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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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着的面具有很多都是不同样子的狐狸图案，想起黑野弧神似青蛙的脸，白乃呼没有为他买和自己同款的面具。
“我要这个。”
她指向挂在角落处的一个绿色面具，向摊主付好钱后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这完全就是为黑野弧量身打造的面具，心里很是满意。
而且这一个微妙地有些丑的面具……她抬头看了看，上边清一色的狐狸面具和可爱的兔子面具之中，还真的没有第二个绿色的玩意。
仔细观察做工粗糙的图案，白乃呼瞧了半天也没想到这描绘的是什么动物。
她抬头询问摊主：“这是什么？”
“这是河童啊，小妹妹没听过河童的传说吗？”摊主看了眼包裹得很严实的小女孩，简单地解释，“它是一种特别喜欢恶作剧的妖怪，最喜欢和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玩相扑。看到上面的盘子没，那里是河童法力的体现。要是盘子里的水枯竭，河童就失去了法力。”
摊主恶趣味地吓唬小孩子。
在祭典上窜来窜去的儿童非常多，摊主总是喜欢逗一逗那些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朋友。然而这回的小孩子并不是他以为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白乃呼非但不感到害怕，还觉得十分有趣。
因为这一类妖怪的传说通常只在口头流传。
白乃呼虽然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这种话题又不是天天挂在嘴边的日常琐事，所以只有非常幸运的时候才能在某个长辈吓唬孩子的时候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她有点想继续打听一点妖怪传说，可想到黑野弧还在外面，白乃呼就把河童面具塞在怀里后匆匆地走了。
而且城里到处都充斥着人的香味，体格有点横向发展的摊主更是白乃呼偏爱的类型。
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吃掉，多站一会儿都是对胃的折磨。
山村也有山村的好——吃了一整个村子的白乃呼再次切身体会到这一点。
***
「黑野弧……」
快速奔跑的时候，白乃呼还挂记着被留在城外的同伴。
决定把他一个人留在外边的时候，白乃呼其实没有十足的信心。
她原先觉得约定好的事情就要做到，可是在金泽身边的那段时间里，白乃呼目睹了这个男人仿佛像喝水一样简单毫不在意地违约。
被违约的对象有的是他长年的合作伙伴，有的是他的手下。
简单来说，这两类人可以归类为——自己人。
于是白乃呼知道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重视对同伴的承诺。
她不希望黑野弧也是那样的人，所以即便知道这么做肯可能会让刚找到的‘同伴’溜走，白乃呼还是决定试一试。
揣着面具的小女孩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了城，她跑到约定的树下，首先吸引了视线的是散落在地上的树叶。
在她离开的时候地面并没有这几片叶子，白乃呼记得很清楚。
盯着叶子看了几秒，白乃呼抬头看向黑野弧本应待着的位置，可是却空无一物。
毫无疑问，她的同伴离开了。
要说出乎意料……倒也没有特别出乎意料。
毕竟黑野弧的不情愿是摆在台面上的，或者说，这个男鬼不太擅长演戏和掩饰情绪。他计划逃跑的念头从始至终都暴露在白乃呼的眼皮子底下，只是后者一般不会揭穿罢了。
“……”
白乃呼有点难过，仅仅是有点的程度。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次失败了没关系，她作为鬼的生命还很漫长，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下一个同伴。顶多花费的功夫更多，顶多是再有很长的日子要一个人无趣地度过而已。
「这没什么，能做的我都做了，是他辜负了期待。」
小女孩再一次被拒绝了，因为那可笑的所谓‘鬼是单独行动的’定义。
空荡荡的树枝碍眼至极。
小女孩三两下爬到了树上，从怀里拿出河童的面具放在树枝上面。做完这件事后她跳至地面，又抬着头定定地看着摆放着面具的位置。
仿佛这样做的话，就显得同伴还在上面一样。
