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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十三章 清明时节雨飘飘,我要下乡访姣姣。 ...

  •   罗隐夹起一箸子炒韭菜放在嘴里,喻坦之笑嘻嘻地看着他,“正月葱,二月韭,它又叫长生韭、壮阳草,吃它还得是春天,春香、夏臭、秋苦、冬甜。小兄弟,据说这韭菜的称呼还是光武皇帝刘秀给起的呢,这可是好东西,男人吃些有好处,你成亲了吗?”
      丑书生被问得满脸通红,羞涩地回了声“还没。”
      看他的样子经验老道的大白脸猜出个□□,“一定是有心上人啦!羞于启齿喽。”另两个人也陪着哈哈大笑,年轻人怕他们再问,急忙将盛满黄黏米果的篮子推过去请大家品尝。
      “这黄黏米果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吃,孔门子弟要吃得吃出彩来。”罗隐被背后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这声音是异常的低沉,好像在嗓子眼上压了块大石头,气息不能顺畅地突出来,“来,来,老夫敬四位举人一盏,先祝各位明年省试春风得意,金榜题名。”是大将军带着两个人敬酒来了,这桌的四个书生起立相迎,连连回谢把盏共饮。
      那尾随其后的老男人一付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他满脸堆笑地面向罗隐谄笑道:“小乡贡,你真有造化,我家节度使相中你啦,不用行卷便替你向主考官公荐,还要诚邀你去徐州节度府为幕僚呢。”
      “刘彦谋,你这濠州刺史就是嘴快。这没有什么。老夫喜爱人才、抚恤下属是人人皆知的。在泾原时的老班底已经流落东西了,甚是可惜呀,现如今能有刘刺史此等贤良辅助甚是幸事。小伙子,由老夫出面知会令狐大公子一声,进士及第就算妥了,至于博学宏词科、文经邦国科等诸多制科录取的是凤毛菱角,就不要去想它啦。跟我去徐州做幕僚干上两三载,强过吏部选试授个芝麻绿豆点官,那是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我是求贤若渴啊,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跟着老夫!由我提携于你,保你前程似锦。”新任徐泗节度使像是个乐于施舍的大善人,趾高气扬地瞧着罗隐,那眼神好似在看笼中饲养的小犬小雀,就等他摇尾乞怜、感激涕零地谢恩啦。
      可没想到,丑书生态度冷淡不见预想的激情澎湃。
      “不识抬举!小子你,要出身没出身,要模样没模样,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这般傲慢无礼。康节度使礼贤下士,恩泽于你,是你家祖坟冒轻烟,瞅你那熊样,爱搭不理的,不知好歹,让你落魄一辈子。”临桌同名的李昌符是个不受屈的主,他火冒三丈地大声呵斥着罗隐。
      康大将军轻嗯一声拦住同伴,“昌符将军,不可,小伙子年轻气盛,恃才傲物,有学识,有傲骨,我喜欢!你看我们三个都是门荫入仕,也未曾进士及第,可诗词歌赋确是不弱。虽然你们四个身为布衣,尚未考取功名,但是在老夫眼中皆是旷世贤能。不如,我们各出三人找个题目以文会友,定下规矩,若是你们败了,小伙子与我去徐州如何?”
