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邪》旷野徒奔

2、第二章

　　楚孤顶着头痛摸着后颈起来的时候，已不见秦妄深的身影了。
　　他晃了晃脑袋，左边的床柱上被小刀定了张字条。
　　——你的胆子颇大了些，与我这天下第一大恶人单独在一个房间，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还活着了。
　　一股寒风夹着细雪飘了进来，楚孤抬头一看，昨晚紧闭的窗子此刻大开着，想来秦妄深或许是从窗户走的。
　　想到昨晚秦妄深抱着他时说的消魂散，楚孤存有疑问，却从未听说。
　　天上慢慢吊起了太阳，嫩黄的日光乍破了天际照了下来，落在店铺门前的积雪，小贩的推车木架，楚孤出了青楼，对面的客栈坐满了吃早点的人，人声鼎沸，偶尔交头接耳谈论江湖奇闻，门口的的空气中都流通起一股面点与胡辣汤的辛香气味。
　　楚孤在客栈吃了些早点，去马厩牵了马继续上路了。
　　大至行到斜阳坡已是午后的时辰了，斜阳坡极长，又位于高耸的群山之中，直走穿云雾，走到了尽头便是紫竹寺。细时楚孤也跟随师祖来过紫竹寺，这紫竹寺不似其他寺庙装潢的金碧辉煌，除了庙里的金尊菩萨，外修只是不破烂罢了，寺庙里的僧人也每天在修葺些小地方，然后大多因为路程的缘故，香客也不似其他庙宇那么多，楚孤跟着师祖也纵游过不少地方庙，但没有一个地方的比紫竹寺的妙香更好闻，他们的檀香像是有定神安宁之效，闻了连身体所有的痛处都小了不少。楚孤牵着马上了斜阳坡，这斜阳破的雪大多被初阳所融化，倒也并不难走，反倒越走越发有些热，等到了紫竹寺已经夕阳西下了。
　　门外有着青灰僧衣低头扫地的小僧，察觉有来客，抬头见是楚孤，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赶了上去牵马，道：“楚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楚孤伸手擦了擦额前细汗，道：“我要去探师祖，途径来给大师父问好。”说罢，与小僧边走边寒暄了几句，小僧牵了马去喂，楚孤进了大殿。
　　此时正是天近乎黑的时候，大殿内蜡烛四起，赤黄一片。
　　楚孤一进门便看到大师父正在点香插炉，楚孤伸出一只手作揖，道：“师父。”大师父闻声转过头来，其貌天庭饱满，面色红润，见他先大笑了一声，笑声十分洪亮，接着走向楚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是许久未见你了，上次还是你师祖送你回家的时候来过的。”楚孤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是的，是两年前的事了。”大师父笑了笑，将手上刚点好的焚香递给了楚孤，道：“这柱香便你来上罢。”楚孤接过焚香，俊朗的模样此刻十分严肃，掀开衣摆跪在蒲团上，对着菩萨虔拜了三次，将香插入面前的香炉中。
　　晚膳毕后，楚孤与大师父立于门前，看着眼前藏于薄雾中黑漆的夜色。
　　“对了，你是否还会体感发寒。”大师父右手手腕上挂了一串佛珠，单手摩挲着，看向楚孤问道。
　　楚孤低头凝想了片刻，抬起头点了点，道：“控制不住剑气的时候会。”
　　大师父别过头，望向眼前漆黑的山峭，开始滑动手里的佛珠，轻轻道：“剑体通寒，你从小与你师祖练剑，寒来暑往，难免不被他的剑气影响。”
　　楚孤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某人，发问道：“师父可知道消魂散？”闻言，大师父停下了滑动佛珠的手，问道：“你从何得知消魂散”楚孤道:“只是听说了罢了。”大师父只是摇了摇头，没在多言。过后又问道:“如云与墨溪的亲事是否礼成了？“
　　“前几月便已礼成了。”
　　“说起来，那会儿她和墨溪倒来过了一次，我见她气色也很好，还似孩童般活泼可爱，倒是墨溪有些沉默寡言。”大师父道。
　　“是吗，胞姐一直这样罢，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墨溪的脾气是很顶好的，他们鲜少矛盾。”楚孤温柔的笑了笑。
　　楚孤从小跟在师祖旁，偶尔回几次家便碰见过墨溪几回。
　　墨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出了名的富甲一方，而又只有墨溪一个独子，因此格外珍惜宠爱，墨溪却也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性格，修养极好，十分温文尔雅，礼貌待人。
　　再来因为墨家与楚家两位长父也是从小一起情同手足，往来十分频繁，楚如云比墨溪小两岁，从小便待在楚父跟前学习，两加你来我往多了，倒说不清道不明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了，只知两人情意相投是两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是吗...”大师父轻轻说道，将手腕的佛珠拿了下来，递给楚孤。
　　“这....”楚孤不知何意，没有伸手。
　　大师父笑了笑，眼边的细纹朝眼角聚拢，道：“我十几年没有下过山了，如云成亲也未送上贺礼，这串佛珠见过佛光具有灵气，保人身体康健，心思清明，我戴了十年，你拿去带给如云两夫妻，算是老衲的心意了。”
　　楚孤接过佛珠，这佛珠留有余温，不过烈亦不过寒。
　　“我替胞姐谢谢师父。”楚孤微微屈腰道谢，大师父摇了摇头，继续望着眼前的漆黑的山峭不知想何事去了。
　　第二日楚孤在天还是蒙蒙黑的时候便起来陪大师父在大殿内诵经守日出。
　　这紫竹寺身在紫竹林外，日出时日光溜进紫竹林里，将每一根竹树照得通体发亮，竹林深处像佛光笼罩般四射。
　　诵经中，楚孤闻到一股奇异的焚香。
　　他睁开眼，试图寻找这股焚香的来源，寻顾四方，皆无所获。
　　“师父可闻到一股奇香”他打破沉静的庙堂问道。
　　“是紫竹焚烧的气味。”大师父停下手中敲打的木鱼，“无妨，止痛清神，闻了没有坏处。”
　　“以前似乎从未烧过。”楚孤疑虑，紫竹寺一直常用的香为檀香，不曾换过其他的香。
　　大师父没有说话，手中的木鱼继续敲打了起来，嘴里也开始喃喃念着经文，是不打算回答了。
　　楚孤只得作罢，合上眼继续诵经朗文。
　　在寺庙用过午膳楚孤方才动身告别，刚出寺门便见几个小僧都脖子上架着扁担提着木桶装着山腰瀑布的泉水往里走。
　　楚孤想拦下一位小僧问，但想起大师父缄默的几次，便不再做声，自己下了山去了。

