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前生待重结 ...

  •   四野寂合,碧天渺远。
      展念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辽阔草原,环顾茫茫,皆是及膝半衰草叶,不闻半点人声。
      这个梦,倒是有点玄幻。
      展念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很真实,同时,她注意到自己的衣衫,竟然是古代模样,一时间,头脑空空,盯着天上的云,愣神良久。
      忽然,地面有隐约震动。
      越来越迫近,越来越强烈。
      展念迟钝地分析,好像,是马蹄声……
      一个骨碌爬起身,只见两匹马已迎面而来,宛如泰山压顶,展念连惊讶都来不及,已经本能抱头蹲下,随后,是几声剧烈的长嘶,飞扬的尘土落了她一脸,不过,倒也安然无恙。
      太蠢了。
      她真的太蠢了。
      这种原地等死的躲法,何其愚蠢啊。
      展念抬头,看见马上的两个……唔,清朝人,已经连惊讶的想法都没有了。
      栗色小马上,正坐着一位荼白色骑装的公子,虽是武人打扮,一身的气质仍是温文雅致,眸色天然三分笑,唇边自有五分暖,执缰跨马,却如晨风吹动清泉,极是赏心悦目。
      他对上展念的目光,眼底骤然闪过诧异。
      “姑娘,此种躲法,与寻死无异。”
      展念闻声转向另一人。
      高大白马上,是一个玄衣的少年,正俯身支颐,居高临下地看她,张扬凌厉的眉眼,带着冷冷的笑,压迫感十分强烈。
      只是,见了她的面容,竟然也是一怔,神情有微妙的变化。
      荼白少年对玄衣少年道:“九弟可也觉得似曾相识?”
      玄衣少年点头,“多年不见,未敢擅认,何况,她断不会在此才是。”
      展念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位……二位公子好身手,好身手。”
      荼白少年温言问她:“宁绸青衣,姑娘是宫里人,怎得到御马场?”
      宫里人?御马场?
      展念默了一默,“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信吗?”
      玄衣少年仍是冷笑,“若说从地下钻出来,倒有几分可信。”
      “九弟。”荼白少年皱眉,制止他的无礼,“姑娘在何处当差?我命人送姑娘回去。”
      “……”展念觉得这个对话,真是鸡同鸭讲,“不记得了,我应该不是宫里人吧,而且,你们又是谁啊?”
      玄衣少年抬手,略略示意,“八皇子。”
      八皇子……八阿哥……清朝……
      展念试探着问:“胤祀?”
      荼白少年脸色微变,玄衣少年倒是一笑,“姑娘胆子大,敢直呼皇子名讳。”
      展念拍过的清剧多为康熙年间事,此段历史相对熟悉,胤祀,是康熙皇帝的第八子,芝兰玉树八面玲珑,心思缜密工于韬略,在“九子夺嫡”的党争中虽然落败,其势不减,始终是未来雍正皇帝的在喉之鲠。
      展念回忆着清廷的礼节方式,微微屈膝,“见过八皇子,见过九皇子。”
      九皇子问她:“你叫什么?”
      “展念。展颜一笑的展,念念不忘的念。”
      胤祀微笑,“姑娘好风雅,名如其人。”
      “不敢当,八皇子过誉了。”
      “暂时委屈姑娘,同九弟一骥回营,再做打算,如何?”
      九皇子的马高大有凶相,奈何胤祀的马体型玲珑,容不得两人。展念看着那匹白马,还有那位居高临下、神情冷漠的皇子,感觉……十分地古怪。
      九皇子看她的眼神,也十分地古怪。
      仿佛她真的是个天外来物,又仿佛,她是他似曾相识的一位故人,有那么一个刹那,那张生人勿进的脸上,竟有几分松动,他像是问她,也像是问自己,“我们以前……见过吗?”
