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无命公子

38、枭（4）

　　〖三十六阙〗

　　※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的爱的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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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王终于再次看到了美人的笑靥如花，在高高的城墙之上。
　　那的确是美景，怎么能不美呢？除了帝王，除了倾国之力，谁能让黑夜明若白昼？谁能让山峰在一夜之间燃烧？谁能让传说中的火龙降临人间？谁能？！
　　一夜鱼龙舞，君王与美人高踞于山的最高峰，看着这比银河更为壮观的奇景，兴奋地以为自己已经羽化登仙。
　　可是诸侯们愤怒了。
　　怎么能不愤怒呢？
　　峰火燃起来，只有他们最明白其真正的意义。兵者国之大事。
　　他们必须带领数万人马奔赴前线，将敌人阻挡在烽火台之外，否则一旦敌人越过了烽火台，他们的家园将暴露在强盗的火把与刀剑之下，他们的妻女将被□□，他们的家园将被毁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能保卫家园的男儿是最大的耻辱。
　　刀兵一起，将国无宁日。十万军队一天的军粮是多少？
　　谁给他们提供取暖的衣服？谁给他们的战马提供粮草。
　　如果君王考虑这些问题，诸侯们自然可以轻松一些。
　　可是君王不想，就必须他们来想。说到底这个国家是君王的，也是他们的，而归根到底是他们的。
　　而热血沸腾的少年们则迫不及待地要建立功名。
　　这在上一次烽火燃起时已经有一些英雄产生，荣誉是他们最需要的安慰。
　　可是当他们在半夜里奔赴到峰火台下时，没有看到半个敌人的身影。
　　只看到高台上置酒欢宴的已经醉眼迷离的君王，还有那个传说中美艳绝伦的宝妃。
　　来，来，来……
　　给大夫们斟酒压惊，无妨，无妨，我知道，敌人不会来，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嘿嘿，我当然知道，来，来，来，劝君更进一杯酒，但愿长醉不愿醒……

　　君王无视怒气填膺的诸侯，只想再多喝一杯。
　　微臣的将士们如果没有酒喝，臣下怎么能喝呢？！
　　诸候们话语里暗含机锋，是为讽谏，希望君王能考虑一下臣子们的感受。
　　他们？蝼蚁而已，何足挂齿，来，来，来，喝酒。
　　君王见诸侯不喝，就自己喝下。
　　诸侯们只好也跟着喝下，他们的军队还在身后等侯，而他们在喝酒，这让他们羞愧难当。
　　就是在那一刻，诸侯们觉得君王不再可以相信。

　　可是同样的故事还在上演。
　　因为君王他想看到美人的大笑。
　　第三次烽火点起来的时候，原本十八路诸侯只到了五个；
　　第四次烽火点起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最为忠心的诸侯领兵到了；
　　第五次烽火再起时，那两个诸侯仍然到了，但他们没有带领任何军队，即使是他们，也不再有号召军队的威信
　　可是这次敌军却真的来了。
　　他们在中州的密探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向敌军密报，约好以烽火为信大兵入侵。
　　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原本用来通报已军援助的烽火台成了通知敌军入侵的信号。
　　这恐怕是修建烽火台的先帝先王们做梦都想不到的。
　　可是正如奇迹都是人创造的一样，愚蠢也是人造成的。
　　当敌军攻进烽火台时，君王看着敌军潮水一般涌来，水涌山叠，而卫兵们却兵败如山倒，各自奔散逃生，他却没有了一贯的纸醉金迷，至少那一刻他看起来极为清醒，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美人儿，孤并不害怕死亡，因为孤看过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笑，即使是天下又怎比得上她万一呢。
　　美人儿，你怕不怕？或许是孤拖累了你。
　　美人却说出一句令他心惊肉跳的话：其实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美人姒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恶毒的光，这种光使她在一瞬间变得美丽而可怕，像吐着信子的美女蛇。
　　这早在我的计算之中。其实即使我早已忘记应该笑，进宫久了那也可以恢复。可是我没笑的理由。
　　这天下，谁可担当我的笑？
　　我一出生来，就被父亲所抛弃，甚至一个歪嘴的师爷都可以决定我的人生，在他们看到我的美丽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有你之外的所有男人。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其他男人会是什么样。
　　而你，虽然宠爱我？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君王摇了摇头，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从来未曾了解过美人，亦未曾试图去了解，于他而言，他只要她的美貌便可，事实上她除了美貌真的什么都没有，至少对他而言。
　　而美貌，对于她自己来说，却并不十分重要。
　　敌军越来越近了，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脚底在晃动。
　　我恨你们，所以我想要你们都死。你们，所有人。
　　美人姒似乎觉得不解恨，在君王的惊惶之中抽出君王的佩刀手刃了君王，然后回首望望那将黑夜照亮若白昼的辉煌明焰，纵身跳下了烽火台。
　　这便是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对别人而言，只是一个荒唐若梦的故事，被用作警戒，于我而言，这是我的第一世，在那一世，我被自己的父亲背叛。

　　我听见自己如是说，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似乎与我完全无关，又似乎感同身受，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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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曲折动人的故事。枭如此评价。
　　难怪你一直都不笑，原来这是前世流传唯一不变的特征。
　　枭在暗示什么？我仔细想了一想，发现自己果然从来不曾笑过。

　　讲完了这个故事，我突然发觉枭已经不像初见时的神秘可怕，只是他的眸子依然深邃。
　　枭，这不公平，我也想知道你的前世，就从第一世开始。心的交流在于裸露，从里到外个遍，像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样，有头有尾，才好方便分析，最后方便聆听者决定以何样的表情来配合诉说者，是怜悯抑或崇拜，都是早有预谋。

