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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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乃呼离开了金泽的住宅。
经过那一场在船上的谈话，她明白了老师只是能够偶尔打交道的鬼，并不能成为她的同伴……太可惜了，作为从山里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鬼，并且是帮助了她的鬼，老师对白乃呼来说很特别。
如果说在山上的时候白乃呼只是‘觉得’自己要找同伴，那么老师的出现之后她就将找到同伴变成了坚定的信念。
鬼并不完全各自为营，也会有互相帮助的时候。
而互助，即是同伴之间常存的美好品质。
老师说鬼和鬼之间不存在亲情之类的锁链，可是白乃呼却不这么觉得。
人吃的那么多牲畜，猪、鱼、鸡，它们也有亲子感情。虽说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但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真挚、赤诚的情感。
「凭什么鬼没有？」
由人变化来而的鬼必定也继承了人的一些特质，例如情感。
那位大人的意思白乃呼当然知道，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老师纯粹是多虑。
然而那位大人又怎么样？
他也不见得对自己创造出来的物种有多么了解，从他说鬼不能群聚开始，白乃呼就对这人说的话几乎一个字也不信。
如果不能群聚，那她为什么还会有想要找到同伴的愿望？
一定是骗人的。
白乃呼很感谢那位大人拯救了被关在屋子里等死的自己，可是这和她对那位大人存有质疑并不冲突。
她知道老师也一定是这样的，这让白乃呼更加感到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鬼，只是存有的理性更多。
***
披着朴素但耐用的小袍子，白乃呼无聊地赶路。
她不喜欢搭车，因为车上有人，和他们待一起还要忍着口水。不如她自己一个人晃悠着慢慢走，然后瞅着时机揪个人出来吞了。
城镇之间的路线……或者说，大致的地图白乃呼在离开前从金泽良也手里拿了一份。上面标了他行商的时候经常走的路线，和一些城镇的特殊之处。
不得不说作为手下而言，金泽良也真的十分好用。
老师的事情有他处理根本不需要担心。
每当走到大城镇的时候，白乃呼都会特意去关注金泽商队的情况。偶尔会有商队里的人员遭遇了某些事情不幸去世的消息，这时她就知道死了的人一定是被老师吃掉了。
在白乃呼在各个城里瞎转悠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见到过穿着黑色制服的鬼杀队成员。
但是他们的水平似乎都不高，没有一个人认出了不远处在阴影里坐着的白乃呼是鬼。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城市，日头高悬的青天白日，身为鬼的白乃呼大剌剌地出现在外边。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像流浪汉一样歇着。
异于常人的毛发和皮肤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寒冷的冬天倒也不显得奇怪。
她用这套行动原则走过了许多人类的大城镇，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发现不对劲。
从名为南的少年那里偷来的日轮刀始终藏在宽大的外袍下面，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也没有引起鬼的注意。
可能是她身上没有人类的气息，即便在鬼杀队的剑士以及其他普通人眼里白乃呼和人没有区别，但她的同类们却从没有一次将白乃呼当成猎物。
……虽然避免了很多麻烦，但也挺没意思的。
更何况在寻找同伴的路上，要其他鬼能自己找上门才好。
“唉。”
夜间的城镇依旧繁华，能自由活动的白乃呼在各个摊位前游走。最后用从食物身上扒下来的钱买了顶帽子和一个狐狸面具，伪装成人类小女孩到处闲逛。
声音很嘈杂。
说笑的声音，唱歌的声音，揽客的声音，斗殴的声音……有很多声音穿进白乃呼的耳朵里。
「好热闹啊。」
她心想。
可是这样的热闹，白乃呼也已经看了很多次。
从出来旅行开始到现在，到处都是她以前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热闹。
那时候，被关在小屋子里的白乃呼多么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外边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白乃呼，此时此刻的白乃呼却觉得她看到的、听到的繁荣昌盛好没意思。
因为没有人能分享，没有人能诉说。
白乃呼的惊讶、白乃呼的快乐、白乃呼的落寞、白乃呼的痛苦……没有人知道白乃呼。
没有人了解白乃呼。
***
她离开了城镇，准备去往下一个城镇。
