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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二十五章 虚情假意终戳破,拨云见日吐心声。 ...

  •   大家下了山,黄昏时分回到镇子,此时笼罩着大业镇的气氛是相当得沉闷,就像一床大棉被,抛进黄河里浸透了三天三夜,重又捞出来严严实实地盖在镇子上,使人窒息喘不过气来。
      因为军营里、货行里都在办丧事,锁呐锣鼓交相呼应,此起彼伏,谁听了都会感到瘆得慌。
      在路上,少年把货行老东家串通凉州吐蕃人的事说了,所有的人均义愤填膺,决定把他抓起来,除掉这个内奸,可又不知道少东家高京园的立场,怕打草惊蛇反而不利。所以决定少年乔装改扮成天心寨的庄丁,混在人群中先不露面,接下来兵分两路,笑头陀和欧阳愤师兄弟前去军营搬兵,其他人由司马义带领围了货行稳住高一耕。
      就此安排,立即行动,天心寨的白衣徒众呼啦啦直入镇中。
      此时在大业货行里正举行着朝夕奠,见那灵棚高大,肃穆庄严,挽联礼幛寄托哀思,花果香烛聊表衷肠,灵桌前有十几个人穿着白色孝衣,正在顿足捶胸地哭踊,哀乐凄凄,悲声惨惨,招魂幡阴风牵牵,长明灯光芒幽幽。
      “孩子,你走得早啊!”不用看,那是老东家高一耕在祭奠哭丧,绝不是鹦鹉学舌冒名之声,“黑白无常啊,你们慢些带孩子走,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呀!彼岸花啊,让孩子闻闻香吧,想想我们这些亲人故旧,不要忘了啊。”他不时往阴阳盆里烧些纸钱。
      高顺励和金花抹着眼泪上前劝慰,“老东家,您节哀啊!我师侄的丧事都是您老给操办的,这么隆重周全他在阴间也会感激您的。”
      老东家惭愧地摇着脑袋,那意思是感到做得还很不够。他又提高了音调哭诉道:“孩子,你走得快呀!”他不住地用手拍着地,泣不成声地哽咽着,“过了奈何桥你先别喝孟婆汤啊!登上望乡台回头望一望,看亲人们对你有多么的想念。站在三生石前看一看,我们何时还能有缘相见啊?”
      少东家和桑掌柜怕他伤心过度,身体不支,左右搀扶着他让其回屋。全身瘫软的老人边往上房去,边哭喊着,“孩子,你走得惨啊!”神情恍惚步履蹒跚,还不忘以诗抒怀,“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在场的人无不佩服之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东家真乃仁义有德之人呀!好人啊!”
      “老东家!少东家!不好咧,天心寨来了许多人,把货行团团围住,口口声声要老东家出去,要阿们归还圣母宫哩。”前院伙计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禀报道。
      少东家怒火中烧,愤慨地一声怒吼,“无耻之徒!伢们真是胆大包天,阿还没去剿灭伢们,伢们倒是送上门咧。老桑,你把阿爸头扶进去,区区小事不需劳烦您,阿们出去看看伢们凭什么要回感业寺?”
      “京园,动手是要伤人的,息事宁人最好,不行就还给伢们吧,不就是两亩地的寺庙吗?听话,它早晚都是阿们的。”高一耕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着儿子。
      高京园年轻气盛,哪能容忍对手欺负到家门口来,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涌出货行大门。
      还没等他咆哮发威,对方的寨主先发制人一连串地质问怒喝,从高力士忠心护主,恪守大义,终于职守,智勇而谨慎,大度而小心,而子孙不肖,辱没先人;到高一耕比武斗恨失利,认赌服输,输掉了天山雪莲的采摘权,却怀恨在心,贼心不死;又高京园放荡嗜赌,债台高筑,痛失祖业使老庙祝悲愤而死。
      “一派胡言!”老东家在桑士俊的搀扶下跟过来,“分明是你们无耻地抢去的,却编造种种谎言,坏阿高家名声。你佛阿认赌服输,阿输了什么?你们天心寨从你那死去的岳父开始,就以大欺小,勾结吐蕃肆意掠夺。佛阿家京园放荡嗜赌,更是恶意诽谤!肥不知道京园讲义重情,严己自律,江湖中人称伢为高少侠。你东方义,不明来历的瘸子,有人叫你侠士好汉么?”随即旁若无人地大声讥笑。
      “老行主,此言差异!我们兄弟称侠扬威时你还在凉州挑担运货呢。”站在高一耕身边的屠牛手愤愤不平,挺身而出耻笑道,“你经历浅薄,不说你是井底之蛙,也是管中窥豹,不知道就不要胡说乱讲,你哪里知晓当年我们北疆四杰的威名?”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雷就在耳边炸响,吓得高老头一哆嗦。