然而假象终究是假象，即使白乃呼放几十个几百个河童面具到树上，即使她把一整棵树都挂满河童面具，结果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让自己显得更滑稽，更可怜。
冬天刺骨的寒风一阵阵吹来，仅是轻置于树上的面具被一下子吹得掉落下来。
这过程很快，但变成鬼以后的白乃呼给更快，她准确地将河童面具接住。
“……你也不喜欢，在那里等待。”
白乃呼靠着树干坐下，把河童面具放在曲起来的腿上。
那绿色的滑稽的涂装与黑野弧是那么相似，她想象了会儿黑野弧戴面具的样子，绿色面具后的绿色皮肤，说不定连肤色差异都不存在，真是太好笑了。
她忍不住要笑出来，可她笑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想哭。
这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满心的委屈。
「为什么要走呢。」
白乃呼忍不住想，她很想质问擅自离开的男鬼，到底为什么非要单独行动。鬼和人类一样都是有智能的生物，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聚在一起更强，也更能防止鬼杀队的清剿。
而且他们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分明很简单就抓到了口粮，比黑野弧自己傻乎乎地总在一个地方蹲点要有效率得多。她这些天还延长了自己进食的频率，就为了把黑野弧喂得饱饱的。
所以两只鬼成为‘同伴’之后，白乃呼还没有吃过哪怕半个人。
……毕竟现在的黑野弧有点弱，多吃点才能变得厉害。白乃呼不是攻击型的鬼，她长于隐匿。要是遇到了鬼杀队，她自己倒是可以凭借先天的能力伪装成普通人，但黑野弧却不行。
小女孩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从鬼杀队手里保护好同伴，于是决定让黑野弧自己变强。
然而细心照顾的结果，等来的却是离开。
或许再多有几次白乃呼就能习惯这种投入和收获的不平等，但现在的她还远不能做到平静。
***
又一阵风吹过，气流中捎来了血腥的味道。
几天没吃饭，现在肚子有点饿的白乃呼下意识嗅了嗅，这味道毫无疑问是人血。
她站起来，转头看着风吹来的方向。黑漆漆的晚上，安静无人的郊外，那里却有个人影在靠近。
“……”
那人影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向白乃呼所在的树靠近。
当月光终于打在他身上时，白乃呼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但在这之前，她就已经通过气味认出了这个人影。
“黑野弧？”
「不是走了吗？」
“哦，等得肚子饿去找了点东西吃。”他神色平常地回答，周身浓烈的血腥气都在为这句话作证。
低头一看，带着狐狸面具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个绿油油的奇怪面具。黑野弧把它拿过来扣在脸上，变小的视野让他有一瞬间的不习惯。
“这面具你可真会挑，不是鬼的带上去也像鬼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没有立刻把这鬼一样的面具摘下来。
「果然不能相信这小鬼的审美。」
黑野弧嫌弃地想着，同时嘴上又说：“好了，东西全了没，我们进城。”
男性的鬼拉起小女孩的过胳膊就要走……但是他发现竟然拉不动，于是回头疑惑地问：“走啊，你不进城了？”
白乃呼瞅瞅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黑野弧，安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追究他之前的离开和拙劣的借口，而是回答：“进不去。”
“嗯？”男鬼松开手，望着远处灯光通明的城镇，“出事情了？里面有鬼杀队？”
面具下的表情变得严肃，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点。
他对能够杀死自己的鬼杀队还是有一种天然的害怕。毕竟鬼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鬼杀队究竟是什么等级的人员，他这样的杂鱼，要是迎面撞上了柱——那可不就是，纯粹找死。
“……不是。”
白乃呼拉扯了一记黑野弧颈部围巾垂下的一端，又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上全是颜色暗沉的血迹，“全都沾上血了。”
某个外出觅过食的鬼低头查看，发现围巾和衣服上都是蹭到的血迹和肉沫。虽然在黑夜中看不太清，但一到灯光底下就全都暴露了。
“……”