在夜间走路的时候，比起走在平坦的大路上，白乃呼更加喜欢走在田野、树林里……这样更加容易发现鬼，也更有趣。
“……嗯？”
她看到了一只鬼，一只看上去似乎是成年男性的鬼躲在草丛里埋伏。他很认真，但白乃呼的隐匿不是吹的，一般人根本没法发现她的踪迹。
乍一看那鬼，身上并没有特别异于普通人的地方。
但是他隐藏在草丛里的手，比起人类更像是野兽，露在外面的颈部有几道很浅的印子，像是被指甲抓到的伤痕，但又不是。
——算算日子，白乃呼好像有一阵没遇见过同类了。
她没有立刻上前打招呼，而是跟在这只鬼身后整整七天。
看他抓捕食物，看他享用食物，在他小憩的时候到附近也吃了一顿，然后回来继续观察。
她看到这只鬼摘下一丛白色的野花，握成一束举在面前。又好像是觉得不喜欢，随手把那些被折断的花抛在旁边的池塘里，漂浮在水面上。
洁白的花瓣被浸湿，因冲击而散成一片一片，随着水纹向池塘的其他方位缓慢地扩散。
白乃呼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行为十分有意思。
***
“你好。”
她站在鬼头鬼脑的身影后面，拍了拍他的背。
“谁？！”
鬼头鬼脑的男性一下子往后挥了一掌，那手上的指甲一个个又长又尖利，和野兽似的。而他本人也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兽类，上半身俯下来，警戒地防备着白乃呼。
“鬼杀队？”男性鬼眼尖，一下就瞅到了白乃呼别在腰间的日轮刀，但他仔细嗅了一下又发觉很是奇怪，“……不对，不对。你是鬼！”
白乃呼点点头。
男性鬼的警惕一下子松懈了大半，但还没完全放松——因为日轮刀。
这东西对鬼来说可是个大杀器，尤其是他这种还不算很厉害的鬼。尽管是自己人拿着，但男性鬼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为了给自己撑胆气，他隔得了一棵树朝着白乃呼喊：“你哪来的这鬼东西，难道是叛变去对面了吗？”
“唔？”
白乃呼歪了歪脑袋，把日轮刀拔出鞘一节又很快地塞回去。金属摩擦的声音让男性鬼心头泛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看到那刀的纹路和涌上来的天生不对盘的不得劲，果真是日轮刀没有错。
“当然是战利品。”
「但是没有鬼会把这种能坑死自己战利品带在身边！」
男性鬼在心底呐喊，同时也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找我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然而白乃呼却不想放他走，她极快地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干瘦的小手紧紧抓住那只男鬼的手臂。
男鬼下意识想用利爪切断阻碍他离开的手，但想到这惨白的小鬼腰间还有要命的日轮刀，他立马打消了这念头。
“喂喂，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
男鬼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这小女孩外表的行为古怪的鬼到底想做什么。他像金鱼一样突出在外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极速地思考着该怎么平安无事地逃出这小鬼的魔掌。
这是离大路有点距离的小树林，前方不远处还有个池塘。
「或许这小鬼不会水……？」
男鬼还是人的时候就精通水性，这会儿变成鬼了也没把看家本领落下。然而只看人外表实在是不好判断究竟水性如何，而且这地块沿海近水的区域也不算少，万一人家也很会游泳可怎么办。
成了鬼以后基本都用蛮力解决问题的男鬼已经很久没正经动过脑子了，他不由得暗骂自己真是点儿背，遇到个不能靠拳头摆脱的硬茬。
“黑野弧。”
白乃呼突然说道。
“……什么？”
被她钳制住的鬼十分茫然，完全不知道这冒出来的名字说的是谁。
“我给你取的名字，黑野弧。”
然而白乃呼的解释并不能解开他的疑惑，男鬼反而更加对白乃呼莫名其妙的行为更加摸不着头脑。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伴。”
“啊？”男鬼开始怀疑这小女孩是不是脑壳有点问题，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开小差听岔了，“同伴？”
男鬼的反应并不特别，让其他的鬼来听白乃呼的要求也一定会是这样的。鬼之间的协作不常见，更不用提用‘同伴’来形容两方的关系。
“嗯。”白乃呼眯起眼睛笑了，小小的尖牙看起来非但不恐怖还显得有些可爱，“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的同伴。或者……兄妹？姐弟？父女？”
她把母子略去了，想想也知道这成年男鬼不会认一个小孩子外貌的鬼当母亲。
男鬼在听到父女的时候下意识地皱了眉，表现出抗拒的态度。
“……我习惯了独自行动，你还是找其他的鬼吧。”
「虽然其他鬼也不可能会答应，但还是先把这祖宗支开再说。」
“不行，我不喜欢其他的。”
这话还真不是白乃呼骗他，她从当初的那个城镇出来后转悠了个把月，期间遇到过不少同类。