　　哈哈，第一世，第一世。好令人羡慕的词儿。
　　枭的话我听不懂。
　　可是枭已经开始诉说，那一句是他的引子。

　　我没有第一世，也不会有第二世。
　　因为我不会死。
　　不会死？传说中的不老不死？！
　　是的。
　　那岂不是很好？我脱口而出。
　　你不能妄断他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没有这种权利。
　　枭严肃地打断多。
　　呵呵，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因为枭在跟我说权利。

　　我不知道我是在哪一年获得长生，或者是十八岁，或者是二十岁，或者是二十点零一岁，也或者是在二十点零零一岁，或者又是在二十二岁，也可能是二十四岁，又或者是二十六岁，谁能说清楚二十二岁与二十四岁的区别呢？或者二十四岁与二十六岁的区别？不管它是在身体上还是灵魂上呢？
　　有时候是连五年都不足以区别。时间的威力需要在更大范围内才能显现，比如十年，比如二十年，一百年。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伍五胥在昭关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比如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肯留你到五更。
　　可是伍子胥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很少发生，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虚度着光阴。
　　其实我只是想说明我对我何时获得长生这件事一无所知而已。
　　长生对多来说意义非凡，因为我没有来世今生，无须经历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辗转，经历荣耀与尘埃之间的落差，无须经历六道轮回的苦楚。
　　所有的记忆都藏在心间，噢，那真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长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那就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吧。

　　那时候我不叫枭，我叫回风，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吧。如果连上我的姓会更好听，我姓景，叫景回风，或许是会令许多女子着迷的名字。
　　能给我取如此名字的人当然更不寻常，那是我的父亲，他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景鸾祠。
　　对，就如你所想，用这样典雅的名字的时代当然是古代，可是我也记不清是哪一个朝代，有哪一个年号，有哪一个皇帝，记忆它自有主张，会知道什么是重要，什么不是，就让我们跟随记忆的脚步，沿着时间的轨迹慢慢回溯。
　　你不要皱眉头，我知道你在默默计算靖出关的时刻，我知道你在想你还只剩下两个月零三天，可是我保证你，即使我的故事很长很长，用两个月零两天也就足够了。保持专注是倾听者的礼貌。

　　景鸾祠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
　　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中了皇帝钦点的榜眼。
　　榜眼是一个令人尴尬的荣誉。
　　从排行榜来说，一是荣耀至尊，比如皇帝，比如龙虎，那是尊严和力量的象征，可以引领潮流，开创未来，是完美，是要被用来崇敬膜拜，是天空中唯一的太阳，舍我其谁，当仁不让。比如秦始皇，怎么说都比汉武、隋文更具传奇色彩，比如轩辕黄帝，也更比舜尧尊崇得多。
　　比如状元，那是文曲星临凡，是所有士人向往的目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状元的学生不是好学生。可谁听说过，不想当校官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榜眼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而三则代表神秘，代表谦虚，极易博得众人的同情。因为三很聪明，会取巧。三是一个界限，三之后无人能记得，三之前是核心，三也最易被神化，比如探花，怎么听都很悦耳，虽然不像状元那样恢宏，可是比起俗土的榜眼来则是得天独厚。所以李寻欢是第三，林如海也是探花。

　　二则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联想。接近一而实力不足，因为接近总让人觉得势利，且又不懂谦逊。
　　千年老二，用食指骂人，猪八戒，二百五这些词汇多少表明了一些二的屈辱。
　　景鸾祠中的就是榜眼。

　　所以尽管他做了丞相，才高八斗经纬满腹，人们想起他来仍然觉得他不够清廉，因为他实在与皇帝走得太近，又耽于富贵，喜好豪奢，仅是珊瑚就有一百多株，高者可达十米，一到夜间就闪烁着七彩的光，那是宫廷也不曾有的。
　　所有人只艳羡他的富贵，没有人记得他的诗文，没有人记得他为帝国操办了多少军政大事。他做，是本分，是应该，没有人想过，如果景相真是奸臣，帝国的昌盛是从何来？

　　所有人都仇恨景鸾祠，都想取而代之，可是偏偏景相和皇帝的关系极好，所以终皇帝之世，景相都安享荣华，我便在这样的温柔宝贵乡里出生。
　　可是景鸾祠似乎已用尽了景氏血液里精明的那部分基因。
　　我像他，而又不像他。
　　像他的少，不像他的多。
　　简单说来，我形容俊美丰润，像他，可也仅此而已。
　　我的为政谋略不及他，我的兵法战策不如他，我习武不及他，琴棋书画不及他。
　　唯一可称的，是填词。
　　诗言志，词叙情。只是擅长填词并不是荣耀。
　　我在五岁那年就因为父亲的关系被封为长乐侯，可是那只是景相的光辉照耀。
　　皇帝其实极为清醒，他知道我的平庸，一如他清楚景相的非凡。他可以给我荣耀，却不会给我官位。
　　所以我正式的官职是三品带刀侍卫，虽然官居三品大员，或者你不知道三品有多大，那我告诉你，封疆大吏一省大员巡抚通常也不过才四品，可是我仍然只是皇宫侍卫的副都统。
　　得到皇上近侍这个职位恐怕凭藉的还不是我的武艺，我十分清楚我距离一流高手有多远。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长得英俊，足以衬托皇帝的高贵。
　　如果我可以承认自己的凡庸，那也可以心安理得逍遥度过一生。
　　可是人最大的困境在于，大多数人都自命不凡，而我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这使我的人生陷入一场灾难。

作者有话说

　　呃，11日起可能上首页奇幻红字推荐，还是很开心，看到阳光了，祝亲们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