袈裟藏得那般仔细,是谁一下子就盗走了?”栖白上人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目不斜视,若有所思地问着小个子徒弟。
      精明的小沙弥凑近了答复道:“师父,这个我们也想到了,贼娃子进得禅房没有四下乱翻,而是直取师父的榻下,摸得门清呀,是不是知道底细的人做的?师父您回忆一下,最近有可疑的人来过吗?”
      “什么人来过?还见过我的紫袈裟呢?悟清,说得有理,一定是知情人。”老和尚一时想不到会是谁,但对徒弟的想法是认同的,他又问大个子徒弟,“悟明,你可看见贼娃子是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啊?”
      一看这位的面相就是个实心眼的憨娃,他掰着手指头咔咔地响,未加思索有一说一,“我是没看见长的模样,悟通、悟能、悟行也说那人像是一道影子,跃过东面的院墙便不见了。”说着他还嘿嘿地笑出了声,没心没肺地不体谅师父郁闷的心情,“不对,院里养的那两只大呆鹅能知道,它们围住那贼娃子啄了一阵子,那蒙面人用包袱抡打,太用劲都抡到墙外面去啦。”
      “悟明啊!我看你永远也悟不明,你是让师父去询问报事鹅吗?”见师父面有怒色,悟明尴尬地呵呵两声,不敢再随着性子任意乱讲了。
      “师父,您先不要着急,这御赐袈裟丢不了,我倒是打听出一些讯息。”小个子眼珠滴溜直转,把未曾示人的消息禀告给上人。
      “噢,悟清你知道些什么?快说!你们要晓得,袈裟是圣上赐予的,若是丟了,我这老命也就丢啦。”栖白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
      另外三个人也是充满欣喜,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
      “师侄,是什么讯息?”
      “哪呢?”
      “还有别的?我怎么没听说。”
      “佛说,坦然地接受事实,自己就会得到平静。在大家像疯了一样四处乱跑时,小僧却静静地立于巷口,查看着蛛丝马迹,你们看这是什么?”他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块包袱皮。
      “是我的!是用来包裹紫袈裟的,里面的袈裟呢?”老和尚本能地拼尽全力一把抓紧它,似奋力捞起即将跌落谷底,即将飘落得无影无踪的希望一样,两只眼睛放出异彩直盯着徒弟。
      “我是在东大墙的墙角里寻到的,师父,我也在纳闷呢,贼娃子怎么把它丢下,难道是穿着袈裟走的?”看师父那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往一处聚,悟清略一浅笑跟着说,“我在原地没走,看见从南面光福里过来两驾马车,头车的车把式我认得,是给左金吾大将军王式赶车的老王。我就上前拦住,问他是否遇见什么可疑之人。”
      “对!是有车过来,师兄,我也看见啦。”悟明听他提起马车也想起当时的场景,
      “呦!那辆马车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吗?”他伸出关节粗大的右手指着楼前。
      “那是同昌公主的七宝车啊。”扭头看过去的栖白和尚是认识的。
      “把式老王说确实有可疑人经过,而且是可疑得很。”徒弟的这一句又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说是方才见一老道人从北面跑来,拼了命撵个孩子,口里大声喊着贼娃子,还有,嚷着是额的、给额什么的。”
      “他看见偷袈裟的人啦!是道士和小孩子勾结作案,还内讧抢起来了。他说那两个贼娃子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上人闻听偷袈裟的贼有了眉目,兴奋不已,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据老王说,人是不认识,长得嘛,倒是迎了个正脸。道士一身脏兮兮的,手中拎着根棍子;孩子小鼻子、小眼睛、歪戴顶皮帽子。”说了这些悟清停下了。
      “说呀。”
      “没了,就这些。”
      师父还是意犹未尽,想了解得更多一些。
      圆载和尚很是纳闷,“道士要袈裟干什么?又不能穿,倒不如给贫僧。难道拿去卖钱吗?”
      “哪个质库敢收紫袈裟,不怕吃官司吗?老百姓买它更不可能,一定是哪个庙里的大和尚看着眼红心痒,让人偷回去过过干瘾。或是有人要用它送礼,孝敬某个大德居士吧。不用管它,立刻凭着这些线索去报官,首先要捉住这两个人,一切便水落石出啦。”贯休以为事不宜迟赶快去办,定要将歹人绳之以法。
      “不可,赐紫丢失是要问罪的,我们还是自己追寻吧。”老和尚无可奈何地阻止道,他回头望着贾家楼那硕大的牌匾,惆怅无助地问贯休,“阿弥陀佛,贯休师弟,晓得何为最珍贵的吗?”
