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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十六章 拦路抢劫行不义,老少通吃哪留情。 ...

  •   “快看!那人衣帽不整。”
      “拦住他!不要惊动了公主鸾驾。”
      然后在车队的后头有人大声喝令着,像是要让某人立即站住不要靠近。
      不多时几个府吏押着个青年男子走过来,见他一身嫩肉粉白粉白的,浓眉大眼友善平和,额头宽宽两角高耸。
      男子满脸的羞愧和无奈,低着头不敢正视众人,“有辱斯文,不成体统,各位,请指点一下京兆尹衙门在哪里?学生要去报官。”
      女眷们都扭过头去嗤之以鼻,表现出极度鄙夷和不齿,“羞你先人哩!”婆子们竟有几个按耐不住骂出声来。唯有些小丫环窃笑着涨红了面颊,躲在人群里交头接耳,不时还偷窥上一眼。
      “你是什么人?挺大的人,大白天只穿着亵衣满街乱跑,太不知羞耻啦!”于琮厌恶地打量着这个人。
      那青年被说得涨红了脸,刚要摆手马上意识到什么,连忙又按住斗笠叹着气辩解道:“学生也是出于无奈,没办法只能如此,正像大娘们说的有辱祖上啊。”
      “大哥!恁呆哪里来?”
      “大哥!藏猫堠呢?恁知声白。”
      有两个孩子在队伍外面扯嗓子呼喊着,可能是寻找不到大人啦。
      听到呼叫声,年轻人伸长脖子往外望去,“孔纁、孔缄,俺呆这里!”
      “怪物!小怪物!”有人惊惧地喊出声来,大家抽冷一看,真是吓了一跳,钻进来的是两个长着两头四只胳膊的连体男孩子,被一方蔓草纹的大包裹皮围得严严实实。他们的头上也是两侧凸起,中间凹陷,乍一看似头上长着犄角,脸上东一条子、西一道子抹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像从水沟里轱辘一遭刚刚爬出来的,这个组合径直向青年男子跑来。
      “俺滴个娘来,白先!摔倒啦。”被称做哥哥的张开臂膀迎上去,也顾不得遮挡不遮挡了。
      弟弟们嬉笑着炫耀道:“昂,大哥,恁怎么停下了?不是要去官府报官吗?”
      “大哥,恁看俺俩穿成这样都断上恁啦。”稍大些的孩子提醒着裹在一起的弟弟,“孔缄,恁那面拽一拽呀,用咯吱窝夹住啦,不要股拥开了,让人接笑话。”
      “俺不!二哥,恁别胡咧咧了,恁是提到胳拉肢,可俺个子矮,一提就到胳拉崩啦。”弟弟满有道理地反驳他。
      “驸马,你看看,这个也是读书人吧?大白天裸奔,要脸不要?我哥哥说得没错,颡读坏咧,读成个瓜皮。还有那两个小的是啥东西?怪吓人的!是连体怪胎,还是真穷到穿不起衣服的份啦?”公主正要钻进车厢里,可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吸引住她,待看清后慢声细语地对扶着自己的丈夫说。
      不知是多年来少见的柔情,还是大食葡萄酒的诱惑,郑颢一改往日的暴躁不羁,心平气和地安慰她,“公主,恁先进去坐好类,这车沿滑别闪了身子。俺去问问,可能人家内有苦衷哩?”看万寿公主确已坐稳了,大驸马又将珠帘落下,转回身向那兄弟三人望去,“年轻人,昔有名士袮衡裸衣击鼓骂曹,言词犀利触目惊心。人人赞他是个才子,孔融说其天文地理,木一不通;三教九流,木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俺喵实则不然!此等人乃尖酸刻薄、徒有虚名之辈,骂这个,辱那个,最后死在黄祖刀下怨不得白人。另有建安七子刘伶,仕途挫折放纵自己,整日喝酒买醉假装糊涂,脱得精光愤世嫉俗。还狡辩雪俺裸体类,是以天地为住宅,以房屋为衣裤,恁喵俺不顺眼,钻到俺□□里干啥?然他们身处世道混乱、礼教崩塌之时,尚可以同情理解;而恁生逢东风入律、鼓腹击壤的太平盛世,为何行出乖露丑之举哩?”