他急于给自己的离开找个理由，所以急急忙忙地吃了个人——也幸好到现在还有不知死活的人敢在大晚上的到外面走动。本来就不注意干净，心里一着急就更加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自从当上了鬼以后他还从没洗过衣服，而且沾了血的衣服也很难清洗。
男鬼闭上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这次就先这样，反正最重要的面具已经买好了，再等下次的祭典吧。”
小女孩扯着男鬼的袖子，向着远离人类城镇的方向迈步。黑野弧其实还想挽回一下，但事情毕竟是他搞砸的，而且他的力气也没白乃呼大，所以只能跟着一起离开。
即使没在人类的城镇里，也还是不知为何戴着面具的两只鬼，去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
黑野弧是真的离开了，但也是真的折返了。
风很冷，但已经变成鬼的他并不怕这点温度，而且身上还有围巾和手套，更加不可能会感到寒意。这些东西都是白乃呼来了以后才添上的，自己穿的干净衣物也都是她来了以后才频繁更换的。
男鬼独自行动时才不会管衣服脏不脏，经常都是沾上的血都结块，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腥臭味时，才会为了方便潜伏捕食而换一件。
这让男鬼想起了人类时候的往事。
***
他是一个无法靠自己养活家里孩子的废物男人，捕鱼的工具也因为急需用钱而在暴风暴雨不断盘踞的休渔期被低价卖出。变卖讨生活的工具得来的那点钱，也在不久之后就用完了。
除了下海以外什么都不会的男人只能硬着头皮在仍有大浪的日子里，自己下海捞点海鲜。贵的卖出去，便宜的自己吃。
然而就算这样拼命，也总是得不到什么收获。
到底他只是擅长游泳，而不是人鱼。靠人类的身体要在不平静的海里捕捉鱼虾实在不是一件多么可行的事情，可他没有选择。
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没有米稀喝，才十岁都没到的女儿已经提前开始体验作为人妻才需要担忧的事情。每天不是在照顾弟弟，就是在盘算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因为知道他们家肯定还不上，周围的邻居在最初几次之后也不再借他们家钱财或者米粮。
在生活愈发撑不下去之际，他早熟的女儿也担起了所有亡妻曾经做过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缝补衣物、准备两餐、置办物品、贩卖一些手工作品……之类的。
不久后，本就忙得不着地的女儿又被废物父亲强行增加了一项繁重的工作——照顾因在危险的时期下海而受伤的父亲。
撞到了礁石而导致脊柱受伤，拼尽全力爬上岸后这个男人就再也动弹不得。
虽然多少还能自己吃饭，可下半身瘫痪的结果不管是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坚强的女儿光是给父亲擦洗身体、更换衣服就已经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更不用说父亲瘫痪在之后全家的家计都得靠小女孩一个人想办法。
「要不死了算了吧。」
躺在草席上的时候，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活着就是女儿的拖累，没了他这个只吃不干的拖油瓶，想来勤劳又坚强的女儿可以过上轻松一些的日子。
何况他现在这种样子，活着就是等待死亡。
然而瘫痪的废物父亲没等来死亡，先等来了那位大人。
自己不过是那位大人随手撒了点血后的产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那位大人只是看到破房子里还有个苟延残喘等死的男人，兴致一起转变了一个连手下都称不上的废柴鬼。
结果那一天变成了他人生的终点。
变成了鬼之后，他吃掉了因长期吃不饱饭而瘦弱得有些可怖的儿子。
沉睡的女儿被村里的动静惊醒，她直面了变成怪物的父亲，尖叫着跑出了家，不自觉地逃到了她最不愿意去的海边。
此时天快破晓，新生的男鬼望了一眼毫无遮挡物的海岸，不舍地离开了面目全非的村庄。
还是个半大婴儿的儿子无法填饱男鬼的肚子，他还需要再去寻找一些食物才行。
***
白乃呼没有责怪黑野弧弄脏了她好不容易蹲来的衣服，也没有追问那明显可疑至极的‘觅食’。
她什么都没做，只在走了一段路之后问成年的男鬼：“我们是同伴了吗？”
黑野弧低头看着在前方引路的小女孩，那可能已经吞噬过上百人的身躯依然瘦小得和十岁的孩子一般。
她渴望同伴的心情就如同孩子渴望玩伴一样单纯而强烈。
他回答：“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