      然后江央巴桑大步流星地走向对面,“三弟,你可想煞大哥啦!北疆一别,你上了昆仑山便音讯皆无,没曾想却藏到这儿老鼠洞里啦。”
      寨主司马义激动地迎上来,与义兄紧紧相拥,“大哥,小弟出于无奈,隐姓埋名在此,往事如烟,一言难尽啊。”
      “怎么你改了姓?叫什么东方义,原来的展翅鹞子怎么变成趴窝母鸡啦?真是可笑!”江央巴桑取笑道,“倘若四弟知道了,不得笑破肚皮。那位高家后人,我不知道什么高力士,高天王的?我只知道我三弟雪山鹞子司马义是回纥英雄,昆仑派玉虚道长的关门弟子,叱咤风云的人物,有情有义的豪杰,论人品论武艺都是首屈一指。哪个敢诋毁我三弟?口吐污秽,恶语中伤,我第一个不答应他。”
      “你是雪山鹞子司马义?没想到你藏在天心寨。”高一耕瞪大眼睛惊呼道。
      “吐蕃黑汉!没人听佛你们北疆四杰的名头,阿好吃好喝地恭敬你,未曾想你阵前倒戈,倒打一耙,还大言不惭佛什么答应不答应,阿们老帐新帐一起算,那金雕的命你如何偿还?”说着,高京园不知深浅地抡刀扑过来。
      屠牛手轻蔑地一声冷笑,正要挥杵击之,却被三弟拦住,“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啊,对付个无赖还需您亲自动手吗?”
      只见他猛抬木杖随意挑起一块石子,稳、准、狠正中来犯之敌的膝盖,“哎呀!”一声惨叫,高京园跌倒在地,抱住膝盖疼痛难忍。
      没等自家人上前抢救,已被白衣徒众押回捆绑。“勿伤阿儿!你们有何要求阿都答应。”高一耕情急之下只得服软。
      寨主理直气壮地说:“我那圣母宫是你儿子抵给我们的,有地契为证,只需归还于我,并修缮一新即可。”
      台骥儿不依不饶地追加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得发誓!要大摆素席三天,算是谢罪,赔偿百贯,为我天心寨压惊,给受伤的宫女们一个交代。”
      老东家毫不犹豫地一一答应,“好,阿发誓,只要你们放了京园,阿全照办。”
      司马义吩咐手下放人,高京园被货行伙计接了回去。天心寨的人等着拿赔偿,这时从东面浩浩荡荡开来一队人马,为首的将军正是义军索勋。高一耕一把拉住往外抬钱箱的桑掌柜,“且慢!这些还是不能给你们。就是给了你们,你们也拿不走。”
      他指着奔来的义军,煞有介事地诡辩道,“司马义,当年你煽动回纥人造反,凉州节度使四处拿你,恨不得扒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亏你命大,受了蛇毒还能逃脱,苟延残喘躲到今日。可这儿不是凉州,今天你走不了啦!义军的队伍就在眼前,你勾结甘州吐蕃败军,通风报信,充当内线,索勋将军是不会饶过你的。还好,京园遍交天下豪杰,在营中有些好兄弟,你看,那带队的笑头陀、白驼山庄的欧阳少庄主都是阿货行的座上客,老夫就用这铜钱为你佛个情,上下打点买条命吧。士俊,把银子抬回去。”
      “你怎么这般无赖?出尔反尔,不讲信誉。”台骥儿怒不可遏手持鞭子就要发威。
      “泼妇!不尽妇道,本应在家里相夫教子,却整日里抛头露面,招蜂引蝶,不知廉耻。阿看你那什么宫也作罢吧,由阿再改回感业寺,你来带发修行倒是权宜之计。”气得西王母双手发颤,双脚直跺。
      索将军大吼一声,“高一耕,你少要狐假虎威,装模作样!你干的事瞒得了谁?”义军没去包围天心寨的人,却反而围住大业货行严阵以待。
      队前的笑头陀厉声喊道:“阿弥陀佛,大业货行数典忘祖,勾结凉州吐蕃,阻碍义军收复失地的大业。你等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众人懵懂地看着老东家,被眼前的状况弄糊涂了。
      高一耕眼神闪烁不定,吐字也不那么流畅啦,“师父,您有大智慧哩,出家人是不打诓语的,你怎么也突然往老夫身上泼污水哩?可不要偏听、偏信哦。”
      和尚双手合十规劝道:“善哉,高施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凉州吐蕃的奸细,你师父是天竺人吧?他可是凉州节度使府里的上宾啊。难道你是要借凉州的力量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吗?听贫僧一句善言,贪心不足蛇吞象,回头是岸心始安。”
      “你血口喷人!阿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心安心不安的?”