      同伴也随他看去,注目的却是那些摇曳的大红灯笼,“当然是已失去和未得到的喽。”栖白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笑。
      这几天和尚们没闲着,派出人去满城地查访打听,寻找道士和孩子的线索。也许这两个人的外貌特别突出,或是长安城人多眼杂,轻轻松松地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和去向。把守延兴门的兵卒告之,出事的那天确有这么两个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大呼小叫地经过城门,往杜陵方向去了,可其中一个不是娃子,是个貌似侏儒的小个子男人;更意外地还在乞丐那里获悉,戴皮帽子的小个子男人是十方侯的把兄弟,叫做舒卞,江湖人称一只黄鹂,是有名的神偷妙手;又从玄都观道人的嘴里得知,提棍子的是北帝派的邓道苗,一向对古谱秘籍、奇珍异宝情有独钟。
      信息汇总到栖白上人这里,老和尚傻了眼,真是万万没想到,视为知己的交心朋友却背地里使阴招。那庄义方前一阵子还来辞行,说是奉旨代替皇上去江南礼佛进香,其二哥叫什么没记住,也随其一同前来,这人恳请要一睹紫袈裟的风采。也是自己一时虚荣,不加提防取出让其观瞻,谁晓得他是个贼娃子!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难道是他们早有预谋,商量好了要对我的宝贝下手,要送给南方哪个相好的高僧?大和尚想到此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可又转念一想,不会吧,这袈裟还是十方侯给使的力气,否则怎能如此顺畅披在自己身上。对于赐紫,外人看来是皇恩浩荡,千辛万苦的事,可在人家眼里是轻描淡写,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解决了。到大明宫去,向皇帝要一件不就得了,非要盯着我这件吗?
      他起初想不通,却经徒弟悟清提醒,方才恍然大悟,也是老皇驾崩,新帝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却总像两个人中间有堵无形的高墙。据传因即位的事,圣上对庄义方耿耿于怀,曾设圈套欲置其于死地。真是这样吗?那个道士又是什么角色呢?或是道家也惦记起我的袈裟啦。越想越是如此,老和尚震惊于人心的险恶,他下定决心要像徒弟讲的那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能吃哑巴亏就这么算了,于是他请来圆载、贯休,招集得力的弟子出谋策划,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称心的法子。
      最后还是把重担落在贯休肩上,趁其回杭州的机会带上悟清他们,追上十方侯的队伍,想尽办法查出袈裟的下落,伺机将其夺回来物归原主。

      再说说远在洞庭湖畔的庄义方,这几天是特别的奇怪,他总感到耳朵根子发热,心里乱糟糟的。自从光叔去世后,他的处境极其尴尬,可能是起先跟四皇子走得近了,遭到新皇的无端猜疑,刚刚登基就派他去南昭报丧,想是让其离着长安远些吧。可没有料到,护着中使云虔到了南昭东京善阐城,却遇到了危及性命的大麻烦。其新主世隆蛮横无礼,不但其名冒犯太宗、玄宗名讳,又怨恨大唐不先吊唁其亡父,扣押慢怠告哀使者于外馆,多亏大军将段宗膀从中斡旋,才得以平安还朝。
      离开南昭不久,那世隆便恼羞成怒,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犯边,连年征战。一晃十年过去了,沧桑变迁,物是人非,四皇子夔王李滋已经撒手人寰啦,没有了威胁,猜疑自然消退了。
