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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秦妄深换了干净的素衣从寮房里出来。
      已经是近夜的时分了,大殿里大师父仍在敲打着念经诵佛。
      “师父。”
      “有时,我不知道是为世间念这经,还是为你,或是我。”大师父的声音轻的像一句叹息,他从小便在佛庙里长大,修习佛理,这一待就是几十年,人生过去大半载,本以为早已脱离凡世,参透世事,到头来,不过四大皆空罢了。
      孤峭的群山间又回响起来木鱼的敲打声了,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大概过了半月,楚孤彻夜奔腾到达了南山。
      步行才至师祖屋舍那条石青小路,便见一人跪在门口。楚孤牵马走近,跪着的小孩不过十二、三岁罢,低垂着头,见不着模样,放在双膝的手攥成了拳头,一袭破衫,倒也分不出是男孩女孩。
      “你何以跪在这里?”楚孤问。小孩没有抬头回答,只是微微并拢了双膝,更加巩固自己的身形不会摇晃。
      “是楚孤来了吗?”
      “进来罢。”
      门内忽然传来师祖的声音,苍老却有些无力。
      楚孤应了一声是我,回头一看原本低着头的小孩抬起了脸,他脸上粘着污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楚孤觉得有些不自然。

      师祖提着一壶茶从火房出来,而这次一见是更衰老了些,头发花白稀少,脊背有些倚楼,浣花锦所制的衣物遮住他的身体,没有形状。楚孤见状觉得心里十分不忍,忍不住开口道:“掌门在家时常挂记祖爷,祖爷不如这次便随徒儿回去了。”
      师祖将茶壶放到楚孤的面前,悠悠的坐下,伸出枯柴似干瘦的手指指着这间屋子道:“日薄西山 ,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我已经够老了,无论到哪都像在棺材里,走不出去。去哪又有什么两样呢?”他扯出一丝苦笑,脸上连皱纹都是挤不出了。
      楚孤低着头,心里翻起一阵涟漪,即使武功再高,赢得了所有人,都赢不了逝去的时间,无法抗拒的衰老。到底是从小陪伴在一起的师祖,楚孤感觉一股酸楚在肚里泛滥。
      “这次找你来,有关你运剑体寒之事。”师祖咳嗽了两声。
      楚孤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给师祖,缓慢的拍着师祖干瘦的背。
      “我希望你这次去找一个人。”师祖喝了一口茶。
      “什么人?”楚孤疑惑道。
      师祖伸手进了茶杯沾湿,在朽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秦妄深?”楚孤喊道。
      师祖点了点头,“正是。但主要不是为了他,而是他手上的消魂散。”楚孤道:“消魂散?”师祖站起身道:“这消魂散传闻可以把已死之人从阎王那把命拿回来,只是一直销声匿迹,但十年前出现在南玉宫宫主柳玉手上。”楚孤皱眉道:“南玉宫宫主不是苏玉岸么?”师祖道:“你那时过小,自是不知这些恩怨的。这柳玉有一情郎,少年时期为了护她丧掉了性命,柳玉情根深种,一直保存着他的尸首,找寻救回他的办法,当时南玉宫消魂散的消息传出来后,江湖动荡,都想要这消魂散,给南玉宫惹来了无数的灭门之祸,终有一天被灭了整个门派。”
      楚孤眉头紧锁,道:“柳宫主为了这少年情缘,葬送了整个南玉宫?”
      师祖转过头道:“正是。可柳玉死了,整个南玉宫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着消魂散。”楚孤的眉皱的更深,“祖爷又怎么肯定,这消魂散在秦妄深手上?”
      师祖忽然又咳了起来,背弓得更弯了。
      “你见过被他杀害之人吗。”师祖道。楚孤点了点头,道:“不久前曾见过。”师祖道:“所有被他杀害的人皆在百日内全尸化灰,取命的虽是他的断妄,但他所杀之人,在丧命之后,尸首还在被他的内力所伤,没有人的内力像这样,长久存于一人身上,甚至将白骨都化作灰。”
      话刚落,师祖竟忽然咳出一口血,这血粘稠的滴落在地上的黄尘上。
      “祖爷!”楚孤紧张的喊道,师祖一只手紧抓着他的手臂,是已站不稳,“你去拿了他的消魂散...剑本是冷血寒物,你若无法抗衡剑气,怎么持剑走向武林之巅。”
      他的手指十分用力,几乎抠进楚孤的肉里。
      “答应我,一定拿到。”师祖咬着粘满血的牙说道。
      楚孤从未见过师祖这样执着,不知是怎样的心情道:“.....我答应你。”

      窗外忽逢大雨,师祖已回房休息,剩下楚孤立于窗前还在凝神,突然想到门外跪着的孩童。
      他推开门,撑一把纸伞走到那孩童面前。
      发现雨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这孩童抬起头便看见楚孤的脸,楚孤就这么撑一把伞,斜风携雨飘落,他剑眉星目,又似山神般有股稳重感。
      “为什么不回答,你为何跪在这?”楚孤缓慢说道。这孩童又低下头,道:“我来拜师。”
      师祖是南山的名气人物,往来也有很多人闻风想学习剑法,但一直以来,师祖幼时便带他四处游历练习,没有收过其他学徒。
      而师祖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宜收徒。
      楚孤回了房再出来时已经穿上了蓑衣斗笠,“回去吧,你这样也是徒劳无功。”说罢,楚孤将手里的伞放到这孩童身旁便牵了马离去了。