      寨主指着院里断喝道:“无耻!你有何面目正视灵堂上的牌位?我亲眼所见是你和老畜生在天山加害那孩子,口不对心还在抵赖。”
      “天山?孩子?阿一直在家里,从未外出,院里的人都可以为阿作证,那鼾声还能凭空捏造么?你们天心寨的人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师父,你也是听伢们说的吧?索将军,你也信伢?阿们大业货行是一贯地支持义军,要钱给钱,要粮送粮,你们这是咋咧?”老东家一脸的无辜委屈。
      “高一耕,你还在扯谎!”少年尹天赐走出人群。
      “鬼!”
      “恶鬼索命来咧!”
      “还阳咧!”
      他冷不丁地跳出来,引起人群里一片骚乱,“是你!你没死?”高一耕还算冷静。
      少年哼了一声,“你不是要灭口吗?不是要凉州的吐蕃节度使发兵夺取甘州吗?这么快就全忘啦。我没死!蒙你和你师父所赐,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罗王说我小没留我,让我回来告诉你,你的死期到啦。”他用木棍敲打着手心,那已经不是原来的竹竿了。
      索勋不耐烦地命令道:“左猜右猜这凉州奸细原来是你呀!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不用跟他废话!给我拿下。老家伙,不要怕,我请你回营喝酒去,你可帮了我们大忙啦。”
      几个义军兵士手持刀枪意欲捉拿,高一耕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两臂一划拉就推倒一片。笑头陀纵身上前以金刚指对铁臂膀,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随后又上来台骥儿和欧阳愤助阵。
      老头子见势不好,转身企图逃进院中,大门已被高励志和金花封住,高一耕真是狗急跳墙,夺过一名伙计的利刃,磕飞金花姑娘的双刀,顺势将她带入怀中用刀抵住脖子,“识相点!都给阿后退,否则阿要了伢的命。”
      少东家也手握弯刀护在父亲的身前,他抖着刀身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放阿们走!阿们两不相欠,你们收复你们的失地,阿们投奔阿们的乐园。老桑,把门闪开!阿们虽不同族,可都是高公的后人,你心系大唐是你的事,阿往凉州是阿心甘。”
      “狂妄!放了我金花妹子。”一杆大枪破空而出,猛似蛟龙快如闪电,高京园急忙躲闪,两人身形交错,顺励反手一记高山流水拍个正着,原本这下是拍向对手后脑的,顺励手下留情,拍在了他的后背上,那也着实不轻,“蹬、蹬、蹬”高京园被打出十步之外,一口鲜血如柱喷出。
      这一拍引来两声惊叫,“哎呀!勿伤阿儿。”老东家是心如刀绞大叫一声;另一声是寨主司马义,他回想起历历往事,“噢!秦家枪,壮士,护国公秦琼的后代秦靖是你什么人?”
      此时高顺励满脑子都是解救金花,哪里还有工夫回答?他用脚踩住瘫在地上的高京园,大枪同样抵住他的哽嗓咽喉,“要想让你儿子活命,先放了那姑娘。”高一耕仰天长叹撒手抛刀,灰心丧气任由捆绑。
      “呜呜”是牛角号陡然响起,低沉厚重,像从地平线上压过来的沙尘暴势不可挡。然后是马蹄声,如秋收麦场上滚动的石碾子碾压着人们的神经。
      有传令兵来报,“索将军!凉州的吐蕃军突破直沟关隘,冲过来啦。”
      老东家又兴奋了,挣脱着绳索狂笑道:“听,凉州的大军打过来了,你们这些暴动的贱民,拿个杆子就成民族英雄咧?你们太不了解唐朝的皇上了,虚伪卑鄙,无情无义。你们啊,你们啊,天真得像个小孩子,可笑至极!最后都得被人家玩死。可怜,你们有眼无珠不识真主,只是大军铁骑踩死的蚂蚁,凉州大帅才是吐蕃真正的赞普。”
      他神经兮兮地怪笑着,发疯地往镇外跑,像只受惊的羚羊不顾兵士的阻拦,“京园!别再理会这些将死的人咧,爸头已经被许诺为甘州长史,这里的一切都将是阿的,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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