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不返》刀锋兔

2、离骚2

　　周渊双臂撑地想要挪动下身体，却疼的哎呦哎呦的叫起来，本来凝重的表情扭曲的很有喜感。
　　他骂骂咧咧道：“斜阳宫这帮歪瓜裂枣，待我再杀上山去，只管照着你们屁股招呼……诶呦，诶呦，刺哪不好，偏刺了小爷的屁股…”
　　陆琛快步过去伸手想要去扶他，这才发现自己心绪几番起伏之下，那坛屠苏酒居然还被自己紧紧的提着，他一时有些窘迫，抬眼去看周渊，看到周渊双目无神，随即想起这人眼已盲，脸沉了下来，待扶周渊坐好，沉声问道：“你的眼是怎么回事？”
　　陆琛靠近，细细查看周渊的双眼。
　　周渊突然感受到靠近的鼻息，慌乱之下往后躲，一头磕在了石壁上，“诶哟…崇，崇明君，你，你干什么？”

　　“此次只你一人上山？你为何找斜阳宫的麻烦？眼如何伤成这样？”陆琛一连三问。
　　鹤归山一战，周渊虽败退，受的最重的伤，就是自己刺的那一剑，这半年未见，也不知他又惹了什么事。
　　听到陆琛问话，周渊虽心中苦涩，却还有心思分神去想，陆琛好难得说这么长的几句话，只不过一年过去，这人的话就少了一半，说不定哪天就变成闷嘴葫芦了。
　　周渊揉着被磕痛的脑袋，自嘲道：“我这忘仙公子，现在人人喊打，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玩意，做什么都不奇怪。崇明君，你还是快些走吧，别叫人瞧见了你和我在一起。”

　　陆琛又沉默了，但现在周渊眼盲，不能像以前那样在陆琛沉默无语时去看他的脸，那以往莫名对陆琛情绪的默契感应，也一便随着俩人经历过的对峙，分离，和周渊那双瞎掉的眼睛陷入黑暗。
　　在又重逢的这个时刻，在这沉默中，以为自己对一切已经释然的周渊，却莫名的心底泛起一阵委屈，他突然大声道：“你如何与阿觉一起，总不是一起来找我的。”
　　话说完，周渊一阵后悔，心想周渊啊周渊，你凭什么妄想人家是来找你的呢，你忘了鹤归山那一剑是如何插入你胸口了？忘了他执剑对你，质问你时嫌恶的眼神了吗？

　　周渊压下心底泛起的苦楚，强作平静，道：“与你一起仗剑执笔闯天涯，早已成为一句笑谈，现在不管你为何而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即分道扬镳，以后江湖道远，再见也难是朋友，你…走吧。”
　　周渊这话说的决绝，但其实毫无气势，他此时整个人狼狈不堪的半靠在墙上，无神的双眼微微泛红，嘴无意识的撅起可怜巴巴的弧度，完全表达话不由心这个词语。
　　“是。”
　　是？
　　是什么？
　　是你果真要走？还是...

　　上一刻还强筑心墙，但只陆琛不明意义的一个字，就足够周渊心防塌陷，他想要答案，下意识的想挺起腰去找陆琛，结果诶哟一声又跌了回去，疼的呲牙咧嘴，想去揉，结果摸到了另一只手。
　　“勿动。”
　　陆琛半抱着周渊，将他放好。
　　周渊抓住陆琛胳膊，“是什么？陆琛，陆司阳，崇明君！！我眼睛都瞎了，你还要我猜。”

　　半响，周渊终于听到陆琛的回答。
　　“是，我来寻你。”
　　陆琛深深看着周渊。
　　“你为何突然入魔，为何要杀那二人，为何杀上斜阳宫，为何…如此不顾后果…”
　　“我心底有许多个为何，你却一个都不告诉我。”
　　“是不是朋友，我亦有说法。”

　　哈？修道奇才，天之骄子，那个高傲到不屑说第二句话的陆琛，从来没有为任何事解释过半句的陆琛，只专注修炼大道的陆琛，居然说是特意来寻他的，为了和他做 朋 友！！！
　　他周渊现在可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邪魔外道！修习魔道，叛出沈家，杀了竹泽陆家与断云崖姜氏的两位长老，那陆家长老还是陆琛的叔父。

