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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二十四章 深山穷谷委严霜,夜掩朝开多异香。 ...

  •   原来,雪山鹞子司马义自昆仑山学成辞师后,以拯救部族免遭吐蕃欺凌为己任,奔走于河西诸州,联合南下逃亡的回鹘人积沙成塔站稳脚跟,与当地吐蕃势力周旋较量。
      几年前在凉州时激怒了吐蕃节度使,派出众兵围追堵截,誓要将其置于死地。司马义凭借着超群的武功几次化险为夷,没料想中了天竺人的诡计,一个大意被其毒蛇所伤,万幸在昏倒不支前逃了出来,巧遇路过的天心寨已故老寨主,不仅为其解毒,还招为上门女婿。
      司马义留下了残疾,便在甘州隐姓埋名住了下来,平日里不管正事只在雪峰顶练习武艺,采摘药材,力图早日恢复重出江湖。
      他婆姨台骥儿从小被老寨主娇惯坏了,刁蛮任性,争强好胜,处处爱出风头。无所事事闲得无耐,便领着一帮丫环婆子在大业镇弄了个圣母宫,以雪莲熬制圣水恩泽百姓,求得一个徒有其表的好名声。
      也好,乐善好施,治病救人,分文不取,也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司马义懒得管她,也是管不了,任其胡闹去吧。
      至于和甘州节度使勾结那纯属子虚乌有,这天山雪莲的采摘权全是当年老岳父凭实力打下来的,甘州吐蕃节度使平日里也要敬天心寨三分,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默许了。大业货行的老东家就是老寨主的手下败将,高京园为此耿耿于怀,借义军的力量到处煽风点火,竭其所能力,以图取而代之,造谣中伤就可想而知啦。
      “师兄,我饿得不行啦,前胸贴后背,哪怕有个饼子也好啊。”欧阳愤饥饿难耐用手按着肚子。
      和尚打坐多时好像是闭目养神,其实肚子里也在咕咕直叫,“阿弥陀佛,你不是号称天山牧童子吗?吹支曲子把你的蛇群唤来,就可以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啦。”
      “这要是在雪线以下那还有什么说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呀。”欧阳愤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子,“好侄子,你还真睡呀,可不能睡啊,这冰天雪地饥肠辘辘的,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啦。”
      少年靠在司马义的身上微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表叔,都第三天了,连个人影子也没有,怕是大家认为我们遇难了吧?这两天我已经把生死看开了,只有一件心事放不下,雪莲找不到,就是现在找到了也来不及送回灵州去,恐怕高骈将军的毒是没法解了。”
      “尼了介斯干嘛?堆雪人吗?赶紧萨么雪莲送回去,解高骈将军的毒还赶趟。”只听冰缝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在喊。
      平静了片刻,那说话的人离得更近了,“小月,你别来我衣裳,管天管地还管人家索话啦。人都没了,还要挖出尸首来干嘛?”
      另个声音低沉地劝道:“师兄,你这是崽儿了?人都没咧,你说介揍啥?”
      又过了一阵,大嗓门憋不住了,像是在和人抢着什么,“嘛玩艺儿?你行?师妹,尼了小胳膊小腿的,再把尼了小祖宗累着,犯了心疼病,不是拿我们哥俩打镲吗?”之后那两个人的声音时有时无,总之是不情愿地抱怨着。
      突然有个女孩子呜呜地哭起来,声音由小变大,转而嚎啕痛哭,“小哥哥!我来晚了,不知道你自己上山来啦,你怎么就遇上雪崩了呢?”
      有人咔咔地打着喷嚏,“努姆地啦?又哭,又哭,你哭嘛?一天不知哭多少个报儿。”
      话音未落,却被姑娘的呼喊声打断了,“小哥哥!你飞到云端上去了吗?我也要跟你去!”如此重复多次,喊累了又接着哭。
      “干嘛?好么,师妹,我跟你索,人死啊就不能复生,他师伯已经给他招魂入殡了,还要起座衣冠冢,介就得啦。我看我们就别铲雪了,回去吧,天儿介么冷,看我冻得直打嚏喷。还握了!肚子咕咕叫,铲不动啦,累得我都拾不起个儿来了。”
      劝了半天却没结果,只听姑娘执拗地说:“师兄,你们回镇上吧,我自己铲!”
