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魔》染鬼尘

259、荣君的恨

　　他们不知道唐梨花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唐雨沐，更不想跟荣君说，所以就没人吱声。荣君也不介意：“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回头你们告诉那人一声，让他给梨花上柱香，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她毕竟找了这么多年……”
　　荣君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讲起来。
　　不管唐府怎么吓到唐梨花，唐梨花还是隔三差五打听唐府的消息，问唐府有没有新去的人，于是荣君猜测唐梨花找的人，一定是是很重要的人，但唐梨花不肯说，她也不想逼问她。
　　直到那天，姬贯虹大胜，从西北归来。荣君带着唐梨花在酒楼上的包房里，一起看姬贯虹带着大军，在街道中骄傲地穿行。
　　当时有很多年轻姑娘，她们给威武的将领们投掷鲜花、手帕、香囊之类的物品。荣君递给唐梨花一朵梨花，逗她说：“你看上了谁，就把花扔给她，我帮你说亲去。”
　　唐梨花低着头说：“我没有喜欢的。”
　　当时荣君还以为唐梨花是因为害羞而低头，等她知道那时候唐梨花只是失望而已时，已经晚了，她已经和姬贯虹定亲了。
　　后来，唐梨花还是拿着梨花在围栏边看将士穿街而过。她总是这样，喜欢在高处看别人骑马而过，但若那人抬头看一眼，她又会很失望。荣君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她只是以为，小孩子喜欢的总是会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那天，唐梨花探头向围栏外看着，荣君手虚搂着她的腰，怕她跌下去。就在此时，唐梨花手中的梨花脱手掉落，恰逢一缕春风，吹到了领头那人手里。
　　荣君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那花是唐梨花扔下去的，心里怪异地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唐梨花是怕痒，被她搂得痒了一下，才失手让手里的花掉了下去。
　　唐梨花见那花被人接住了，忙躲进屋里；荣君则探头看下去，想看看唐梨花把花扔给了谁；同时姬贯虹接到了花，抬头想看看是谁扔给他的，于是就看到了荣君。这就是误会的开始。
　　荣君因为姬贯虹接了唐梨花的花，才多看了他一眼，回头问唐梨花：“你喜欢他吗？”
　　唐梨花只说了一句：“他是大英雄嘛。”荣君就以为唐梨花这是承认了。其实唐梨花只是想说：他是护国的大英雄，老百姓谁不喜欢大英雄。她就是太不爱说话，省略了太多。
　　如果说这些只是巧合，那么，后面的巧合，就让人产生了更深的误会。
　　姬贯虹面圣后，没先回姬府，却先去了一趟唐府，实是因为先皇因姬贯虹在西北大胜，一时兴奋过了头，想姬贯虹顺势拿下北境。但当时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适合如此仓促，因此退朝之后，当时正是文臣之首，同时又是工作狂的唐元州，就把姬贯虹请入府中，名义是为姬贯虹接风洗尘，实则要将暂缓进攻北境给确定下来。他们商议过后，姬贯虹因为疲累，又饮了不少酒，当晚就干脆在唐府歇下了。
　　而唐梨花刚巧那天又偷着打听唐府家有没有外人去住，她其实是想：万一唐雨沐在姬家的大军中呢？那他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于是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姬贯虹以为荣君把花扔给了他，是对他有好感，便决定上荣府提亲。而荣君以为唐梨花喜欢的、多方打听的，就是姬贯虹，于是为了她，答应了姬贯虹的提亲。
　　荣君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让父亲答应姬贯虹的提亲时，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她之所以会如此心痛，并不是因为她并不喜欢姬贯虹却要嫁给他，而是因为唐梨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才真真切切地让她心痛了。
　　荣太傅当时劝她，说姬贯虹这人野心太大，不适合她。她就问父亲，他觉得谁能配得上她？她父亲也觉得，天下的男人没有能配得上他女儿的，才导致她女儿都已经十六了，还一次都没有相看的人。这个姬贯虹虽然不比别人强多少，但也确实，别的男人也没比他强多少，反正都是看不上眼的，女儿嫁给谁本就没有区别，所以荣太傅就同意了。
　　一直到大婚之前，荣君才慢慢压下心痛，对唐梨花说：她是因为唐梨花才嫁给姬贯虹的，等到合适的时候，她再让唐梨花给他做填房。
