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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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雨天。
但凡是阳光被云层遮住的天气，都是鬼最爱的日子，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在白天也能自由行动了。
忽然而至的暴雨打断了白乃呼的安排，她嫌弃地看着身上被淋湿的重重衣物，向对面的黑野弧说道：“找个地方避雨。”
“哦。”黑野弧下意识地乖乖应下，好像完全忘了他从前都是潜到水下避雨的。
他们身处的这树林并不大，其中也没有茂盛得足够给两个人遮风避雨的巨树，况且这暴雨也不适合躲在树下。
“前面有个破房子，你去吗。”
黑野弧挠挠头，对白乃呼的观感因她没有抢食物而提升了不少。他的体型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蹲在地上做着动作时看上去有些蠢。
“嗯，一起。”
跟踪了黑野弧好些时间的白乃呼当然知道这附近有个废弃的小破屋，她不过是想看看黑野弧的反应如何。
——结果非常好。
鬼与鬼之间，不抢夺口中的食物就是最简单又直接的表达友好的方式，更何况是当着别人进食的面也没有去抢。
这个行为足以证明很多问题，譬如白乃呼是真的想要找一个同伴。
她相信黑野弧会在更长时间的相处中明白这一点，明白她的真心诚意，明白两个鬼行动总比一个鬼好。
***
破屋离得不远，以他们的速度没两下就能到。
整个房子不大，顶多供两人生活。在被荒废之前，看上去应该是个简陋但能提供基本生活需要的木屋。
屋内的生活痕迹被厚厚的灰尘掩盖住，有许多角落都结了蛛网。
黑野弧不是多么爱干净的鬼，但要他走到这里面……说实话很是不情愿。
于是他示意白乃呼进去，自己则蹲在茅草做的屋檐下：“里面空的，进去呗。”
白乃呼瞥了他一眼，开口说：“不，我也待在外面。”
“……？这里会被雨溅到，你不喜欢淋雨的话还是进去的好。”
他殷勤地劝白乃呼进屋休息，态度好得出奇，仿佛前不久还争锋相对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然而跟着金泽良也的时候白乃呼学了很多弯弯绕绕有的没的，黑野弧这点米粒大的心眼在她面前还真就和珍珠似的显眼到不行。
“我不喜欢待在房子里。”
随口说了一句后，白乃呼干脆也和黑野弧一样蹲在屋檐下，她被雨水打湿的衣物往下止不住地滴水，所站的那一块干燥的地面没多久就变成了泥地。
而旁边的黑野弧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比白乃呼壮硕很多，受他影响而被弄湿的地面比白乃呼脚下的大了一圈。
她托着下颚，低头看这两个‘泥圈’的大小差别。
忽然想到：“我还会长大吗。”
“会啊。”计策没得逞的黑野弧心情不太好，回答也有些敷衍，“不是有很多鬼想变大就变大，想变小就变小吗。你愿意长个三头六臂也不是问题，这有啥的。”
“……”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长大’不是单纯的变大，而是像人类一样自然成长。
白乃呼在身体还未长开的时候就成为了鬼，被定在了这个年龄，她有些好奇自己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会变成和老师一样气质独特的成熟女性。
雨水渐渐汇聚成了水潭，在倾盆的暴雨下这个过程并没耗费多久。
小水潭里倒映着黑野弧和白乃呼各自的样子，因常年的营养不良而导致的瘦小在变成鬼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即使她吃了几十人、几百人，那副可怜的外貌也没有变得珠圆玉润……不过看上去起码像个普通的贫困人家的女孩。
「变成鬼了以后才更像人一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这样的念头在白乃呼心中一闪而过，但她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的性格，所以也就没再深想。
她侧头瞧了瞧新找的同伴，一双鱼泡眼滴溜溜地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
“你在看什么？”
白乃呼冷不丁的问话让脑子里正谋划着鬼主意的黑野弧浑身一激灵，他一转头就直直地面对了纯白的小女孩幽幽的眼神。
“我、这个……我在看雨景！”
现在还没到出太阳的时候，所以天空仍旧是黑的。
连绵不断的暴雨像是一条条白色的帘子遮挡在眼前，极大地妨碍了眼睛的运用。
就算是白乃呼也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清晰地看到什么，更别提黑野弧。
“哦，那你的眼力很不错。”
小女孩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一句，成年男鬼顿时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觉得让这‘小朋友’进屋休息，他能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大一点……然而又有谁能想到率先提出要躲雨的白乃呼，居然非要待在外头避雨。
