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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残酷cruelty.4 ...

  •   安德森区是中产阶级集中的区域,这里不及忒弥斯河两岸的繁华,却呈现出具有生活气息的热闹。如果忒弥斯河是地上的弦月,那安德森区必然是称托月亮的星星。

      沿街的商店在放当红歌星安·德洛林的新专辑,这里没有新闻,没有混乱,年轻漂亮的女孩敢独自一人站在街边打着电话,对着电话对面的人大发雷霆;一群孩子抱着滑板,大笑着从店铺门口跑过去;上班的族群才下班,学生社团活动刚结束回家。一切是那么温馨平常,是与爱弥尔区完全不同的景象。

      陆帆凯站在街边,靠着路灯抬头看向街对面。白人警察在他周围走来走去,余光紧紧盯着他。街道对面停了一排的车,开有美甲店、小商店和饰品屋,楼上是住宅,一个穿着老旧的亚裔在街道对面盯着一直看,鬼鬼祟祟的让人心生怀疑。

      陆帆凯在犹豫,数个小时前他才惹陆帆江发了一通脾气,陆帆江将手里的杯子朝着陆帆凯的脸扔过去,指着门决绝地让陆帆凯从他的房子里滚蛋。

      房间的灯没有亮,陆帆江应该在他的工作室里,他工作的时候总是百分之百地投入,他可以小心一些,找到戒指后离开,不会惊动到陆帆江。

      他走上楼去,摸出钥匙插入孔里,小心翼翼地转动锁芯,轻微啪嗒的一声,门应声而开。窗帘拉得很严实,屋里很暗,什么都看不到。

      陆帆凯没有开灯。

      他离开监狱后跟着陆帆江回到这里,屋子里很乱,也很脏,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烂的酸臭味,衣服、袜子、睡衣丟了一地,地上有破碎的玻璃,墙壁上有一块已经干涸的棕色水痕,也许是咖啡,也许是茶,一条五彩斑斓的颜料痕迹连接浴室和一扇紧闭的门。

      陆帆江进屋后,就叼着烟去洗澡。他讨厌到外面去,他坚信外面的世界是令人作呕的垃圾场,哪怕他把自己生活的区域打理成分尸现场,他也相信他的领地是最干净、最纯洁、最无可挑剔的。

      陆帆凯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站在门边无从下脚,他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进浴室弄点水将地面和墙壁洗干净。

      他推开门进去,将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陆帆江仰躺在浴缸里,他两条纤细苍白的手臂搭在浴缸边,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他似乎是睡着了,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搭下来,洒下一片幽暗的影,遮住眼下疲惫的乌黑。

      指间的烟无声无息地燃着,烟灰太沉重,飒飒掉到地上。陆帆江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到站在浴缸旁一脸漠然的陆帆凯。

      陆帆凯把手上雪白的浴巾抖开,说:“水已经冷了。”

      陆帆江难得能入眠一会儿,却没能休息足够。他仰起头,捂住眼睛,长长地叹息,疲惫地说:“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烦人?以前小的时候是烦人鬼,现在长大了也还是,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一点?你就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要动不好吗?”

      陆帆凯嘴唇动了一动,没说话,沉默地举着浴巾,进退不是。哗啦一声,陆帆江扶着浴缸边缘站起来,他将烟咬在嘴上,一步跨出浴缸,背过身去把手伸进浴衣。

      他背过身的一瞬间,露出背上一条长长的、如粉色蜈蚣的伤疤。陆帆凯把浴衣放下,陆帆江就把腰带系上,从浴室走出去。

      他对焕然一新的客厅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紧闭的房间推门进去,又一脚将门重重踢上,把所有人包括陆帆凯隔绝在外面,那是他的绝对禁区,杜绝任何人入内。

      陆帆凯还有话问他,比如陆帆江是怎么知道他在监狱的,他又是怎么让他提前释放的。但陆帆江显然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更别提需要解释一大堆的话题,他只会觉得他很烦。

      陆帆凯坐在整理干净的沙发上,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开始昏昏欲睡。房门忽然打开,他弹坐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陆帆江。

      “给我找Ritalin,可能在浴室,可能在厨房,哪里都有可能,找到了倒杯水过来。”他说完又把门摔上。

      “……”陆帆凯将口袋里的药盒拉出来,是刚才整理房间的时候在茶几上发现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起身去楼下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牛奶,上楼时他顺手将药丢进垃圾箱。

      他回去将牛奶煮好,去敲陆帆江的门。

      陆帆江拉开门,陆帆凯把牛奶递给他,“你看起来很累,喝完这个先去休息吧。”

      陆帆江抱着手臂靠着门框,他把被子举到头顶晃了晃,看着里面的液体慢悠悠晃了一周,他低下头看陆帆凯,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说:“你知道我有乳糖不耐症吗?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Ritalin不是好东西,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服用;你知道我对你很差劲,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你知道我需要休息,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清醒。”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陆帆凯看着他说。

      “……哈哈。”陆帆江笑了起来,他夹着烟的手朝陆帆凯伸过去,将他的额发掀上去,露出被头发挡住的眼睛,“小凯,你真是个傻瓜,无可救药的蠢货。你要是没有我的话,该怎么办呢,在这个该死的阿达多,你要怎么活下去呢?”

