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和遗事》虹珊

88、第 88 章

　　郭贵妃接连几夜做噩梦，怎么也睡不好，今日一大早在太极宫里紧张得走来走去。待看到陈弘志来了，才放慢脚步，焦虑地道：“快讲。”
　　陈弘志赶忙上前道：“娘娘放心，圣上毫发无伤，前日在延英殿那李文饶只说请圣上允许萧太妃陪葬先皇陵侧，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小人不敢即刻来报，怕圣上起疑，还望娘娘宽恕则个。”
　　郭贵妃放下心来。
　　陈弘志又道：“还要贺喜娘娘。那萧太妃果然身手不凡，幸好娘娘建议在大角观布下天罗地网，不曾走了她。圣上定会感念在心。”
　　郭贵妃道：“王守澄这次回来看来是诚心向着我们了。他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幸好他知道如何对付西域幻术。”
　　陈弘志道：“叫郑注。”
　　郭贵妃道：“赏他。”又道：“圣上这几日又在蓬莱殿？”
　　“可不。而且圣上这次让人把铺盖和奏章都送到蓬莱殿了。看来是要在蓬莱殿长住下去了。”陈弘志一边说，一边瞅着郭贵妃的表情。看郭贵妃脸都气歪了，赶紧住嘴不再说。
　　许久，郭贵妃脸色才平和了，缓缓道：“那圣上那边最近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陈弘志道：“俱是些歌功颂德的表章。喔，对了，”他想起来什么，“只有刑部侍郎韩愈上了一封谏迎佛骨的表章，说什么‘佛已死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应该将这骨头‘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世之惑。’圣上气得大声念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跟淑妃说要处死这人。”
　　郭贵妃道：“这有什么，那些谏官哪个说话好听？”
　　陈弘志小心道：“可是圣上是为了淑妃祈福，才把佛骨迎入宫中的。”
　　郭贵妃眼前一亮道：“哦？”她小心地打磨着自己前些日子不小心折断的指甲，“把我哥哥找来，再找些人散布流言。”
　　陈弘志应了就要走。
　　郭贵妃笑了笑，拦着他道，“你与若宪也许多年了，在宫里怨旷无聊。本宫想成全了你们，赐你们一间宅邸，你们买几个婢女，好好过生活。你挑个好日子，再来回禀本宫吧。”
　　陈弘志大喜过望，流涕：“谢贵妃娘娘。”
　　蓬莱殿那边，银铃儿拿了梨洛要的书，看金铃儿在殿门那里偷瞧，却不进去，起了作弄她的心思，在她肩上使劲一拍。金铃儿唬了一大跳，差点咬了自己舌头，扭头让银铃儿悄声。殿内宪宗气冲冲道：“韩愈也太可恨了！他说我奉佛太过，我可以容他。他说什么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这是什么话？咒我早死吗？他一个大臣，这么狂妄，朕决不能赦他！”
　　梨洛轻声道：“臣妾听说，百姓为迎佛骨，家贫却豪掷千金，家破人亡者有之；病甚却不求医药，烧头灼膊者有之，的确有些不像样子。再者裴相等人都为韩大人说情，如果不是韩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怎敢说出此番大逆不道的话来？梨洛不懂朝纲，只知圣上以太宗为榜样。太宗曾说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夫王者，高居深视，亏聦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所以太宗不杀魏征大人，圣上若杀了韩愈大人岂不落人以柄。”
　　宪宗脸色稍平，道：“朕怎么不知道要是杀了这些谏官会授人以柄，使大臣惜禄而莫谏，小臣畏诛而不言。只是韩愈说朕’事佛求福，乃更得祸‘，朕为你祈福，他出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梨洛道：“祸福天定，岂因人言而轻改。圣上不必往心里去。”
　　宪宗赞叹地点了一下梨洛的额头：“还是你厉害，把帝范背这么熟，拿出来压我。”
　　梨洛把手背在身后，歪歪头道：“我可不敢压圣上。”她只穿了十分合身的瑟瑟霞衣，耳坠珠翠，愈显得柳腰娇柔，春山妖娆。
　　宪宗道：“是吗？朕许了你压朕。”转身把梨洛抱在身前，卧在榻上。
　　银铃儿吐吐舌头，幸好没进去。看金铃儿面红耳赤，起了促狭心，笑道：“姐姐看得好高兴啊？只怕先前不是要进去侍候娘娘，是在那里偷看圣上吧！”
　　金铃儿脸更红了，掩了殿门，就要掐银铃儿的嘴，娇嗔地压低了声音：“叫你胡说！”
　　殿外轻阴覆窗，寒气渐消，春日终于要来了。
　　宪宗望着身边熟睡的梨洛，暗自发愿，“年少时，我不敢袒露真心，也不知真心为何。我只想成为一个有为明君，重振我大唐。我现在做到了，梨洛。我也终于敢说，我不管这皇家的宿命如何，此生余愿，便是与你白头偕老。如有来世，再堕人天，亦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