　　紫竹寺寮房内，秦妄深躺在草蒲的石床上已是嘴唇干裂，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了起来。他从额边不停滑落的冷汗珠子浸湿了他的头发，但充满异象的是他体温滚烫，十分灼热。
　　有两个小僧在旁边，一个不停的往用石头堆砌的“炉子”里焚烧紫竹，一个扇动着蒲扇企图将竹烟弥散得更快。
　　秦妄深在这浓厚的烟雾里，快慢慢失散了神智。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既有清玉，我们便视你为新宫主，南玉宫不止剩下我们现在这几个，还有几十号人在外等我们，请宫主现在与我们一起汇合，引领我们重振南玉宫！”
　　谁！是谁在说话！清玉…对了，我的清玉！
　　眼前的景象忽然由黑转到了南玉宫宫寝，南玉宫宫主柳玉从内室里拿出一把折扇，这折扇由翡翠所制，晶莹剔透，一面世便反映着光泽，是为上品。
　　“妄深，这是南玉宫以前的长老倾尽后半生所制的清玉，此扇为扇首，南玉功法，皆与扇有莫大的联系，它能力强大，你武学不够，今日我便将我半生功力传给你，望你有朝一日…带南玉宫重回武林。”
　　他看见较为年幼的自己无助的承担柳玉的这番话，还未手足无措，便双手被柳玉覆上，承受起这具身体所无法承受的功力。
　　“噗——”
　　秦妄深忽然坐起身，竟喷出一口鲜血。
　　这热血洒落在他素衣白裳上，像朵朵盛开的桃花。
　　扇风的小僧见他开始喷血，吓得急跳着脚道:“我去找大师父。”烧竹的小僧额头冒汗，点了点头道:“你快去！”
　　没过一会儿，担着泉水的小僧进来开始将水倒进浴桶。见秦妄深衣服胸口处与下摆，裤腿处血红一片，以前秦妄深就算再无法坚持疼痛，也没有到吐血的程度过，他抓着木桶倒进泉水进浴桶的手微微打颤。
　　大师父很快就进来了，一见秦妄深此番模样，急忙让两个小僧将秦妄深扶起直接放入浴桶内，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又加了几个人在旁焚烧紫竹。
　　这浴桶忽然升起了一阵缥缈的烟，和焚烧紫竹的烟混在了一起，将秦妄深苍白的脸给遮住了。
　　“他这是……”
　　“水都热了吗……？”
　　有两位小僧惊讶的一问一答道。
　　大师父开始念起经文，旁边的小僧见状连忙一同低头低诵。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这浴桶内的水雾彻底消散，露出秦妄深因为虚脱而低垂的模样来。
　　他慢慢的睁开眼，先是看到浴桶被血衣染成了红色，尔后抬头看见五六个小僧和大师父都望着他。
　　想必也是消魂散发作时，他控制不住那股疼痛，真气四处逆流的模样吓坏了他们。
　　他扶着浴桶两侧勉强站了起来，咧着嫣红的嘴笑道：“吓着你们了，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