      近来李漼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半个月前,将他传至清思殿,在三千铜镜的映衬下,大殿里像是站着三千个皇帝,一抬手一投足如千军万马滚滚洪流,颇有气势!那天李漼的心情格外得多愁善感,可能是新嫁出了姑娘同昌公主的原故,称兄道弟客客气气地对义方说话,已经有年头没这般亲近了。
      “义方大哥,你是知道朕的,朕这性格不可取,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累呀!但为了大唐社稷,千秋永固,再苦再累是必须滴嘛。朕和大哥一样,都是孝思不匮、至真至纯之人,几年前朕义无反顾地将高祖的献陵以下,至父皇贞陵十六座帝陵统统祭拜了一遍,可谓是对历代先祖的告慰吧。当时朝堂内外多有鼠目寸光之辈,说是劳民伤财不可为,可朕心意已决,就是阻力再大,非议再多,这件教化育人的大事一定要做,行忠孝之举惠及子孙万代呀。朕还有一个心愿不能亲自去完成,需要有人代劳前往,大哥是知道的,我们陇右李氏一向是礼佛行善之家,尤其是父皇的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朕有心环游海内,遍访旃檀之林,悉听高僧大德的教诲,祈求佛祖保佑国泰民安。朕掂量来掂量去唯有大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责成你们十方折冲府去办,树面大旗写上‘奉旨进香’,逐个大寺送些香火钱,哪怕是给每位师父敬献上一件袈裟、一双僧鞋也好啊。这样好啦,先从左右两街慈恩寺、荐福寺、西明寺、庄严寺开始,一定要去朗州德山,德山的已故宣鉴大师是青原行思系的第五代传人,以德山棒著称,又是朕赐谥了‘见性禅师’,声望极高。”
      一提起光叔,义方便不禁百感交集,其音容笑貌浮现脑海,想起诸多往事心潮澎湃,摁压不住向皇上提出了一个沉积已久的请求,没想到李漼痛痛快快地应允了。
      出了宫来,奉旨照办,筹集妥当即刻出发,过蓝田,出武关,沿着商山路向南而去。
      十方侯出京已半月有余了,身担重任的六个和尚雇了驾马车,在后面没日没夜地拼命追赶。还好,礼佛的队伍行动缓慢,途中若遇大寺宝刹是一个不漏,燃香祈福,顶礼膜拜,煞费工夫。追赃者紧赶慢赶一路打听撵到了朗州,可过了沅江,左打听右询问却不见了他们的踪影,一时不知去往何处?
      哪能原地不动地傻站着,那是徒劳无用的,看前面路旁有处茶水铺子,大家正好口渴,走进去找了凳子坐下,再从长计议吧。
      茶客还真不少,却都空着手眼巴巴瞅着灶上,众目睽睽之下店家婆子正在忙着烧火,“客官,茶水还没烧开呢,稍等一会儿吧。”听有人来了她顾不得抬头,将最后一束薪条塞进灶里。
      所有人舔着嘴唇,咽着吐沫,眼瞅着略微冒汽的大锅,只能望梅止渴了。“店家娘子!上茶来,这嗓子都冒烟啦。”又有人来,在和尚们的身后干渴难耐地嚷着。
      抹桌子的店主人陪着笑脸抱歉道:“大师,您莫急,水还没开呢,柴火又不够啦,我已经让我那小子去砍了。”
      “等不得了,柴火砍来人早就渴死喽。”那人直奔灶台大模大样地去掀锅盖,大家瞩目看去是个出家人,准确地说是个蓄发的头陀。对着六个和尚的是背影,此人又瘦又小,没什么出奇之处,可不看则已,一看却令他们大吃一惊,因为和尚的身上穿了件肥肥大大的紫色袈裟。
      满头大汗的店家婆子见他如此猴急,腾地跳起来加以阻拦,“咳!师父,茶水若不烧开,喝了岂不坏肚子?”
      和尚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拨打开女人的手臂,操起木勺子在锅里舀了满满的,倒入案板上放着茶叶的空碗里,又荡了几下茶汤,便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随即直着脖子打了个嗝,“舒坦!”然后抹了抹嘴笑着说,“放心,路铺茶水不烧开,喝了肚子也不坏。你索性抬一桶生水,让过路人喝也没问题。”说着把水逐个盛到碗里。
      “胡扯!喝了半开的水能不坏肚子?”
      “和尚怎么打诓语?”
