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35、审判jugde.7

　　陆帆凯惊恐地睁开眼睛，他盯着天花板，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却仿佛有千斤石头压着，让他一呼一吸都极度困难。
　　“看来做噩梦了。”耳边年轻的声音响起来。
　　陆帆凯一惊，他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倒着椅子坐，放在椅背上的平板上放出的光照亮他年轻的脸庞。
　　陆帆凯试图坐起来，全身都像木头般僵硬，完全不听使唤。浑身的意识逐渐复苏，他的全身都痛，仿佛每个环节都被拆开重新拼装起来。他脸上平静的神情因为疼痛开始扭曲起来。
　　“你真厉害，全身骨头几乎都断了还能提着将近十公斤重的箱子走到陆帆江的公寓。”少年认真思考一下，说：“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吧，为了某些不得不完成的事，绝对不会死……之类的。”
　　陆帆凯平躺在床上，他现在没办法用脑子去处理少年的那些话，此刻他的脑袋近乎空白，长久的沉默后，他迷茫地问：“你是谁？”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Hale，陆帆江的朋友，或许有些关系的路人这种描述更为准确。”少年道。
　　“陆帆江……”陆帆凯闭上眼睛，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Hale的下巴靠在平板边缘，他盯着病床上的少年，考虑要不要让护士过来检查一下他的脑补是否也出现了问题。
　　在他怀疑之际，陆帆凯已经睁开眼睛，他问：“我的箱子呢？”
　　“箱子在公寓里，不出意外的话，陆帆江应该看到了。”
　　“……谢谢。”陆帆凯轻声说。
　　他说完话后别过头去，眼角有些湿润。
　　他跟陆帆江不一样。Hale迟疑着确认这一点。
　　陆帆凯看起来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Hale看着电子屏幕上的信息，他已经给陆帆江的电话发送了无数条消息，但陆帆江一条也没有回复，这不大合理，按理说知道自己重要的人出了意外，不应该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吗？
　　不过想想对方可是陆帆江，用常理去揣度才奇怪。
　　床上的陆帆凯看起来有些可怜，Hale难得有些生出同情的心情，他随口问：“有什么想做的吗？”
　　陆帆凯摇头。
　　好吧。Hale耸肩，继续往下刷新闻。
　　“今日艺术画廊速报：著名艺术家杜克·亚历山大·唐纳利的十张非油画练习稿拍卖出三百六十五万令的高价。众所周知，杜克·亚历山大·唐纳利作画以一笔呵成却依然保持高度完成而出名，并且都是油画作品。这十张练习稿为碳水笔创作，同样保持了没有草图却拥有高完成度的出色水平。经买家安德鲁先生允许，我们有幸看到这十张练习稿……”
　　Hale看到陆帆凯看过来，他问：“感兴趣吗？”
　　陆帆凯点头。
　　Hale把椅子掉头，靠着床边跟陆帆凯一起看，镜头扫过十张练习稿。
　　第一张，白色的纸上长出杂乱的黑色丛林，两个白色的小人背贴着背站在入口，一个黑色的眼睛看向画外，一个扭头看向身后的丛林。
　　记者的脸出现在镜头中，他指着画介绍说：“杜克·唐纳利的画作向来以阴沉冰冷而著名，仿佛直指人心黑暗，这十张练习稿也延续了他一张的风格。这组图将带领读者游历一个诡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入口正是这片黑暗的丛林。”
　　零头继续往下移动，陆帆凯一愣。
　　第二张图的丛林如同一把大开的剪刀，一颗黑色的脑袋落在剪刀下方，黑林中，还有许多白色的剪刀，两个白色的小人穿行在剪刀中。
　　第三张图中，一串黑色的人影行走在白色的纸上，每个人被枷锁束缚双手，被铁链链接脚下，他们的嘴巴上出现禁条，头顶有如同王冠一般的火焰在燃烧。
　　……
　　镜头扫完所有的稿子，最后回到记者身上，他抱住自己的身体，浮夸地哆嗦了一下，夸张地说：“我好像从地狱走了一趟回来，真是可怕。安德鲁先生为何对这组图情有独钟，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Hale将视频翻到评论区去，有夸赞这组图可怕的、也有表示这组图就算是小学生也可以画得出来，还有人质疑这是洗钱的套路。
　　“你怎么看？”Hale扭头看陆帆凯，问道。
　　“嗯？”陆帆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看不明白这组图。”Hale说：“陆帆江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明白他画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所有的文艺理论，了解很多艺术家、画家，可他也不在乎。”
　　Hale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寻找适合描述陆帆江那种天马行空的比喻。
　　“他有自己的世界。”陆帆凯平静地说。
　　“没错，就是这样。”Hale点头，“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像倒垃圾一样倒出来，不在乎别人能不能理解。而极度自我的结果有好也有坏，好的结果是他的天赋足够支撑他在作品中表达自我意识而不是使一切毁灭，坏的结果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心里的世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你在意他的想法？”
　　“不，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天才还是疯子，那事关我接下来要怎么做。”Hale靠着椅背，眼睛盯着陆帆凯，“我想，你也许是那个能理解他的人。”
　　陆帆凯皱眉：“你要做什么？”
　　“没必要那么防备，只是拿回署名权并且将利益最大化而已，陆帆江也同意的。”Hale笑了笑，说：“我有点意外，陆帆江那种人居然也会有人愿意维护他，不涉及任何利益，纯粹地维护。”
　　“陆帆江没……”
　　“陆帆江没那么糟糕，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的家庭不完整、人际关系畸形、社会价值被否认、被虐待、被排挤、被侵犯……这些辩解的话听得太多了。可他就是很糟糕，他也成了举起屠刀的侩子手，这就是客观事实，就是结果。”Hale说：“就算是罪犯命运再如何悲惨，舆论再如何同情，法官也不会因此减轻刑法，罪犯可怜，受害者同样可怜。你要怎么为陆帆江辩解呢？”
　　“……”陆帆凯嘴唇颤抖，“如果这样，纵容者也应当同罪。”
　　“哈哈哈，你真‘善良’。”Hale忍不住笑起来，“难怪陆帆江肆无忌惮，无论如何伤害，那个受害者一定会原谅他，给他归处。a simpleton and inglourious Basterds.”