      另一个相劝道:“师兄,你这又是崽儿了?人都没咧,你说介揍啥?我们还是接着铲雪吧。”
      那高嗓门不情愿地嚷着,“师妹呀,我是看明白了,我俩就是你的小力巴儿,铲吧!也不能把你愣介儿,我们自个走啊,没辙,铲吧!”随后是木锨铲雪的声音。
      “有人来了!”这是洞子里的四个人共同的心声,要是过去他们会一起高呼求救,可现如今他们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救命啊。”
      “救人呀。”
      这嗓子里发出的动静只有彼此还能听清。
      错过了这最后的一根稻草,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了!急得大家真想拍手跺脚弄出个响动来,可是全身冰冷僵硬,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啊!崴了。”真是命不该绝,上面的一位不偏不倚正踩在了裂缝口上,一个踏空整个人摔了下来。又不偏不倚正砸在坐在地上的和尚怀里。
      “师兄!”
      “三师兄!”
      从头顶的大洞外探出两个脑袋来,一个是个男人,头戴皮帽,帽子下面长长地拖拉着一根不知是老虎还是豹子的尾巴;另一个是个小姑娘,她头上也顶了个浑脱帽。
      “底下有什么啊?有人吗?”小姑娘充满希望地问。
      再看落入洞中的这位,光秃秃的大脑壳,裹了件皮袍子,腰间扎着铜制的蹀躞带光芒燿眼,肩上搭着条长长的粗布面巾,两只牛眼眯缝成一线扫视着洞里面的一切,可能是太紧张了,右手还提着那把大木锨不放。
      他惊魂未定嘀咕道:“介是嘛地界儿?是阴曹地府吧。介是嘛玩艺儿?冰雕。有鬼啊!”
      和尚搂着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善,哉,别拎着了,搁就地上吧。”
      “嘛玩艺!你会说话呀,你是人,还是鬼啊?”光头汉子扑棱跳起来,摸了摸和尚的秃脑壳,“归齐你是个活的呀!”
      他猛得发现了靠着司马义的少年,喜出望外地大喊大叫,“介是谁呀?介不是师妹的小哥哥嘛,爷们儿,我们都以为你被雪压死了,你挺迂啊?让我猫猫你还有气吗?”
      说完他摸了摸少年的鼻翼嘴巴,冲着洞顶大声地喊,“师妹!我找到他们了,你的小哥哥还有气。小月,把大绳子放下来,把他们拽上去。”上面是一阵的忙乎,不多时一根长绳子被抛下来。
      汉子把绳头接在手里,冲着少年吩咐道:“爷们儿,抓住绳子往上爬。”
      少年扶着洞壁挣扎着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就要摔倒,光头汉子倒是手快一把将其扯住。“尼了介斯干嘛其?好么,站都站不住。”
      他又仰头向上求援道,“虎儿,他大概其是冻僵了,自个爬不上其啦!有辙吗?”
      “把绳子绑在他腰上,我们把他拉上来。”小姑娘想出了道道。
      汉子拿着绳子比量着,“介不崴泥了吗?介不崴泥了吗?就差一庹。”
      他再次仰头向上求援道,“师妹,差一庹!有辙吗?”
      “把你的大面巾接上。”汉子真听姑娘的话,麻利地把粗布面巾接上,“妥!得亏我的面巾。”
      他将少年的腰绑住,上面的人慢慢地拉上去,其他的三个照葫芦画瓢,一个个陆续弄上来了,他们戳在雪地上,像四尊冰雕石像,只有眼珠子在动。
      “紧遛儿地,用雪搓他们的手脚,要不就残废啦。”小个子看穿着打扮是个靺鞨人,听他说的是很有经验。那三个人一并奔向少年,上上下下地搓揉着,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小姑娘揉着少年的左脚,毫不犹豫地把它搂进怀里,“小哥哥,你说话呀!师兄,他不会是冻傻了吧?”