      楚孤赶回楚正派时,正遇上楚如云和墨溪在正厅陪楚掌门在喝茶,楚掌门看似十分高兴,笑容满面,双手放在大腿上,与他们聊的正欢。
      是楚如云先瞟到楚孤,她着赭色玉锦襦裙,面容俏丽可人,见楚孤直接站了起来,大喊道:“弟弟!”说罢迎了出来握住楚孤的手,她的手非常温暖。
      “胞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楚孤笑着握紧了楚如云的手,随后墨溪也过来和楚孤互相打了声招呼。
      “好几日前了,我真是想你,本来聚少离多,却刚好碰上你出门的时候。”楚如云牵着他往座位坐了下来。“师祖找我有事,路上行程便耽搁了许多。”楚孤话闭,从怀里摸出那串大师父给的佛珠放在茶桌上推了过去,“这是大师父让我带给你们的。”
      楚如云那起这串佛珠,疑虑道:“当日大师父给过我一串,这串便给墨溪戴吧。”说罢,起身牵了墨溪的手套上了这串佛珠。
      “说道说道你,爹娘是否给你寻了好姑娘人家?”楚如云笑道。
      楚孤摆了摆手,正要说道,墨溪先开了口,道:“这缘分事,可是想寻便寻得到的。”
      楚如云娇嗔的看了他一眼,道:“像我胞弟似的人,寻常女子还配不上咧。”
      这一说,倒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楚孤在楚掌门的书房里大致说了这趟的经历。不过抹去了与秦妄深的那一段。
      楚掌门收起信笺,站起来摸了摸胡须道:“老师信里和我说过了,这秦妄深不似普通武林中人,此番要小心再小心。”说罢,又转身说道:“万不得已时,不可以性命相博,千事万事,保留自己最紧要,常书信。”
      楚孤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楚掌门抬起手似还有话说,又放了下去,置于身后,道:“你走吧,记得带够银两。”
      两人都有话说却没有说,从小到大便是这样。
      如常罢了,楚孤微微颔首,作了个揖便走了。

      秦妄深是知道这一路有人跟着他的。
      他武功那样好,虽然跟着他的人武功也定是很好,并未露马脚,却还是让他察觉到了。
      他觉得有趣。他进茶楼喝茶,这人便在门外守。他进青楼开间房睡觉,这人便在屋顶上睡觉。
      就是不和他打照面。
      但秦妄深最近有事在忙。他去南边的戈壁,是打算去找桑歌。
      可那戈壁一望无际,奇形怪状的岩石绵延不绝,天气也干燥恶劣。就这样,这人也还是跟着他。
      直至碰上戈壁上的匪盗,他们打了起来,这人才从身后的岩石出来,一剑便横到了他与匪盗之间,只见他剑法极稳又狠,将几个匪盗打的屁滚尿流。
      “你身手倒是极好,我与你什么怨什么仇,让你跟我一路?”秦妄深开了折扇轻轻的扇动,白皙的脸上落下几滴汗珠,满脸笑意看着这人的背影。
      那烈阳的光在他身前照了下来,将他微微侧着头的身形剪影在这沙尘中。
      “...你可记得我是谁?”
      这个声音这样熟悉,秦妄深听过就没有忘过。
      他收起折扇,慢悠悠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楚家公子,你跟我这一路,总不会就等着为我出头罢?”他话里带着笑意,却又藏着敌意。
      楚孤转过身来,看着秦妄深一袭白衣,在这戈壁的风尘中仍有出尘之姿。
      “我....”
      楚孤刚要开口,却被秦妄深打断。
      只见他笑着摇摇头道:“我真是记性不好,忘了楚公子是要抓我回朝廷的。”话毕,他收起了笑容,抬起那双桃花眼带着锋芒道:“所以,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
      楚孤没有说话,他心里有一个想法,或许跟秦妄深针锋相对是自讨苦吃,就算他侥幸赢了,倘若秦妄深十分刚烈,问不到消魂散的下落,这一路也是白走一趟。
      “惺惺相惜。”他道,又补充道:“或许我该比你是大了几岁的,我从小练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像这天上的星星。”
      他大概自己都要觉得作呕了,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说这样的话。
      可秦妄深却慢慢凝滞了,他搞不清许是这烈日温度过高,让他头晕目眩,或是楚孤说这话时,字句诚恳,神色像他第一次见他,认真想要杀他的那模样,并无两样。
      没过一会儿,他噗嗤笑出声,打趣道:“这么说,楚公子是喜欢我么?”
      秦妄深是个打趣儿的,说话也总是直接到让楚孤不知道如何去接。
      可他心里一阵悸动,他自是不知的,细雨来的时候,柳絮低垂了头也不知。
      “诶...”他小声的吁道,是感觉浑身脱力了,模糊听见楚孤的回答,却直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秦妄深是江南人士,细时虽在柳玉手下学习,究竟没有吃什么苦头,锦衣玉食。如今到了这戈壁荒疆,身体的不适全是显露了出来。

      秦妄深慢慢感觉干燥的嘴唇湿润了,情不自禁缩起了肩是想靠近那分湿润更近些,睁开眼便看见他们在一个陡峭的山洞中,这山顶的石尖角儿往下低着水,楚孤一手扶着他上半身,一手拿着一片宽大树叶,这树叶里是水,正往他嘴里送。秦妄深眯了眯眼,是水也没喝了,往楚孤的怀里蹭了蹭靠得更亲密些。
      “你要是好了,就自己起来吧。”楚孤收回了手,秦妄深失去了依靠便直起了身子,道:“你才说的喜欢我,此刻却连搂我都不成,倒是你的喜欢是不作数的罢。”

  • 作者有话要说:  先休息几天
    修改修改再更
    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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