　　陆帆江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抽纸擦了擦，心说：外面果然一团糟，什么水污染、环境污染、光污染、空气污染，还有一群两条腿走来走去的怪物。
　　不该给杜克脸面到外面来的。
　　几个小时前杜克在电话里这么跟他说：“Joe，一起吃个饭吧，我会给你Key的消息。”
　　真无聊，陆帆凯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死了也跟他没关系，反正有的是人会去祭奠他。
　　一个歌手和大提琴手走到陆帆江身边，温和地询问他是否需要音乐。
　　“我不想在餐厅睡觉。”陆帆江随口说。
　　歌手和大提琴手的脸瞬间就黑了，歌手保持理智说：“抱歉，打扰了。”
　　正要离开，突然被陆帆江叫住，“念诗吗？”
　　歌手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可以的，您喜欢哪里的诗歌呢？”
　　“随意。”
　　“好的。”
　　歌手和大提琴手低声商量一下，拉起一支曲子，陆帆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间灰蒙蒙狭窄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的金色头发的女人，还有从她眼中滑落的眼泪。
　　“我很孤独。
　　我香烟的烟雾，感到厌烦。
　　我的座位，恼怒不堪。
　　我的悲伤像是群鸟在季节里寻找一片谷田。
　　我了解欧洲的女人。
　　我了解他们的文明，令人感到厌倦。
　　我去过印度，去过中国。
　　我去过整个东方世界。
　　但去哪里我才能找得到，
　　一个女人，梳理我金色的头发。
　　一个女人，瞒着我，在钱包里藏着糖果。
　　一个女人，在我赤｜裸时妆扮我。
　　在我跌倒时扶起我……”［1］
　　（诗歌转自微博亚非文学bot）
　　听众抬抬手，朗诵和音乐停下来。
　　“能让我录一个音吗？”陆帆江从怀中拿出一支录音笔，歌手和大提琴手有些惊恐地盯着录音笔。陆帆江不明所以，又摸了一下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摸出几枚硬币和一瓶药，他说：“小费一会儿给你们，多少都行。”
　　歌手点头，同意了。
　　杜克赶到的时候，陆帆江正在挑剔音乐感觉不对、朗诵语气不行，那个歌手和大提琴手脸上已经开始带上肉眼可见的怒气了，陆帆江终于拍了拍大腿，说：“对了，就要这样带着一点力量才对，我们开始录吧。”
　　杜克生怕他惹出什么麻烦，走过去给歌手一笔不菲的小费，还跟他们道了歉。
　　他回头看陆帆江，这个任性的养子没像以往那样炸起来，他靠着椅背，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杜克坐下来，陆帆江闭着眼睛轻轻地哼着刚才的乐曲。
　　“《杰奎琳的眼泪》，很不错的音乐。”杜克说道。
　　“……”陆帆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先前预约的餐品上桌，陆帆江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虾，他终于开口说：“虾没脑子，你也一样，没脑子的东西总是能轻而易举破坏别人的好心情。”
　　“Joe，恶意的言语不能让你的愤怒烟消云散。”
　　“这种表达方式仅仅只宣泄了我心里千分之一的憎恨，我已经非常温柔了。”陆帆江把叉子丢在盘子里，他站起来，说：“我还是没法冷静地跟你呼吸同样的空气，Bey.”
　　“Key的消息。”
　　“……去你妈。”

作者有话说

　　［1］转自微博亚非文学bot 2020.3.27微博《给妈妈的五封信》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