      小个子把皮袍子脱下来给他披上,抓起一只手边搓雪边说:“虎儿啊,好么呀地唧个儿上山,你介是揍啥呢?我们还能不管你啦?急啥呀?看,冻坏了吧?中咧,介不能高火暖,得高雪搓。”
      另外三个眼巴巴地看着,不声不响,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自己抓起雪团慢慢往手上搓着。
      “当家的,义哥!你在这儿呀?”一个妇人离着八丈远破马张飞地扑上来,她是又哭又笑,回身抡起胳膊对着手下人就是两个耳光,“混账东西!你们不是说找遍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听手下人解释,直接投到司马义的怀里,用拳头擂着他的胸膛,用嘴唇亲着他的脸颊,又是千般责怪,又是万种柔情。
      和尚与少庄主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不声不响,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自己抓起雪团往脚上搓着。
      跟随而来的白衣徒众有上百人,早有懂事有眼力见的送上皮袍子和火炉。
      和尚在一旁艰难地开口说:“阿弥陀佛,不可,冻僵之后不能用火暖,得用雪搓手脚,否则就会残废。”
      “谢谢师父。”那妇人擦去脸上的泪痕,模样长得似芙蓉花般俊俏好看,她微微欠身施礼谢过。当她再次抬头之际,不禁二眉倒竖,凤眼圆睁,破口大骂道,“凶僧!原来是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狂徒,无赖,真是老天爷开眼啊,你们也有今天。抢了我的圣母宫,打伤了我的宫女,又跑到雪山上,是要抢我的雪莲吗?我宫里的雪莲一定也是你们偷去的!”随即她拿过手下人捧着的鹿筋皮鞭,狠狠地抽向和尚。
      和尚再不僵硬了,本能地就地翻滚躲闪着,“还想躲,看你这凶僧往哪儿躲?来人啊!把他摁住了往死里打。打死了,也不解老娘的恶气。”
      “住手!骥儿,这位师父是我的朋友,马蹄寺的笑头陀。”司马义赶忙厉声阻止她。这位妇人正是司马义的夫人,刚丢了圣母宫的宫主西王母台骥儿。
      “他是笑头陀?不会吧,那是远近闻名的高僧,怎么能干这班龌龊的勾当呢?”
      她用鞭子指着白衣青年欧阳愤,“那个小子总可以抓了吧?他攻占我圣母宫时摇旗呐喊,狐假虎威得很!”
      跛脚汉子严肃地回答:“那个更不行!他是我弟弟。”
      夫人疑惑了,“你还有弟弟?怎么没听你说过,快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我不干,你跟我有二心,藏着掖着欺负人。”刚才还是艳阳下的芙蓉,转眼成了寒风里的刺梅了。
      司马上前架住她欲咆哮抓狂的双手,讨好地在她耳边低语呢喃。
      “是真的,你没骗我?”台骥儿半信半疑地瞅着丈夫。
      “我怎么能骗你呢?骗谁也不敢骗你呀,老夫老妻的,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好,就信你的。一会儿到了大业镇见到大哥,你一定把圣母宫要回来。你若是骗我,我和你没完。”
      “那寺庙本来就是人家的,还要它做甚?”
      “我不管!是他们抢的,还打伤了宫女,你给我要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好吧,好吧,都你说了算。”司马寨主迁就着娇妻,说得妇人又成了忸怩的芍药花。
      “看!那儿有雪莲。”小姑娘兴奋地蹦跳着,指着山坡上刚刚绽放的雪莲。
      “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欧阳愤看到后不觉咏起岑参的诗句来,“师兄,是雪莲,它和我们一样,真的是劫后余生啊。”
      笑头陀摸着胳膊上的鞭痕苦笑着点点头,又撇了一眼台骥儿,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哼,都是孽缘啊。”
      少年和小姑娘一起向坡上跑去,跑到雪莲跟前解下藤筐跪了下来,这雪山的精灵高约一尺,形态娇艳,叶绿苞白花红,恰似神话中红盔绿甲、威武不屈的勇士,坚韧挺拔于冰峰悬崖边。
      少年小心翼翼地摘下它,轻手轻脚地将其放到筐里,生怕把它弄坏了。是啊!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它呀。“小哥哥,你看,那边还有一朵!”真是惊喜不断,好事成双,不远的雪地上同样绽放着另一朵。
      可说也奇怪,经姑娘这么一喊,那雪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倏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上前扒开雪层还是空无一物,“别找了!它化了,被山神收回去啦。”司马寨主在坡下召唤着。
      当他俩带着小失落回到众人处时,寨主接过藤筐安慰他们,“没有就算了,这雪莲也分阴阳公母,如兔丝茯苓,一气相通,两朵相距一丈有余。它娇气得很!经不住你大声喊叫,你一喊它就化了,初来乍到谁又会知晓呢?”
      他指着只有一朵雪莲的筐子,斩钉截铁地吩咐手下道,“你们都上山去,撒开了找,务必在天黑前把这筐子装满,送到大业镇上。”
      他又疼爱地看着夫人,颇为自豪得意地说,“这个也夺,那个也抢,都是胡乱采摘只顾眼前,伤及雪莲根脉使其不得延续,难道要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吗?真是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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