      展念怔住。
      不过,九皇子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冷淡,“上马。”
      展念踩上马镫,抓住马鞍,想把自己撑上去,奈何白马高大,又兼九皇子在上,腿脚不便伸展,一时竟难以成功,大概是觉得她太笨拙,九皇子皱眉,伸手,直接把她拎上马背,展念稳了稳,回头,“谢谢。”
      她错误估计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回头,立刻呼吸相闻。
      九皇子的反应比她还快,往后一避,但马背上的空间太过狭小,他差点没稳住,配着那张冰冷面目,展念莫名觉得有趣极了,弯了弯唇角,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胤祀已上马前行,听到她的笑声,回过头,眼里也带着笑,“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想到有趣的事,一时没忍住。”
      胤祀没追问,倒是九皇子的表情,有种风雨欲来的可怕感觉,他冷冷道:“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宫里人了。”
      展念分析他言下之意,可能,按照一般规律,古代女子,若与男子这样亲近,只怕要脸红大惊,羞愧无地,倘若对方是皇子,更需添三分敬畏,七分惶恐,但她不仅坐怀不乱,还……取笑他。
      真是大胆,狂妄,前所未见啊。
      话说,九皇子,叫什么来着?
      清宫戏里,九皇子和十皇子,属于万年配角的角色,所以展念一时间,不太记得起来。这次她没回头,只是低声开口:“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胤禟。”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低沉,没什么起伏,可是不知道缘故,展念竟有一瞬急促的心跳,仿佛,她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个多么奇怪的想法,她既然了解过这段历史,当然会听过这个名字,九皇子胤禟,他是胤祀争位的最有力支持者,有钱,而且阴险,而且是个酒色之徒——不过,目前看来,倒很正人君子。
      展念不懂骑马,控制不了身体的重心,尽管胤禟策马的速度已经很慢,但是对她而言,仍然非常颠簸,她死死抓着马鞍,想维持笔直板正的状态,可惜技术欠缺,两次三番,难免撞在他怀里。
      如此折磨了一路,前方已可见零星的蒙古包,两人下马,展念也翻身跳下来,落地的瞬间,腿上传来强烈酸痛,她踉跄一下,连忙扶住白马,白马甩了甩尾巴,像是很不耐烦。
      和主人的脾气真是如出一辙。
      胤禟笑了一声。
      展念看他,“笑什么?”
      “想到有趣的事,一时没忍住。”
      展念:“需要这么记仇吗?”
      胤祀走过来,眉眼仍带着笑,“你们的关系,似乎已经很好了。”
      展念严肃地说:“绝无此事。”
      “展姑娘,我帐中人多眼杂,不便安置,这几日,你且跟着九弟,如若你果真清白,无来处,无去处,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好。”展念从善如流地点头,“感谢收留。”
      胤祀看了眼胤禟,半开玩笑道:“九弟性子不好,如果他欺负你,可以来告诉我。”
      展念揣摩这“不好”二字,点点头,“好的。”
      胤禟冷冷看了她一眼。
      胤祀含笑告辞,展念跟在胤禟身后,“安置是什么意思,我要帮你干活吗?”
      “我不缺下人。”
      “那是当然,”展念的场面话随口就来,“九皇子如此尊贵,肯定是万事不缺。”
      胤禟顿住脚,“缺个侍书。”
      “好的,您看我合适吗?”
      胤禟没理她,吩咐身旁的小厮,“带她去找知秋。”
      “是。”
      这位知秋姑娘的营帐,与胤禟的营帐相隔不过十步,看距离知地位,想来,是个德高望重、很有头脸的奴仆。
      小厮掀开帐帘,却是一个稚气未褪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正煽炉煮茶。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有点疑惑,“佟保,这位是?”
      佟保简洁地交代:“九爷新得的丫头,侍书。”
      知秋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侍书?”
      “没听错。”
      知秋和佟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相互一笑,“交给我吧,放心。”
      佟保走后,知秋笑盈盈凑上前,“侍女知秋,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展念,请多指教。”
      知秋拉着她坐下,“姐姐先歇着,一会儿咱们吃茶。”说罢又去照看茶炉,“对了,那碟小食,是京城五品记的,姐姐尝尝看,别客气。”
      桃花酥,看起来热量很高的样子。
      展念拿起一块,礼貌地尝了一口,“冒昧问一句,你在胤禟……”
      知秋惊恐地看她。
      “在九爷身边,”展念领悟力极快,“大概是个什么地位?”
      “地位?”知秋想了想,说:“府上的内务,我能管一半。”
      展念热烈捧场,“好厉害,这样的权力可不小啊。”
      知秋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姐姐新来,不知咱们九爷,都快十六了,竟然不近女色!宜妃娘娘和郭贵人着急,各式各样往府里送,九爷呢,统统给个妾的名分了事,而我,是第九个。”
      “所以你不是侍女,是妾室吗?”