　　周渊立时觉的自己圆满了，就是此刻再去斜阳宫杀他个三百回合，也不在话下。至于刚刚说出的江湖再见之类的话，早被他忘在脑后，他顺着陆琛的胳膊，摸到了陆琛的手，死死握住，没皮没脸的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我周渊的朋友，没有白交的。”
　　他此时忘了这人六个月前在鹤归山还与他执剑相向，刺了他胸口一剑，让他后面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哭了许多次。

　　周渊握着陆琛的手摸啊摸啊，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喜滋滋的想，他现在瞎了，根本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福利啊。陆琛也不去管他，只用另一只手去查看周渊的伤势，脸色越来越沉。
　　周渊眼盲，腿断，腰腹被人来了几掌，最可气的是屁股还被刺了一剑，动则咋舌，实在是惨。由阴灵带着躲到这断崖下山洞中后，拼了最后一点灵气，布置的符阵隐匿踪迹，用秘术发了消息给沈楠，才松了一口气，几日下来，已是强弩之末。

　　“你伤势颇重。”陆琛道。
　　伤势颇重，需立时就走，周渊脑海里自己补完陆琛的话，回道：“其实我早已发了信给...”
　　“阿觉？你怎么在这，大黑夜的，你抱着些树枝立在这石壁前干啥？”
　　说曹操，曹操到，话未说完，已听见远处传来了沈楠的声音。
　　“我去，陆司阳？你怎么在这？？？”
　　沈楠看到陆琛的瞬间，语调突然拔高，瞪大眼睛惊道，忙跑到周渊旁边，看到他们相握的手，又是一惊，道：“你...你们...”
　　周渊恋恋不舍的放开陆琛的手，“他帮我查看伤势。”
　　沈楠狐疑的看他一眼，随即发现不对劲，“行云，你的眼睛终于瞎了？”
　　“终于瞎了。”周渊对眼瞎早有准备，无所谓，但他咬牙切齿，怒道：“沈有理，我三日前就给你发了信，你如何现在才来？我他...”话顿了下，语气硬生生的拐了个调，“人家快要饿死了。”

　　沈楠比他更气，没注意周渊的怪异语气，边从怀中掏出带来的烧饼放进周渊的手里，边道：“谁要你一意孤行？我在路上遇到多少斜阳宫的人，个个拦住我询问你的消息，恨不得连我一起打了，边躲边跑我容易吗？好歹你等我一起...”说道这，他沉默下来，因为他忽然想到，周渊不能等。
　　他又从广袖里掏出些伤药，“外面斜阳宫的人几日寻你不得，已陆续撤了人，你这眼...不管如何总得想办法，还是先回极北吧。”
　　周渊摇头，道：“熊家堡名声已因我受损，我即以叛出，是万万不能再回了，便是你们，只把我送到金陵，便各自回去吧。”
　　沈楠坚决不同意，道：“那怎么行，当日鹤归山一别，回极北后，归元师兄得知你的事，大发雷霆，称堂堂熊家堡，如何连一个弟子都保不住，沈云间作为沈家家主，实在是丢脸，两人闹的不欢而散。堡里其他人也多站在你这边，十分想念你，我也十分恼恨，若不是晕...呃，反正，这次我绝不能放你一人了。”
　　因晕血而早早昏倒，被沈楠视为此生奇耻大辱，决定不告诉任何一个人。

　　周渊听得熊家堡众人维护，心中既感激又愧疚，在鹤归山一战中，熊家堡在场弟子无一人对他出手，反而屡屡在暗处帮忙。
　　“当时形势所迫，怨不得家主，我一坠魔之人，让熊家堡丢脸了...此次找你帮忙，让你有可能被误会是我的同伙，已是差招了，你三人没必要…”
　　周渊还欲再劝，被陆琛打断，“此事再议，你先进食，然后休息。”
　　周渊明白不急于这一时，便听话的点点头，连日来精神紧绷，此时朋友都在身边，他难得放松，吃了几口烧饼，便昏睡过去了。
　　旁边沈楠看周渊熟睡，才对陆琛和莫八觉使了个眼色，叫二人出来说话。

　　他压低声音道：“陆司阳，那一剑你好狠的心，现在来又是为何？看他现在多狼狈吗？若不是行云一向待你不同，我、我...”
　　陆琛看他，没说话，清清冷冷的目光里明明白白表示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楠一连几个我，也没能憋出后半句，不想弱了气势，便把目光转向了莫八觉，然他看见莫八觉看向他干干净净，认认真真的眼神，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阿觉，你很好，继续保持就行...”他挫败的叹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先商量带行云去哪修养再说，他的眼睛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