黑野弧知道他在水中比其他的鬼有优势，但是这个水可不是指雨。该看不清还是看不清，动作也会因为过量的雨水而时有凝滞，这样的状态怎么想也没法逃跑。
心里十分不得劲，黑野弧只能暂时放弃逃跑，等雨停了再说。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安静是享受氛围。
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安静是尴尬。
「为什么变成鬼了还要面对尴尬啊！」
黑野弧纳闷地想着。
拘束又枯燥的时间一点一点缓慢地流逝，终于黑野弧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游移到身边的白乃呼——的佩刀上。
细细想来，他会受制于这小孩子样貌的鬼除了实力因素之外，更多的还是日轮刀的存在。要是他能把日轮刀拿走……就能平安摆脱纠缠了吧？
反正鬼又杀不死鬼，顶多缺胳膊断腿。
于是黑野弧做好心理准备，张口说道：“那个——”
“想要它吗？”
白乃呼连同刀鞘一起把日轮刀从身上解下，理所当然一般地递给才刚刚认识了不到半天的鬼。
“……呃？”
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为什么成功得这么突然的黑野弧呆愣地接过日轮刀，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生锈的脑袋仿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等，你要给我日轮刀？”他的语气比刚见到白乃呼时还要惊讶，好像白乃呼给他日轮刀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白乃呼不觉得有哪个地方值得惊讶的，她一脸莫名地看着黑野弧：“是你要的。”
“是我要的没错，但日轮刀是可以随便给的东西吗……？”
白乃呼‘难道不是吗’的眼神让黑野弧产生了几丝错乱，他思考过后小心翼翼地拔出小小的一截刀身，然后又像见了鬼一样将它抖落了回去。
对他们这种不厉害的鬼来说，日轮刀就是克星，就是让狩猎者和猎物的地位瞬间调换的危险物品。
黑野弧拔刀出鞘……都怕一不小心没使好砍了自己。
「烫手……太烫手了！」
他想，绝不能把这刀留在身边。
胆小的成年男鬼没多犹豫又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武器丢给了它的主人，握过刀鞘的手急忙伸出屋檐的范围接了不少雨水，试图通过净手来把那种寒毛耸立的感觉冲洗掉。
从刚才开始，白乃呼就非常安静地看着黑野弧这一系列咋咋呼呼的动作。
尽管她没说，但男鬼可以从她的表情中清晰地读出‘日轮刀难道不是随便给的东西吗’以及‘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这样的内容。
黑野弧突然觉得有点无力。
他想起来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对孩子很没辙。
虽然不能用外貌来衡量鬼的年龄，但这白色的鬼在变成鬼之前就是个孩子，变成鬼之后小孩子的思维方式仍旧保留了下来。
……和小孩子沟通是最麻烦的，比蹲守猎物还麻烦多了。
这也是黑野弧一直想逃的理由之一，除了那位大人的规矩之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也是他不愿意和白乃呼同行的重要原因。
“不要吗？这种武器吃几个鬼杀队就能拿到很多。”
说得像是路边随便捡来的野草似的，不过白乃呼一直带着日轮刀也确实只是觉得好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不要了。”
黑野弧垂头回答。
一般会有鬼在杀了鬼杀队的人之后还收集日轮刀的吗？闻所未闻。
喜欢收集头颅的倒是有，虽然那个听起来恶心多了……但这才是正经鬼应该做的事情吧！
当然，黑野弧并不敢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
「唉……真够倒霉的。」
他很烦恼，他很忧愁。
***
白乃呼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自从接受了那位大人……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变成了鬼以后，白乃呼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感到过喜悦。
她带着认定的同伴黑野弧一起行动了几天，那些走过的路和看过的风景，在有了能够说话的人之后变得十分不同。虽然后者想要逃跑的心还是没有打消，但他那点小伎俩真心是不可能从白乃呼的手上溜掉的。
当白乃呼说‘我们进城看看’的时候，黑野弧会回答：“你看我是能混到城里去的样子吗？”
当白乃呼又说‘天黑以后你伪装一下应该可以’的时候，黑野弧会回答：“但是气息改不了啊，这种大城镇里天知道有几个鬼杀队在，要是其中有比较厉害的那种我们不就遭殃了嘛。”
