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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四章 若要捏家皮夹哈,除非自己莫跌搬。 ...

  •   “程将军!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进入偏帐的官员们不约而同的一句话。浑身尘土、满脸血污的程宗楚似见到亲人一般,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欲绝,泪水夺眶而出,已是涕不成声了。
      “白相爷,孙司马,你们可来了,看饿失笑吗?饿,乌苏地很,又犯了贪功冒进的老毛病。想自己是大破匈奴,封狼居胥的霍去病,没想到马失前蹄,阴沟里翻了船。马匹不给力,哈把人散列个列切子,被党项羌人拿住,队伍也打散了,受此等奇耻大辱。”
      白相爷急忙吩咐人给他解绑,李福、贺拔惎等众人将两腿酸麻的程宗楚搀扶起来。
      孙景商为他掸去尘土并安慰道:“程将军真乃孤胆英雄啊!大智大勇,深入敌后,一千余众竟能奇袭党项的牙帐,不逊于当年的冠军侯,可歌可泣呀。”
      程宗楚受到夸奖,自是精神振作起来,“党项杂蛮算个球!再多饿也不尿他。他们往死里折磨饿,让饿供出大军的机密,饿牙关紧咬,就是半个字也不说。后来就把饿捆起来,往死里打,饿就昏了,撒事么?”
      贺拔惎竖起大拇指,“好样的,真是大丈夫,我为你骄傲啊!那个谁谁谁去端些水来,让程将军洗洗。”
      他又对白敏中感叹道,“敏中,若是军中将士都能似程宗楚这样,扫除党项之乱定当指日可待呀。”
      “是啊!程将军是好样的,吃了不少苦吧?快扶他下去休息,少时派人送他回原州好生休养。”白敏中也是关切地唏嘘问候。
      程宗楚见统帅频频点头,他信誓旦旦地朗声道:“饿不用休息,冠军侯有句名言说得好,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饿这就回原州去,重整队伍,绞灭叛匪,再立新功。”
      “报!贺拔官爷。不好了,党项人又杀回来啦。”探马兵士连滚带爬地冲入偏帐。
      贺拔惎闻听此言,眉头不听话地痉挛着,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是党项叛军吗?有多少人马?”
      “他们是从北面而来,四五千的骑兵,队形整肃,都是胡人打扮,应该是党项人。”兵士被问得犹豫不定了。
      “应该是党项的劲旅,高骈他们奔灵州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这可怎么好?”贺拔惎急得直搓着手。
      与他同样如坐针毡的是程宗楚,“是主力,是主力!饿听说是党项平夏部大头目拓跋思恭去北边伏击李业了,这是返回来啦,返回来啦。”
      毕竟白敏中是做过宰相的人,颇有城府,临危不乱,“莫急,勿慌,景商啊,你看该如何应对?”
      孙景商似早已成竹在胸,“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可眼下我们是即无能征惯战的大将,也无凭险据守的城池,在这漫漫黄沙、一马平川的大漠里怎能抵挡住野蛮之师。”
      贺拔惎焦急地质疑道:“孙司马,照你说的,我们就等在这里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程宗楚心事重重地附和道:“是啊,那些党项野人可没有怜悯之心,都是些狠毒贪婪、嗜血成性的主儿,难道让饿们成为他们刀下之鬼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依着饿还是赶紧后撤吧。”
      贺拔惎不以为然地反问他,“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吗?你一跑人家更是有恃无恐啦,不得全军覆没啊。亏你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是把人家看成病猫,被人打疼了,又像见到了老虎。”
      程宗楚还想解释一二,被白相当即拦住,“大敌当前,争吵个什么?孙司马,你接着说下去。”
      孙景商顺着思路讲下去,“白相说得在理,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争篇中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我军退居前面的土堡,以逸待劳固守待援,采取守势,养精蓄锐,让党项人来攻,然后乘其疲劳,战而胜之。”
      “极是,与老夫所想不谋而合。”白敏中双眼放射出异彩,立即传下命令,让亲兵护卫整装入堡,又安排得力心腹急速赶往灵州,向高骈告急调兵。
      出了大帐,眼见手下人马陆续靠拢,正待开进堡去。“报!贺拔官爷,北面赶来的队伍不是党项人,是河东节度使李业的先锋马队,主将为蔚州刺史朱邪赤心。”
      “哦,哈哈,是李节度使的兵马。”白敏中开心地笑道。
      “虚惊一场,原来是沙陀骑兵,自家人。”贺拔惎也跟着嘿嘿地笑。
      其他人同样是面露喜色,弹冠相庆,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唯有新任夏绥节度使李福面色沉重,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他的目光游移在手中那半截拴旗绳,和旗杆上呼呼舞动的另外半截之间。

      “这不是代北名将朱邪老弟吗?老夫在此与将军相会,真是有幸啊!”迎着疾驰而来的马队,白敏中提起底气朗声召唤道。
      队伍前列的将官即刻甩蹬离鞍,快步向前,躬身施礼,“大帅,下官给您老人家施礼啦,长安一别转眼数载,别来无恙啊?”