      “说得好!我家大郎不愧是状元头名啊。”帘子后的大公主第一个称赞道。
      年轻书生颇为惭愧地听他讲完,又用破斗笠将□□紧紧压住,“学生孔纬,曲阜人氏,此次携弟来京是参加明年省试的。不想大清起来在郊外遇到短路的,被其抢得干干净净。还好,给我留下亵衣和一方包裹皮,又侥幸捡了顶斗笠,无可奈何之下我这是去衙门报官的。学生读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圣贤书,行的是忠孝仁义。深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孟子也说过,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既然恁心知肚明,奏要知耻近乎勇,再木要一时冲动做出离经叛道、伤风败俗的事情类。”郑颢命人拿来衣裳让他们穿上,只是没有合适孩子的也先将就一时吧。那青年穿好府吏的外衣顿时神采奕奕,极度淡定优雅,使人联想到一个人来。
      “大姐夫,你看他像不像学堂上绘画的文宣公孔夫子?他说是曲阜人,又是姓孔,难道是夫子的后代?”于琮已经在四公主的劝慰下平复了火气,又靠过来炫耀自己的新发现。
      郑颢眼睛一亮也有同感,还没等他发问,铜马车的珠帘一挑,大公主好奇地探出头来,“在哪儿?在哪儿?驸马,那个裸奔狂人是孔子的后人吗?听他说是来参加明年春闱的吧?”一连串的相问像炒豆子般一下倒出来。
      “年轻人,恁雪恁姓孔,来自曲阜,是孔夫子的圣裔喽。俺知道当今的文宣公是第三十九代孙孔策,知不道恁是第几代子孙?是不是嫡传哩?”大驸马现如今的心情是出奇的好,他饶有兴趣地问着对方。
      那个青年彬彬有礼地躬身回答:“学生孔纬,是第四十代孙,虽是圣裔,但非是嫡传,现今文宣公生子孔振、孔拯、孔郁为正支本源。学生自小丧父,孤苦贫寒,全靠叔叔养大我们兄弟三人。想我家世代为官,曾祖父孔岑父曾为秘书省著作佐郎,祖父孔戣官至礼部尚书,父亲孔遵孺生前任职华阴县丞。学生不才,苦读寒窗十载,今欲进京一试。却未曾料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在延兴门外竟然有短路的打劫。那个蒙面的大光头很屙,不由分说把俺的盘缠和深衣全都扒了去,就连两个弟弟的也不放过。祖上云,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黄子不干点人事,却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啊。故此学生成人之美,而不成人之恶,我这就去京兆尹衙门报案,派捕快缉拿于他。”
      “哦,俺知道!原来孔岑父是恁的曾祖,他也在俺们秘书省供过职,恁祖父的弟弟是与李太白一同隐居徂徕山、并称竹溪六逸的孔巢父啊。”只因同在秘书省为官,有些往事郑颢是早有耳闻的,“年轻人,恁的意思是要以暴制暴,酷刑威慑,杀掉无道的人来成全有道的人类?”
      年轻人一愣坚决予以否认,“别阶!捉之不是为了在□□上惩戒他,而是要教化于人,施以仁德。使百姓讲礼仪,知廉耻,有品格,那不是更好吗?学生以为祖上说得好,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为官清正廉洁,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才能足食,足兵,人信之矣。”
      一番话说得很和大驸马的口味,郑颢是来年省试的主考官,着意关注这些生徒乡贡。听完不由得高看他一眼,不仅因为他是孔子后裔的身份,更欣赏他的学识见解,“孩子,恁叫孔纬,是哪个纬?”听孔纬讲明是纬线的纬后,郑颢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明了啦,随后先望了望车厢里的万寿公主,稍作迟疑便吩咐道,“家令,拿两贯钱来,赠与这孩子。”
      见人群中的大家令同样是迟疑地望着大公主,直到车厢内传出公主的呵斥,“狗奴才!你耳朵塞鸡毛啦?驸马的话没听见吗?从此以后,状元的吩咐再不用问本宫了。”家令唯唯诺诺连连称是,立即照办不敢耽搁。
      “出门匆忙,我这里只有半贯,孔纬呀,你先拿去用。”四驸马点手示意跟随的下人,将其从褡裢内掏出的铜钱递过去。
      “君子应当有功劳而受禄,这钱学生不能接受。”孔纬坚决不受推辞了。