当白乃呼继续说‘被发现了我掩护你’的时候，黑野弧会回答：“拜托，我们不进去就什么事也没有，还提什么掩护不掩护……吃点落单的人不是挺好的。”
“可是我想进去逛集市，收集来的钱还有还多没用完。”
白乃呼扒拉了一下塞在衣服里的几个布袋子，它们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音吸引了黑野弧的注意力。
成年男鬼伸头一看，发现小女鬼的兜里居然放着几笔巨款。想到日轮刀的来历，黑野立马猜到这小鬼头有搜尸的习惯，十分奇葩。
他清点了一番金额，有些郁结地告诉白乃呼：“我说，人类的钱财对我们鬼一点用也没有，你下次别老是收集这玩意了，看着揪心。”
还是人的时候过得不富裕，等到不需要钱财了以后反而来钱来得极其容易。
黑野弧曾经也是一个为生计发愁的贫穷男人，现在看见这些银钱不由得心情复杂。
当然，以前不需要操心这些的白乃呼并不十分理解黑野弧的心情，她把扒来的钱收好，给黑野弧抖了抖脏污并且隐有臭味的外袍：“……可是衣服和外袍要经常换，而且城里还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卖。”
说着白乃呼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从小摊上买来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还用一顶好看的帽子把白发遮住。洋式与和式的装扮不伦不类地搭在一起，不知道有多丑。
难以言喻的表情浮现在黑野弧脸上，他曲腿蹲下，手掌抵着额头两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白乃呼的爱好与审美。
黑野弧的拒绝表现得再明显不过。
小女孩摘下帽子，被束在里面的白色头发一股脑地散开，杂乱无章地披在瘦弱的肩上。微微卷曲的白色细发如同染了色的稻草一样毛糙，衬托地她异常可怜。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进城的话，那就算了。”
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来，白乃呼的说话声没带进什么感情——因为她不擅长说话，所以语调听上去总是差不多。
可是即使是这样冷冰冰的回应，黑野弧发现自己也难以拒绝。
他的嘴好像不受控制般地回答：“……那就进去吧。”
半晌，做了反常决定的黑野弧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城里小孩子多，就算不便下手，闻闻味道也好啊。」
他光棍地想着，同时也盘算着在人多的地方是不是逃跑更方便。
好歹也是成年男性的体格，只要这小鬼不想暴露她非人的身份，就没法用太出格的手段来追赶他。
然而这究竟值不值得黑野弧这种没什么特殊能力的普通鬼进入城镇呢？
……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可黑野弧还是答应了白乃呼。
当他妥协的时候，白乃呼面具后的脸露出了微笑。
心里被开心和快乐充斥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笑脸的人也会无师自通地运用起两颊的肌肉，让它们将嘴角拉扯出一道弧度。
虽然由她妥协也没关系，但黑野弧迁就她意愿的做法实在让她高兴。
***
黑野弧的肤色是青绿的，这可不像白乃呼那种惨白的脸好糊弄。
不过现在是冬天，只要戴一副手套，围一条围巾，再像白乃呼一样覆个假面就差不多可以了。所幸黑野弧的黑色头发看上去很正常，至少能有那么一处地方露在外面。
然而这些伪装需要的衣物，他们手上没有。
围巾、手套这类正常的服饰配件还好说，只要在填饱肚子的时候顺手牵羊就可以，但面具这个东西不进城是很难搞到的。
“那我进去买一个，黑野弧在这里等我。”
她打扮成人类女孩的样子，让黑野弧待在城外的大树上等她。
天很黑，城镇外的郊野又没有灯光。
黑野弧这样一个黑漆漆的鬼待在树上的话，除了感觉敏锐的鬼杀队没有人会发现。
白乃呼走出几步，又像是不放心的样子回头看了几眼：“说好要和我进城，不许逃跑。”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她确定黑野弧还在树上没动过之后就一路小跑混进了城里。
「还能有比现在更适合逃走的情形吗？」
蹲在粗壮枝干上的黑野弧想着。
他不明白之前还总是盯着他防止他逃跑的小鬼头，这会儿好像又变得极为信任他，竟然舍得一个人离开办事。
「到底还是小孩子，真是太傻了。」
成年人的世界中多的是出尔反尔和不守诺言，连白纸黑字写明的事情都能撕毁，更何况是口头上额小承诺。
黑野弧利落地跳到地面，一人多高的距离并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但却引得树枝上零星几片枯黄的树叶也都散落在泥土上。
这景象看着有些萧索。
城镇里因为正值祭典而喧闹异常，城镇外却只有光秃秃的树，一地化作养分的落叶，以及站在树下的孤零零的一只鬼。
“该走了。”
鬼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