      “不用劳烦别人,我一人对你们三个足矣,你说吧,我们怎样比试?”丑书生不屑一顾地扫了康节度使、刘刺史、李将军一眼。
      大将军康季荣左看看,右望望,一时不知以何为尺度,两个属下也是大眼瞪小眼指望着自己,他瞅见桌子上的篮子有了主意。“以文会友,还是作诗来得简便,连鬼都能应和如流,对于我们更是信手拈来喽。”
      “是呀,我们节度使说的极是,甭往远了说,在这长安城里就发生过鬼作诗。有人在月明风清之夜,于西市墙外听见墙里有游鬼吟曰‘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又有鬼和曰‘九衢日生何劳劳,长安土尽槐根高’。然后它们像蝙蝠一样腾空而起,嘶叫着飞出西边金光门去了。”刺史立即添油加醋地给予佐证。
      “刘彦谋,真的假的?这么邪乎,只知道恶鬼吸血害人,没听说还会作诗!惊悚诡异的事,家兄李昌言也曾讲过,他去凤翔府做镇将之前在京里与段成式交好,段成式的父亲曾经当过宰相,知道很多耸人听闻的事情。据说玄宗皇帝时有一天洛阳百姓躁动起来,在坊间四处奔走,甚至发生了人群踩踏。原来就在半空中,猛然出现了一群阴兵,多达数万之众,战马喧哗,阴影重叠,十分吓人。而且这样的事情接下来发生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夜里出现,从洛水南岸一路走来,消失在洛水的北岸。玄宗皇帝请人做法事,并在洛水边放置供名,最终这个阴兵才消失了。”这位李将军说得自己都汗毛竖立,心有余悸。
      “这是阴兵借道啊。都是在夜里发生,大白天鬼怕阳气,怕阳光,它们是不敢出来的。”康季荣像是很懂的样子。
      他刚刚说完,只听外面“吱吱”的怪叫声响成一片,透过打开的窗子望出去,天上是铺天盖地黑色的飞鸟,从东面涌向西面遮蔽了天空,使人顿感阴冷恐惧。
      细看这些鸟儿,大多是蝙蝠和面目狰狞只有在梦里被吓到的鬼东西。道路上同样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动物,有狸猫大小的灰老鼠,胳膊粗细的红蜈蚣,都是大白天看不到的,它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楼顶也不安宁,扑通扑通像有许多人在奔跑,突然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狞笑,“丧尽天良的黑心人!你是最见不得光的,休要讲究别人。真可怜,此次去徐州仍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呀。青面鬼,那个假仁义刚才竟敢用你我的佳句,乱臣贼子也配诋毁了我们,我非下去整治整治他们不可。”那尖利的嘶叫一声而过没有后音,大堂中人皆是不寒而栗。
      片刻沉寂后,又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声响起,“獠牙鬼,没办法呀,这是第二次大白天挪窝啦,上一次是段安节那小鬼头,和他老爸一个样,没头没脑地闯进我栖身的废宅子,看到我后大惊小怪地跑出去招呼来人。鬼弟,还有时间罗嗦呀?你的心比我的脸还大,快逃吧!天师马上就要到了,小心把你抓了去锁在他那井底下。”
      “哼,都是楼下那丑八怪惹的祸,还有他那满嘴胡沁的妈。日头这么足,阳气这么盛,大白天也不让我们消停。”随后楼上有东西嘶叫着飞向西面去了。
      等了半天,人们才缓过神来,“妈呀,是闹鬼,还是要地震啊?”浑身抖如筛糠的刺史紧拉着大将军的胳膊。
      康季荣毕竟见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大场面,望着已经平静的外面嘲笑他说:“呵呵,是人扮的,大白天有什么鬼?自己吓自己能把人吓死。我们还是作诗比试吧,就以谁的联数多谁为赢。”四个人经这场惊吓气势均收敛了不少,对大将军定的规矩都颔首认可。
      “以什么为题呢?”新任节度使又犯难了,再次左看看,右望望,看那两个属下也是大眼瞪小眼指望着自己,当瞅见桌子上的篮子时便有了主意。“看到这篮子的黄黏米果,老夫就想起过年的喜气洋洋,和我那已经辞世的父母。做儿子的惭愧呀,多年以来身在任所公务缠身,也没能好好祭奠先人,想那坟上的野草有很高了吧?来年清明一定要回乡拜祭拜祭。有了,就以清明为题吧!”可能是思念父母之情产生了共鸣,四个人都说这个题目正好。
      康季荣和刘彦谋让武将李昌符先来,年轻人有冲劲一试伸手。这位将军也不推却张口便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还未等他把尾联说完,三角眼一脸不屑地嚷嚷道:“嘿!这诗是杜牧的,你们叫做李昌符的咋都这样呢?自己难道写不出来吗?借用别人的就那么有意思。”
      两个李昌符同时开心大笑,武将的那位抱歉地解释说:“刘刺史呀,我实在是没有灵感,本是门荫入仕为武官,哪儿像你有满肚子的墨水。你们还是别为难我了,另请高明吧。”其余的两个人都埋怨他临阵退缩,说好了四个人比试,刚开始就少了一个,真是大煞风景。
      “上宾,我来凑个数行吗?别人比不得,可同样是贡生,我自问不会逊色于他的。”一直服侍在旁缄默不语的酒保看来仍然心存芥蒂,目标明确,自告奋勇怯怯地问。