      两个驸马再三劝说无效后也就罢了,“小伙子,你是要去京兆尹衙门?可往南是去曲江池,衙门在城西西市旁的光德坊啊。”四驸马指明他是走错了方向。
      孔纬往南瞅了瞅,又看了看西面,“俺滴个娘来,走错啦!光顾着按斗笠了,也没好意思问个道。孔纁、孔缄,恁俩个麻里利,包裹皮没用了,把它横了吧。”他召唤着弟弟们这就要走。
      “俺不!留着或许能派上用场。”叫做孔缄的孩子虽说年纪小,可聪明伶俐最有主意。
      “他爷爷的爷爷的爵!徒弟,俺爷俩到贾家楼啦,买卖不孬呀,这么多人等座吗?伙计往那咕唧咕唧,俺进去。达发、秦靖,恁俩奏么呢?”大家都在围观孔氏三兄弟,那料到从人群外面又挤进两个光脊梁的汉子。
      前面的大汉腾腾地迈着大步,这家伙蓝脑壳,靛脸朱眉,大脸盘子,一对蒲扇似的招风耳。紧跟着的大个子也有三十多岁啦,他的长相并不比师父强到哪儿去,一丈高的清瘦体魄,头大如斗,一字眉浓密似墨,柳叶细目眼光若芒,光着头,发丝稀卷,两鬓微秃。
      两个人像是刚刚从曲江池里浮水出来,浑身上下只套着一件犊鼻裈,勉强把男人的那一团子肉肉兜住。
      蓝脑壳一眼看见两个孩子手里的大包裹皮,如获至宝地哈哈大笑道:“小化子,这方布给叔白?看,冻的这光脊酿哥直打得得,让他围上暖呼暖呼。”两个孩子“昂”了一声,可能是有亲身经历痛定思痛,没说二话很痛快地将包裹皮递过来。
      蓝脑壳转身又将它送过去,徒弟急忙推开师父的手说:“师父,您先围上,我还行。”
      “嘛离里!小来,多咱晓会客气了,围上别拧,接看哈哈笑呢。江江里恁还约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爵,那家伙下手够重的呀,各拉败子还给磕马皮啦。”他见徒弟把自己裹好,又叹着气数落道,“看恁也五大三粗的,不比他差呀,咋这么不中用?俺把恁老祖宣花斧的本事运用到大枪上,不是已经传授给你了吗?劈脑袋、鬼剔牙、掏耳朵,还有稍带脚,那是后来秦琼世祖教的半招。这三招半一定要练得滚瓜烂熟,还要出其不意来来回回的变,那家伙仗着力气大恁就怯手啦?唉,可惜俺那镔铁枪啦,它原本是来呼尔的,罗世信杀之夺得,罗世信战死后又被俺老祖收藏,现在俺赠给了恁,却被歹人抢了去。”
      “六辈叔!黄巢。”秦靖看见是他们酒意全消,迈开大步亲热地迎上前。
      “是六辈叔啊!我在楼里就听见你在喊我。”贾达发满脸春风地走出楼来,方才在后屋哭爹喊娘、抱头求饶的情形已经一扫而光。
      “达发!秦靖!”
      “秦英雄!贾大叔,你们好。”
      两个来客齐声回应。他们正是卢国公的后人程肃语和贩私盐的黄巢,前年他们在贾家楼遇到还拜了师,黄巢立志要弃文学武,通过武贡举改换门庭出人头地。
      “丢人丢大发了!恁俩可要给六叔作主啊。”程六辈似见到了亲人般大声倾吐着苦水,有些激动地“啪”拍着靛青的大脸,“及门清起来俺将到了广运潭码头,俺是陪他气尚书省参加武举报到的,可一想贾家楼奏在东城,想恁几个呀,便奔着延兴门气了。可万万没想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在延兴门外竟然有强盗打劫。那个蒙面的家伙真歹毒,不由分说把盘缠和衣裳全都夺了气,还有俺那杆宝贝镔铁枪,奏给俺俩留了件犊鼻裈。歹人的武艺并不高明,不知俺夜儿吃的么个?吃坏了肚子,要不,擒住他是手拿把掐的事。”
      “是呀,那强盗就凭着力气大,几下就把我们撂倒了。”黄巢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贾达发心里不由咯噔一翻腾,“六辈叔,那个强盗长得是瘦瘦的高个子,宽脑门宽下颌,白净的一张脸上仙鹤眉、柳叶眼吗?”
      “不是呀,那人中等个子,膀大腰圆的,蒙着面露出豹眼。对啦!他是个大光头。只啥?贾大叔,你认识他。”黄巢听出些端倪来紧盯着问。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虽然店主嘴里说着没事,可还是看得出他心事重重。
      忽然程六辈迫不及待地叫嚷道:“达发、秦靖,楼里茅子哪?这肚子憋得难受,俺要恶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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