　　唐梨花急了：“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你不喜欢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花扔给他？”
　　“我没扔给他，那花是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唐梨花不说话了，她甚至没有否认她有喜欢的人。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是荣君也无所谓，反正嫁给姬贯虹，和嫁给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但到了洞房之夜，姬贯虹还在前厅招待宾客之时，荣君却后悔了。她不能忍受姬贯虹碰她，她根本不能忍受任何一个男人碰她！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可以碰她，她看着在洞房里帮着忙活的唐梨花，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那个人，只能是唐梨花。原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唐梨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就在她们初见时，她从那脏兮兮的小脸上，看到那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干净纯粹的眼神。
　　那晚给荣君破的，是被逼迫的唐梨花，而姬贯虹后来看到的，是不久前刚染上血的白手帕。
　　从那以后，唐梨花不由自主地躲着荣君，荣君则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甚至更好。唐梨花终究做不到忘恩负义，也就始终没法离开荣君。
　　她们荒唐事做的不多，唐梨花也始终不让荣君碰她，但荣君也已经足够满足了，觉得这已经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大的馈赠了。
　　直到有一天，边境传来消息，说姬贯虹大军要回来了，荣君求唐梨花在姬贯虹回来之前，再给她一次。之后荣君忙着安排下人准备给姬贯虹接风，而唐梨花则给她收拾房间床铺。
　　而姬贯虹，因为急着见荣君，一路不停跑马，提前回来了。还没到家，先被聚餐的京中将士碰巧发现，拉着他要一起吃，姬贯虹“吨吨吨”干了三碗赔罪酒，就急忙往家里跑。
　　当时夜已深，姬贯虹又空腹喝了三大碗酒，而唐梨花正在荣君房中，穿着荣君特意给她准备的锦绣新衣，于是姬贯虹长达一年多的相思化作了狂风怒涛。唐梨花崩溃大哭，姬贯虹也终于认出来眼前人究竟是谁。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姬贯虹也压根不在乎这个整天冷着脸的陪嫁丫鬟，以为他是藏了要上位的心思，特意在这里等着他呢，根本没去想，家里压根就没有人知道他今天要回来。因此他带着惩罚的意味，丝毫不带一点温柔。
　　待荣君发现时，唐梨花已经晕死过去，而姬贯虹甚至拔剑要杀了她。
　　荣君当时就想杀死姬贯虹，只是更急于救治唐梨花。待唐梨花醒后，是她求荣君放过姬贯虹，不要为了她而损失国之栋梁。
　　屁个国之栋梁！荣君每天都恨不得姬贯虹去死，再难装出妻子的假面。而姬贯虹只以为荣君是因为自己移情别恋而恨他，每天除了拼命想挽回爱妻的心，就是想要杀了唐梨花。但是没两个月，他就知道了荣君和唐梨花都怀了孩子，唐梨花倒是无所谓，可他怕刺激荣君，所以一直忍耐着。
　　唐梨花先生了儿子，不到半个月，荣君的儿子出生。姬贯虹得知三儿子降世，觉得自己再没有忍耐的必要，没过几天就刺死了唐梨花。
　　荣君听说后，急怒攻心，只来得及让人把唐梨花的儿子赶紧送走，就晕死过去，被太医就救醒后，又浑浑噩噩将近一个月，才缓过来。
　　大家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才浑浑噩噩了一个月，没人知道，她在被太医救醒以后，就一直是清醒的，非常清醒。她都是装的，她在这一个月，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报复姬贯虹，如何偷偷布置，也在拖延时间，吸引姬贯虹的注意力。
　　所以一个月后，当她欺骗姬贯虹说，唐梨花在她刚生下儿子时，就把她们的儿子调换了，如今荣君的亲生儿子已经不知所踪时，姬贯虹是当真不知道，到底哪个儿子才是荣君生的。由于荣君的布置，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只有荣君从小到大就跟在一起的奶娘，那奶娘也是极疼爱唐梨花的。至于其他下人，虽然也有几个知道一些片面的真相，但由于姬贯虹常年在外，府中的下人无一不听命于荣君，更别说知道真相的那几个，都是荣君的亲信，所以别说姬贯虹没怀疑过荣君，其实整个姬府，都没人对这件事提出过任何疑议。
　　奶娘帮唐梨花敛了尸骨，她把梨花居原来的那家店盘下，改成后来的梨花居，其下埋着的，就是梨花居的尸骨。那梨花居，其实就是唐梨花的坟墓，但她却不敢去，她怕自己到了那里，太过伤心，控制不住情绪，被人发现端倪。