      “好啊,听上人说,贾家楼的酒保伙计都是读书人,曾经还出过状元,若你有这份雅兴可以展示展示。”大将军闻听有人毛遂自荐,顿时大喜,同意他一试。
      酒保也是心花怒放,“上宾,小人虽没有大中八年甲戌科状元颜标那般好命,喝了仙人所赐的壶底佳酿,之后便金榜题名独占鳌头。但也是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自感小有所成,作个小诗还是绰绰有余的。”
      “仙酒不仙酒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当年的主考官礼部侍郎郑薰刚愎自用,是个糊涂虫。误认为颜标是鲁郡公颜真卿的后人,其为了勉励忠烈有意取颜标为状元,至谢恩之日才知与鲁郡公并无瓜葛。人们都嘲讽他‘主司头脑太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大白脸不服气地揭短道。
      “小人献丑了。”在大将军的催促下,酒保有些不自信地带着颤音吟出一诗,“清明时节雨纷纷,秀才下乡觅诗文。吃个米粿喝杯酒,来年一定登龙门!”武将李昌符鼓掌相贺,可瞅见其他人平静如水也放下手来。
      罗隐咋巴咋巴舌头,好似索然无味的样子,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其品评,“没看出来你倒是胸有大志,可惜志大才疏啊。”
      没等他说完,刺史也迫不及待地吟上了,“清明时节雨淋淋,秀才下乡祭祖坟。磕头干嚎多辛劳,黄酒米粿解烦闷。”武将又是卖力地鼓掌相贺,带头喊起好来。
      “头是要磕的,干嚎就没必要了,父母健在时多尽为子之责,比什么都强。”丑小子真心品评道。
      刺史不服气地侃侃而谈,讲的是长周年短百天,轮回转世荫及子孙,满嘴的仁义道德,恰似个孝子贤孙。
      大白脸听不下去有意打断刺史的谬论,竖起大拇指颇为赞同罗隐,“小兄弟说的在理,活着不孝,死了乱叫,做儿做媳的不如趁老人在世多尽些孝心,我想令尊令堂百年之后你们是绝没有遗憾的。”
      刺史见人们都有反感之意,立即转换话锋把形象挽救回来,“那是!父母在世时我也是早请安晚问候,别看我那几房媳妇整天张牙舞爪的,谁敢给老人个眼色试试,把她美个爆!我不活扒了她的皮。李将军,你不也是这样尽孝的吗?”
      “惭愧,惭愧,可我听说几位嫂夫人不是那么好对付呀。”
      “彼此,彼此。家和万事兴嘛,何必跟婆姨那么认真呢?”
      “高见,高见。”
      “夸奖,夸奖。”
      罗隐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失声笑道:“原来是个假孝子呀!”
      “我们是滥竽充数,还是听听大将军的绝世佳作吧。”两个手下暂停相互吹捧,笑眯眯地望着上司满是期盼。
      “好,老夫也献上一首。清明时节雨飘飘,秀才下乡访姣姣。吃饱喝足转一圈,觅得佳丽藏金屋。”一时间所有人瞠目结舌大呼意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说什么是好。
      “见笑啦,秀才下乡访姣姣这句怎么样?”老将军沾沾自喜还回味着。
      “好,好,好奇妙啊。”
      “直白,直白,言简意赅。”
      只有那两个跟班的恬不知耻地恭维着。
      罗隐蔑视地看着正自鸣得意的康季荣,起身做惊讶状躬身施礼,“失敬失敬,足下原来是位登徒子吔。”
      “大胆!一个白丁竟敢如此嚣张。”
      “放肆!胸无点墨何来妄自菲薄?”
      两个下属义愤填膺直指罗隐的无礼。
      大将军是见多识广、几经荣辱之人,并不在意罗隐的奚落,只是催他赶紧赋诗。丑书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莫急,莫急,我的诗长着呢,不长,怎么赢你们?诸位可要耐心听着噢,勿要中间打断,不然,我是做不下去的。”
      那三个对手以为罗隐做不出故作托词,便一齐承诺不会,武将撇嘴挤眼取笑道:“不打断,不打断,只要你有本事,尽管往下做。就怕也是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
      “少来!延续你们的诗风真不容易呀,改了,似乎对不起你们的搜肠刮肚、惊世骇俗。”罗隐轻咳一声从容吟道,“清明时节雨滴答,种田老倌肚饿煞。喝杯老酒润润喉,吃个米粿填肚角”他一仰脖子喝完盏中的甜白酒,抓起一把米粿嚼着继续往下念,“两个三个不够饱,再加四、五、六、七、八,……”他边念边吃直数到口干舌燥,当人家忍无可忍之际他把篮子揽在怀里打了个饱嗝,再续最后两句“填饱肚子下田去,哪有闲空瞎白搭?”说罢提篮迈步径直而去,留下桌边的三个人只气得干瞪眼,破口大骂他的粗俗下贱。
      “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啦还!”武将李昌符的脾气最是火爆,他抓起桌上的酒盏掷向罗隐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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