      “还好,还好,将军还是当年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八面威风啊。不愧是沙陀族的酋长,扫除回鹘的英雄。”白敏中热情地与其扼腕问候,“回想剿灭回鹘残余乌介可汗的善将之中,河东节度使刘沔、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麟州刺史石雄均已故去,如今只剩下你,真真让人惋惜。更可叹其后辈,多出愚昧肤浅肖小之徒,张仲武子侄内斗骨肉离间,其子张直方纨绔暴忍,沉迷游猎,好食动物胚胎,活吃活剥行径骇人,最终众叛亲离,灰溜溜地逃离幽州。更有神武统军石雄奋矜伐德,仗李党淫威不可一世,要权要地自视了得,我曾斥之‘黑山、天井的功劳,所给的酬劳已够了’。老夫初见将军便一见如故,希望朱邪将军不要效仿他们呀。”
      朱邪赤心闻听倒地下跪,诚惶诚恐地空首道:“呀呀!大帅请放心,下官本是个浪荡不羁的粗人,承蒙朝廷厚待,皇上恩泽,才有今日的富贵。小的时刻如履薄冰,不敢持功自傲,忘记了本分。”
      “将军快起,老夫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白敏中双手相搀。
      沙陀酋长并未起身,而是从靴筒里抽出把金质的马鞭敬献道:“大帅,小人愿追随您的麾下,死一百次、一千次,决不皱一下眉头。这是我的马鞭,是当年从乌介可汗手里夺来的,今日献给大帅,您用它指向直个垛儿、那儿个垛儿,小人没有二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定在所不辞。”
      白相爷从心里往外地高兴,又伸手去拖拉朱邪赤心,“将军言重了,什么死一百次、一千次的,我们彼此惺惺相惜,日后相互照应,就是自家人了吗?”
      老人的眼睛被金子的光泽迷住了,他顺手接过鞭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是回鹘乌介可汗的马鞭子?打眼一看就是非比寻常,看这做工、这成色、这花纹。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将军你自己留着用吧。”
      “大帅,小人是个粗人,怎能用得起这么显贵之物呢?人们都说物有所值,这鞭子放在我直个垛儿就是根抽马的家什;可到了您那儿个垛儿,是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令旗。您若不收下是看不起西北各族的热切期待,是看不起敬仰大帅的沙陀部族,更是看不起小人的一片赤胆忠心。”他说着说着眼圈泛红,还略带哽咽了。
      白敏中见人家是诚心实意地相送,打心底里又是极其喜欢,索性欣然接受了。“赤心啊,你们节度使李业呢?”白相的称呼上更加亲近了。
      沙陀人毕恭毕敬地禀告:“大帅,一言难尽呀,李业节使带着队伍赶往直个垛儿会合,在路上遭到党项人的伏击,他受了轻伤。节使怕大帅着急,特命小人带马队先行一步,估摸他们也要到了。”
      得知李业受伤,众人均露出焦急之色。“无碍,节度使只是皮外伤不打紧。大帅,这股叛军的实力蛮硬气的,就是我们久经沙场的沙陀骑兵勉强接察,其他部队可就惨啦。依小人看,我们军中一定有奸细,不然党项人怎么会掌握我们的军事部署呢?还好,不知为何他们打着打着转身跑了,丟丢的,我们拼命断都断不上。”
      蔚州刺史见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在听他讲,更加兴致勃勃地报喜道,“真是老天爷有眼啊,我们抓住了两个受伤掉队的叛军头头,一个是平夏部的,另一个是南山部的,年纪都不大,一个姓拓跋似茅亲的石头又臭又硬,是个乃刀货;一个哭哭啼啼,看他的胎水哇,是个松货。大帅,一会儿人押到了,您想问叛军的情形,还有谁是奸细?只要一发威那小子就会全招的。”