      “如果你不喜欢阿达多,我们可以离开。”

      “说得真轻松啊,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我在付出。”陆帆江推开他,揉着额头焦躁地说:“好了,把Ritalin给我。”

      “我在存钱,我们能离开……”

      “把Ritalin给我,不要让我再说一遍!”陆帆江冲陆帆凯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脸也涨得通红。

      陆帆凯平静地说:“我扔掉了。”

      “fxxk your brains out!”陆帆江气得将手里的玻璃杯丢过来。

      陆帆凯看着沙发,没有开灯,他勉强辨认出那里有人在躺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踢开地上的烟头,在沙发旁蹲下来。陆帆江躺在沙发上,呼吸有些急促,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手背触碰到的地方一片滚烫,似乎是发烧了。

      陆帆凯去卧室抱被子出来搭在陆帆江身上,在浴室找了一块毛巾放到冰箱里冷藏一会儿,拿出来给陆帆江降温,又给他喂水换毛巾。但忙活半天也只是空转,陆帆江的体度还是没降下来。

      陆帆凯准备去药店买点退烧的药,才站起来,就被陆帆江抓住手一把拽坐到地上。

      “小凯,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陆帆江仿佛呓语一般,脆弱地说。

      陆帆凯坐在地上,陆帆江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身体贴到他的背上。病人身体的灼热轻易渗透两层布料传递过来,陆帆凯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今夜万籁俱寂,能听到雪落下沙沙的声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安静地相处过了。很久以前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对方。

      两人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外面北风呼喊,陆帆江说明天也许会下雪,他们要起得比其他孩子更早,在干净的雪地上先留下两个人的脚印,然后写很大很大的江和凯。

      他们兴奋得睡不着觉,导致第二天起晚了,不幸的是他们被骂了一通,被罚扫一个礼拜的厕所;幸运的是,那天没有下雪,没有人抢先留下脚印。

      那个时候的心情就是那么简单,后来他们长大了,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在雪地上写字这种简单的娱乐已经无法让他们满足。他们有了更高的目标,为那个目标一直奔跑、奔跑、奔跑,终有一天,他们要么精疲力尽倒在半路,要么就冲到终点获得幸福。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能站在一起感受喜悦吗?

      “喵~”奶声奶气的猫叫声让陆帆凯回过神。

      他抬头看去,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一道口,一道光从那里投落进来。一只黑色小猫站在窗帘前,它摇晃着尾巴,冲陆帆凯亲昵地叫唤。陆帆凯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小猫似乎听得明白,不再出声,迈开腿哒哒哒向陆帆凯跑过来,扒着他的裤腿,爬到他怀里躺着。

      陆帆凯靠着沙发,尽职尽责地当抱枕兼睡垫。

      陆帆凯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站在水边,他往水里看了一眼,水面上有一道巨大的狼影,那头狼有强壮的身体,光滑的皮毛,金色的眼睛,锋利的獠牙,漂亮极了。

      一支箭从身后射出来,猝不及防射穿狼的身体。它仰头哀嚎一声,又有更多的箭射过来。它的身体被数千万支箭射得千疮百孔,它的爪子也被箭射穿,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它从岸上跌下去,砸起万丈水花,巨大的身躯慢慢沉向幽暗的水底,血从它的伤口流出来,将水染得浑浊,那些跳下水想要寻找尸体的,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梦境冰冷诡异又弥漫着一种不可排解的哀伤,陆帆凯睁开眼睛,他还在陆帆江的住处。

      外面汽笛声接连响起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也响起来,似乎已经是早晨了。回头一看,陆帆江还没醒,他的呼吸已经平缓,体温也降了下来。陆帆凯拿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把小猫放到地上,把客厅再收拾一遍。

      做完这些,陆帆江还是没醒,陆帆凯也没有叫醒他的打算。他抱上猫,轻轻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开门走了。

      关门声响起,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枕头下摸索半天,摸出一支烟。

      那只手把被子推下去,陆帆江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他盯了一会儿,咬着烟跳下沙发,赤脚快步走上阳台。他趴在护栏上向下看去,楼下雪地上足印凌乱,认不出哪一个是陆帆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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