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15、憎恨hate.2

　　一行人站在单人病房外，陆帆凯看着门上的影子，半响手才抬起来，落在门把手上。
　　“拉芙，可以让我一个人进去吗？”陆帆凯低声说。
　　“随便你，反正里面的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拉芙瑞塔转过头去。
　　“谢谢你，拉芙。”陆帆凯推开门走进去。

　　窗外城市阑珊的灯火穿过玻璃窗洒落在雪白的被子上，陆帆凯回头看了门外的人，将门推关上。他走到窗前，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伸手将窗帘拉上。
　　他拉开被子一角，慢慢躺下去。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脸庞，即便黑夜的颗粒在两个人中间浮动，他也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脸庞。

　　毫无血色的面容，紧紧皱起来的眉头，下眼睑浓重的黑眼圈。
　　这具躯壳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了。
　　陆帆凯闭上眼睛，用耳朵捕捉微弱紧促的呼吸声，那是生命的律动，只要这个声音还在，那么面前这具身体就还有温度，冰冷的灵魂就会继续住下来。

　　门外站着的四个人，老板靠着墙，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女人面对门站着，盯着门板一脸冰冷。白头发高大的男人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脸上微微笑着。
　　贝恩觉得这三个人之间有一种尴尬的气氛，他这一瞬间有点尿意，但莫名地不敢动。

　　杜克的手从口袋中伸出来，他朝金发女人伸出手去，笑着说：“我是杜克·压力山大·唐纳利，Joe和Key的养父。”
　　拉芙瑞塔看了他一眼，她抬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握住杜克的手笑了起来：“从来没有听Key说过他有亲人朋友，没想到会有机会一次性见到养父和朋友。初次见面，我是拉芙瑞塔。”
　　她扭头看向另外两名男性，同样朝他们伸出手去。
　　“非常感谢你们及时将Key送来医院。”
　　“应该的。”老板回握住她的手。

　　“我也非常感谢你们将Key送到医院。”杜克向老板伸出手去。
　　老板看了看他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就放开了。
　　杜克轻叹一声说：“Key很久以前就离家出走了，我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居然在离Joe那么近的地方，还交了一群朋友。”

　　老板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拉芙瑞塔，问：“冒昧问一下，Key遇到了什么事，他看起来非常糟糕。”
　　“不知道。”拉芙瑞塔眼珠一转，“也许是上哪里惹祸去了吧。”
　　“陆帆凯不是会主动去招惹麻烦的。”
　　“是吗，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烦，可不是主不主动招惹的问题……这个借我。”拉芙瑞塔抽掉老板手中的烟，朝吸烟区走去。

　　“听起来，Key似乎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杜克笑了笑说：“接下来Key就交给我照顾吧，我会弥补这些年他所失去的一切。”
　　老板不语，他盯着杜克看了片刻，出声问：“杜克先生，虽然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陆帆凯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他跟病房里的人关系似乎并不差，但是对你这位父亲，他貌似不是非常尊敬。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板问得很直接，语气神态并不是那么严厉，但贝恩在旁边听着，还是感到些微的不适。老板话语中的意思，就像是在指责Key离家出走、受伤的责任都在杜克这个养父的失职。
　　杜克对于这个针对他的指责没有生气，他平静地请两个人坐下来。

　　“Key离开确实是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好。”杜克说：“是我忽视了Key的心理因素。我是Joe和Key八岁的时候收养他们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吧，那个时候我和前妻婚姻濒临破灭，但我们并没有想要离婚，反而寄希望于孩子能够粘合快要破碎的家庭……”
　　杜克低头笑了笑，有些释怀，十多年前，足够人看透世事，放下沉重的枷锁。
　　“不过妻子身体不太好，不适合生孩子，我们决定在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我们希望那个孩子健康、活泼、开朗，为我们那个家庭带去生机。那个时候的Key跟现在不太一样，那会儿他非常活泼，笑容灿烂，我和妻子去孤儿院时，他和孩子们在小小的运动场上踢球，一马当先，赢球以后，他跑向另一个男孩，跟他一起庆祝。无论怎么看，那个孩子的身体和心理都非常健康。我和妻子当即决定领养Key。”