      白相爷乐了,瞅着朱邪赤心一同坏笑道:“好,赤心啊,等他们到了,老夫就发威,老虎不发威都当我是病猫呢。”大家没注意到,虽然白敏中尚未发威,却已经有人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发抖啦。
      “报,河东节度使李业到!”报事的兵丁话音未落,尘土飞扬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已开到寨门。
      白敏中迎着队伍是一溜小跑,边跑边嚷道:“师兄,师兄!小弟在这儿迎驾多时啦。”
      从前排的马车里传出洪亮的笑声,“小白吗?哥哥我好玄见不到你。”
      待车子停稳,由轿子里走下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官人,中等身材,肥臀臃肿,大腹便便,听声音充满着阳刚之气,可偏偏长了一张老妇人的脸,高颜皱面,慈祥和蔼。这位正是现任河东节度使李业,乃宗室诚臣,其祖上是唐高祖李渊的七叔李祎,论起辈分他是李祎的六世孙。
      此时的李业满脸是伤痕累累,高高的额头拱起个筋包,左眼眼圈黑黑圆圆的像个大鸭蛋,似戏台上的小丑故意用墨汁涂上去的。
      白敏中倍加伤心地问询道:“师兄,听说您受了伤,伤得严重不严重啊?”
      “小白,伤是不打紧,可吓得不轻,现在这心还突突跳得像敲鼓。最可气的是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人一杆大枪要把我的马车掀翻,磕得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他们。”李业揉着额头气不打一处来。
      白敏中不解地嘟囔着,“师兄,你们引兵从太原府南来的军情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一定是出了内鬼!”身后的贺拔惎怒气冲冲地断言道。
      李业向他望去,“咦,小惎也在这里呀。王老师的得意门生都到这里来了。”
      贺拔惎不屑地撇着嘴,“王起是你们的老师。可不是我的,他从来也没看得上我。敏中是他慧眼识才的状元,您是他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时的从事,我算什么?不过是狂放无羁的借光小子。”
      李业见他这般怨气所幸笑话他,“小惎,看你又小肚鸡肠了,王老师不是一并把你录取了吗?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也算是有恩于你。”贺拔惎不好和他分辩,噘着嘴低头不语。
      “小惎说得在理,一定是有人向党项叛军通风报信啦。待我这一万之众扎下大营,慢慢审问定会知晓。”
      “程将军你冷吗?怎么一个劲地哆嗦呀?”蒋伸见程宗楚一阵阵地发抖,十分关切地问他。
      “蒋爷,窝业着呢。饿这不是哆嗦,是精神抖擞。贺拔官爷,你胡增呢,一眼就看到点子上,内鬼不除终是祸害。”他作了个罗圈揖,决心满满地告辞道,“各位前辈,下官先行告退了,饿这就回原州整顿队伍,欲与党项人决一死战。当年匈奴人尚知‘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饿懂得此次征伐成败的利害,我意已决归心似箭啊。”
      大家见他执意要走,也无法阻拦,李业颇为赏识地夸奖道:“好小伙子,以国家社稷为重忠诚不二,风风火火办事利落,将来定是能臣良将,前途无量啊。”
      白相不放心地问他:“程将军,身体能吃得消吗?”
      程宗楚真是着急得很,从亲兵手里接过战马缰绳,任蹬搬鞍纵身上马,只留下一声“么麻搭”,便策马奔腾而去。
      众人皆翘首目送,夸他有冠军侯的遗风,是难得的将材。唯有李福不声不响凝眉深思,他的目光又游移在手中那半截拴旗绳,和伏地旗杆上呼呼舞动的另外半截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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