      等待水开的人们自然不会信他,都在指指点点没人去端。店家男子恼怒了,“大师父,口渴了胡乱喝些就算啦,何必把茶都给沏上?再坑害别人,扰了我这生意。”
      “阿弥陀佛,大师!身着的紫袈裟是皇上御赐的喽?”贯休起身合掌道。
      头陀只是用手指了指天,抿嘴笑了笑并未说话。
      “是吧,皇上赐紫,大师必是德行崇高、佛法无边,一定是暗念经文使半生水喝了无恙吧,小僧可否能讨要一碗?”贯休不是对人,而是对衣服高看一眼,在这尴尬境地挺身而出来解围,是有意结识大德喽。
      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另五个师侄也抢着喝了,口里一个劲地夸着解渴。别人听这和尚是皇帝赏识的高僧,想他说的绝不会假的,便也将信将疑地试着拿去喝了。
      贯休请那头陀同坐,攀谈起来方知是同乡。头陀得知他们六个也从长安出来,说是往潭州去的,便讲自己出京时过于匆忙,走到此地身无分文,这下好了,正好顺路,请求应允搭乘一程。
      贯休本来心想多个外人很是不便,但话已说明了不好拒绝,又都是修行之人本为一家,只好勉强答应了。
      眼望着两旁的起伏山峦,其中一座俊秀的最为显眼,“哪是什么山啊?”头陀好奇地问店家。
      “那是德山!”邻桌茶客们在偷听偷看着这位高僧,颇有好感地插嘴道。
      悟明抬头仔细观瞧,“这就是德山呀!宣鉴老和尚住持的古德禅院便在这里吧?”
      店家男子蹲在大木盆边洗着茶碗,眼望蜿蜒的山路骄傲地说:“当然,天底下有几个德山啊?古德禅院更是仅此一家,尤其是宣鉴大师是禅风远播。前日京里还派来钦差大臣,上庙里进香祈福呢。”
      “哈哈,真是偏得呀,寻来找去,没想到喝碗茶喝出了消息。”悟能乐得翘起了二郎腿,被师弟悟行用手推落。
      “你们看!进香的队伍出山来了。”用布擦碗的男人惊喜地指着山道上蠕动的车辆。

      贯休他们赶着马车一路急行,见已把官差远远地甩在后面,前边道旁有片茂密的林子,便让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他率先钻出车厢,招呼着同伴们下车,“悟清、悟明、悟通、悟能、悟行,你们五个随贫僧去,头陀大师,请在车里等候,我们去去就来。”
      六个出家人站在道边,望了望当头的大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身为师叔辈毫无顾忌,不需说明直接安排,“阿弥陀佛,这阵颠簸身子都快散了架,终于赶在头里了,我们就在这里智取袈裟吧。”
      “为什么呢?对贼娃子还要客气?直接夺回来嘛。”大个子僧人不解地问。
      “善哉,师叔说得极是,当然要智取了。师弟,你虽有膀子蛮力,可硬来能打得过十方侯吗?”小个子嘲笑着师弟。
      贯休一笑环视大家,目光落到胖和尚的身上,“悟能,我们换换外衣呗。”
      “换衣服干啥?师叔的是祖衣,额的是五衣,恁的面料又好,这回师侄可占便宜喽。”小和尚鼓着腮帮子窃喜道。
      另一个瘦瘦的僧人板着脸严肃地责怪他,“师兄,怎么胡乱穿僧衣?这五衣是劳作时用的,为何出门不注重仪表?应该穿七衣或祖衣。”“额不是出来时慌张了么,悟行,不要跟额装腔作势的,摆好恁那五观堂的碗,数对筷子就得了,别出来单根,让师父骂哦。吃来伸手,饭来张口,恁们哪能晓得额们积香厨的忙碌呦。”原来胖子是寺里的典座,要不他衣服上怎么油渍麻花的呢。
      满脸和气的一位劝解着,“阿弥陀佛,师弟们都不要吵了,谁也没闲着。荐福寺是大寺,人来人往的,就是我们知客寮也是不得闲喔。”
      “悟通,不要表白自己啦。悟能,快脱吧,师叔只是说换换穿,又不是真给你。”悟静催促着胖子赶紧照办。
      换过衣服,贯休让他们把车子赶到林子里藏好了,外面发生什么也不要出来,更不得探头探脑以免被外面的人看到,五个师侄照他说的安置好马车,满心狐疑地望着林子外面。
      这时从北面大道上驶来几辆大马车,头车上插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旗子上大书着“奉旨进香”四个大字。
      几个和尚只顾看那旗子,突然听到悟明一声惊呼,他伸出大骨节的手指指向近处的贯休,“哈咧!你们快看,贯休师叔犯癔症哦,满地翻滚浑身撕扯的,那衣服都成条条咧。”
      见此情景,胖子悟能急得直跺脚,“额的衣服,哈咧,哈咧,上了师叔的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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