      “我原是贵人的丫头,贵人送我来,确实是做妾的,”知秋吹着热茶,“但是,九爷觉得妾室太多了,忍无可忍,想把我送回去,又怕我难堪,所以还是留下了我,当个侍女,做一些杂活。”
      “八个妾室,还说他不近女色?!”
      “除了第一个,其他的,看都没看过一眼。”知秋压低了声音,“而且,身边从来没有侍女,所有近身的活计,都是小厮负责。”
      展念想了想,按照古代十几岁就结婚生子的普遍情况,十六岁还不近女色,确实是引人关注的重大问题,“怎么都是妾,他没有娶妻吗?”
      知秋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下半边,“皇上早有赐婚,聘董鄂府嫡女为九皇子妻,董鄂氏乃名门望族,惯出美人,先皇的董鄂妃正是出自此府。这位大小姐也十分了得,少时太后宠爱,居住宫中。有脾气,有个性,人人都怕,人人都服,她的事迹三天三夜讲不完的,八爷九爷皆与她交好。订了婚约后,她便出宫回府住了。”
      “还没有成婚吗?”
      “大小姐红颜倾城,却意外染病不起,几天前,京里传来她失踪的消息,听闻董鄂府倾巢而出,连衙门都派了衙役去找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八卦讲完,知秋一阵唏嘘,展念也陪着她叹息几声,然后,重新关心起自己的处境问题,“那个,今年是康熙多少年,几月几日?”
      知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三十七年,七月二十。”
      展念点头,“怪不得,看起来都还小。”
      “姐姐在说谁?”
      “八爷和九爷。”
      “八爷已满十八,下个月,九爷也满十六了,如何还小?姐姐看起来最多十四,可比他们还小呢。”
      展念怔住,跑到妆台前,对镜而看,镜里的女孩也在看她,孩子气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虽然顾盼之间,已有美人的颜色,可是少了成人的娇媚和婉转——这是很多年前的自己了。
      知秋打开箱笼,翻出几件衣服,“姐姐的身量和我差不多,先把宫装换下吧,挑挑看,有姐姐喜欢的吗?”
      竟然不问她为什么穿着宫装吗。
      展念挑了一件湖蓝色的衫裙,边换边问:“侍书,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
      “九爷读书写字时,自会有人来唤,也就是研墨、泡茶、理书之类的,并不难——”
      帐外有小厮低唤:“知秋姐姐。”
      知秋扬声问:“何事?”
      “小全子偷拿九爷案头的青瓷花瓶,现人赃俱获,请姐姐示下。”
      知秋很无奈,“偷东西好歹拿个小件,偷个花瓶?别是另有隐情吧,姐姐,那我去一趟。”
      展念点头,“你先忙。”
      知秋掀帘离开,展念重新坐在铜镜前,沉默了很久,伸手轻触镜中人的眉眼,这是她十四岁的,幼稚的眉眼。
      十四岁,一场滔天烈火,母亲死在她眼前,她无能为力。十四岁,她与父亲决裂,从此断绝音信,生死不问。
      她放弃学业,踏入那个偌大的名利场,一年又一年,咬牙不肯回头。十四岁的她太小了,只看得到花团锦簇,却看不到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说起来,是她亲手,把自己的人生,活成如此荒唐模样。
      如果重来一遍,就算重来一遍……
      ……
      佟保恭敬掀起帐帘,胤祀的笑语已传来,“我可是打扰九弟读书了?”
      “没有。”胤禟放下书卷,淡淡地问:“八哥查到什么了?”
      “今晨扎营,清点宫人的时候,确实少了一个宫女,不过,”胤祀话锋一转,“宫女叫采萍,可不叫展念。”
      胤禟颔首,“嗯。”
      胤祀笑着看他,“九弟对她,似乎没有防备之心。”
      胤禟勾了勾唇角,“我对人,素来是不太防备的。”
      “是因为像她吗?”
      “像她?”胤禟的神色还是淡淡的,“我不觉得。”
      “京里的消息,要过几日才能送到。”胤祀起身,打算离去,“先留着吧,还挺有趣的。”
      按照这位兄长“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性格,能说出这么一句话,多少有些不寻常,胤禟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