　　贝恩有些意外，他跟陆帆凯认识不久，但他大概也猜测得到陆帆凯出身并不好。没想到陆帆凯其实有一个中产阶级的养父，还有开朗活泼的时候。
　　他皱着眉想陆帆凯现在的样子，怎么都没法联想到他像正常的男孩那样在球场上踢球，肆无忌惮的大笑。他就像阴沉沉的阿达多，阴郁、沉默、冰冷，没有人能想象阳光普照在灰白色和参差不齐的楼房上是什么模样。

　　杜克继续说：“院长将Key叫到办公室见我们，告诉他领养情况，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们。无论院长说什么，他都摇头，并且快要哭起来。接着，另一个男孩就冲进来，把Key护在身后。那个男孩是跟着Key去办公室的，我和妻子都非常惊讶地发现那个男孩跟Key一模一样。”
　　杜克抬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说：“那个男孩就是Joe，他们从受精卵时期开始，就在一起了。他们在母亲的子宫中不断发育形成胚胎，然后单个胚胎分裂成两个胚胎，但他们并没有完全分离，所以在他们出生以后，他们的背部是连在一起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连体婴儿。”

　　贝恩像在听奇幻故事一样，感到非常惊奇，不知道拉芙瑞塔小姐知不知道这件事呢？他扭头看向吸烟区，拉芙瑞塔并没有从里面出来。

　　“不过好在两个孩子的脊柱发育正常，只是皮肤连在一起，所以就算分离另一个孩子也能存活。不过其中一个婴儿在母亲体内时，营养被另一个孩子剥夺，所以出生下来后身体非常虚弱，在小时候进行手术分离担心那个孩子发炎，所以希望他们再长大一些，有了免疫力再进行分离手术。所以直到六岁以前，Joe和Key都一直一直在一起，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影不离。所以两个人的感情非常特殊，院长建议我和妻子如果想要收养Key的话，连同Joe一起收养。
　　“但我们并没有考虑好收养两个孩子，我们都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担心同时兼顾两个孩子，会无意识偏袒另一方，让另一个孩子受伤。但我和妻子又非常喜欢Key，商量过后，我们决定收养两个孩子。
　　“我和妻子以为照顾两个孩子会手忙脚乱，然而那两个孩子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非常独立了。我和妻子逐渐发现，他们两人身边有一种壁垒，他们不愿意叫我们爸爸和妈妈，也不愿意主动跟我们接触，不只是我和妻子，他们在学校里也没有任何的朋友，也不跟附近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我和妻子非常担心他们的心理状态，跟他们谈话，带着他们去看了心理医生，都没有用。这一切的转机出现在我跟妻子离婚以后，我感到非常沮丧，没有时间照顾两个孩子，但Key安慰了我，我非常感谢他。”

　　“听起来一切都非常正常，”老板靠到椅背上，他歪头看着杜克，说：“正常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应该会慢慢敞开心扉接受你的才对。”

　　“确实，但那只是Key而已，Joe并没有打算接受任何人的意思。Joe的占有欲非常强烈，他讨厌别人入侵他的领地，也讨厌别人跟Key接触，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把Key当作自己的私有物了。我是观察他们很久后，才发展他们周围的壁垒，是由Key一个人所建造。
　　“Joe身体比较虚弱，他从小开始身体就不是很好，我最初只想收养Key，但收养他们以后，我其实在Joe身上花的心思更多。那个时候我以为Key的心态更加健康，所以我希望能让Joe敞开心扉，所以我更加关注Joe，却没有想到Key会不会因为不等量的关注感到失落。那段时间，Joe和Key经常争吵，并且不愿意告诉我原因，Joe也不允许我插手，等我回过神的时候，Key已经离家出走了……”

　　杜克止声，整条长廊静悄悄，将就才听到他长叹一声。

　　贝恩回过神，他的目光落到病房门上，眼睛里射出的眼神犀利，似乎想要看穿那扇门，看到里边躺着的人。
　　怎么看那个叫Joe的家伙都很过分，对养父的好心不在乎就算了，对Key还那么恶劣，明明Key自己都病怏怏地都还要来看他，一点都不值得，反正他肯定也不在乎。白眼狼！农夫与蛇！

　　高跟鞋的声音从吸烟区传来，贝恩扭头看去，拉芙瑞塔补上了妆，一改倦容，鲜艳美丽。她向对面的三个男士说：“快五点钟了，我得回去上班了，再会。”
　　“陆帆凯呢？”老板问。
　　“他答应我不会乱跑就不会乱跑，他可是很体贴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