　　荣君后来建立了神秘组织，也是针对姬贯虹想要称帝的野心，需要自己有个有实力的组织，以便在必要时破坏姬贯虹的计划。她当时打着为姒姓的旗号，只是因为姒姓人由于被压迫太甚，更容易被联合起来。
　　后来，她在不断寻找姒姓人中可被吸收入组织的人时，无意中发现，姒珍竟然是唐梨花的胞姐。她那时伤心至极，指天怒问：为什么同生的姐妹，命运却如此不同？柳家人当然是她杀的，死得惨不忍睹。她劝说姒珍去宫中做神秘组织的探子，也是存了向刘仁安报复的心思，因为当初是刘仁安把唐梨花抱给了柳家人。但当她发现姒珍有着与唐梨花极为相似的性格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时常想着，或许唐梨花长大以后，该是和姒珍一模一样的，美好，而幸福。所以她放弃了姒珍，再没与她联络过。姒珍死后，她想，幸好她没有报复到姒珍身上，让她们姐妹得以在地下团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恨她。
　　再后来，荣君被发现她在神秘组织中的身份，从那以后荣君就不再管神秘组织的事，是因为她知道，姒重山反正也一定会阻止姬贯虹。
　　而她要做的，就是谋划这一天的到来，她该如何狠狠打击姬贯虹。姬贯虹没想过，她既然能在姬府悄无声息地挖通一条暗道，她也一样能在王宫悄无声息地挖通一条暗道。姬贯虹以为他派去看守荣君的，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可是他自己的亲信，又有多少是荣君早在姬府就已经认识，甚至有的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呢？
　　姬星移就是通过那条暗道，把她接到宫外，又让她做了圣女，才能让那些狂热的神秘组织众人听命于他们。至于姬星移，从小就已经知道了唐梨花是他的仇人，而姬贯虹，则是他最大的仇人。
　　荣君看向姬星移，姬星移就半跪在她身边。荣君抚摸着他的发髻，笑说：“你们都以为姬星移不够聪明，以为他坏，可是你们都忘了，他是梨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聪明，更不可能坏！他只不过是恨我罢了，所以偶尔忍不住，也会破坏我的计划。”
　　姬星移摇摇头。
　　荣君说：“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让你活在仇恨里，我能理解，因为我比你更恨我自己。”
　　她低头顶着姬星移的额头，“可是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住，我如果不复仇，我会疯！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也好，可是我宁可死，也不要疯！”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姬贯虹，大笑道：“如今我终于复仇了！哈哈哈哈……姬贯虹！你不是一向自诩最爱自己的嫡子吗？如今你知道姬云继就是你的嫡子，根本不是庶子，你心情如何啊？！哈哈哈哈……你每天都想着要亲手杀掉的那个儿子，就是你的嫡子，你心情如何啊？！哈哈哈哈……”
　　姬贯虹一直跪在偏向姬云继的方向，总想偷看他一眼，却又总不敢，闻言忍不住悲道：“你恨我，你可以杀了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云继，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儿子？！她也是你的亲儿子啊！”
　　“现在你想起来他是你的儿子了，早你干什么去了？就是因为你以为他是庶子，就是因为你以为他是梨花的孩子，你就要杀了他？！你活该！这些都是你自找的！无论我生的，还是梨花生的，他们都是你的亲儿子，有什么不同？！是你非要恨他，恨他是你以为的梨花的儿子！所以是你自己活该！可我也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没法不想到唐梨花！你本来还有机会，只要你不带着偏见去看他，我就不可能利用他来报复你！可我呢？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没法看着他，甚至哪怕一想起他，我就能想起梨花是因他而死，我的心中就只有恨！只有恨啊！啊——”荣君哭嚎起来。
　　姬贯虹也哭嚎起来。他爬向姬云继，想要说什么，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地哭嚎，向姬云继越来越快地爬去。
　　而姬云继，正坐在姒月姬身边，头枕着姒月姬的肩，脸朝下，看不到他的表情，双手被姒月姬牵着，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没因为荣君和姬贯虹产生一丝触动，又似乎，他已经死了。而姚驰音，已经坐在了他另一边，搂着他的肩膀，感受到他在自己怀里细微的颤抖。
　　他和姒月姬几乎同时说：“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