……可是那些鬼，好像完全被进食的欲念所支配。
即使会说话，能正常思考，却并非真的拥有理性的思维能力。白乃呼这样能克制自己的鬼当然不屑于和那些鬼打交道，更何况后者恐怕也不可能找同类结伴。
这么久了，白乃呼也就见过两个能好好聊天的鬼。
一个是老师，一个就是‘黑野弧’。
她没办法让老师答应，但却可以慢慢地把黑野弧磨成自己人——谁让黑野弧弱呢。
白乃呼不是很想用绝对的实力来招募同伴……然而万事开头难，总得先把看中的人划拉进来再说。
“呃？”
被强行命名为黑野弧的男性鬼十分纳闷，他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最清楚，怎么也不是能吸引别人来搭伙的厉害角色吧？
他又悄悄地打量了白乃呼一圈，觉得这鬼肯定是想要个小弟，美其名曰‘同伴’。
容量不大的脑袋瓜拼命地转动，终于决定不触霉头，先虚与委蛇再说。
“好吧，那你看我们先去抓点人吃？”
前不久刚在附近吃了一户人的白乃呼现在并不饿，不过既然她的第一个同伴想吃东西，她当然要帮着一起。
“好。”
她答应了。
***
“……”
“……”
尴尬。
从来都是独自蹲守猎物的黑野弧非常以及极其不习惯有人盯着，他不自在极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转身对百无聊赖的白乃呼说：“我捕猎呢，你不回避下？”
“为什么？”
“我之前都是一个人捕猎的，不习惯有人看着。”
“会习惯的。”
面对寸步不让的白乃呼，黑野弧自认倒霉，努力忽视从身后射来的犹如冰柱的视线。
结果蹲着蹲着居然还真的很快就习惯了。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他看见了猎物正要路过一段路口。
那是两个大人和几个小孩，挤着一辆小车即将驶来。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这种组合出行，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两只鬼没有心思去研究这当中有什么龌龊，他们只觉得这一趟来了不少口粮，非常不错。
和什么样的人都吃的白乃呼不同，黑野弧最喜欢吃的类型是小孩子，特别是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这一阶段。所以当他看清车上的人员时，两眼发直，口水差点淌到泥地里。
当滚滚的车轮驶到黑野弧的面前时，他迅捷地向前跃起，将小车的车轮给撕破了。
小孩们从翻倒的车上掉下来，发出阵阵尖锐的惊叫。而一头一尾两名成年男人也没幸免于难，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掀到了草地里。
“是……是、”
贩子似乎知道鬼的事情，但他还未将‘鬼’这个词说出口，一只利爪就扯断了他的头颅。
有两三个小孩子看到这场景直接吓到昏厥了过去，而没有失去意识的其他几个则纷纷不受控制地拼命摇着头，稚嫩的脸上满是脏污和眼泪。
即便恐惧到了极点，这些小孩子也没法逃跑——因为他们的手脚都被捆着。
“咦？”
黑野弧在处置尸体的时候，白乃呼则在孩子们面前蹲下来，观察着绑住了他们的绳索。它们看上去很结实，而且有一条比较粗的绳子一个接一个的穿过各个孩子的手上，最终系在了小车的围栏之间。
白乃呼揭开围栏那头的绳子握在手里，转头轻踢了一脚正在埋头苦吃的黑野弧。
“快点吃，你现在可是在大路上。”
而此时，自认吃饭很快的黑野弧已经用完了一具尸体。
他看到自己最期待的甜点被白乃呼拿着，顿时没了吃正餐的心情，立马宣示食物的主权：“喂你干什么，那些可都是我的食物！”
“放心，我不吃。”白乃呼拖着一串战都站不起来的小孩，轻松地往树林里走，“吃完记得好好收拾，别被人看出端倪。”
“知道知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处理的好吗。”
他快速地回答。
因为害怕白乃呼把他的甜点据为己有，黑野弧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去吞吃食物，又熟练地把破损的小车连同吃剩的残渣一甩手扔到了深度不浅的池塘里，咚地传出了巨大的落水声。
路面上的血迹难以清理，所以他只是简单地用泥土和杂草稍微遮盖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去追白乃呼。
——虽然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但黑野弧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浪费那么多的甜点。反正机会还能再找，小孩子却不是每次都能吃到那么多的。
“喂你，到底要把我的点心带到哪里去啊！”
黑野弧没费什么功夫就追上了白乃呼，他匆匆赶来甚至没有擦擦嘴，下巴还滴着尚未干涸的血，在月光的照耀下可把孩子吓得够呛。
白乃呼拎着一串不配合的小孩，在障碍物很多的树林里走得不太轻松。总有几个不死心的孩子拼了命地勾住树干，然而幼儿的力气和鬼根本无法同台竞技。
她只要随便一扯，那孩子就脱臼了。没几两肉的胳膊和腿上都是被强行拖拽过林子而造成的伤口，那些伤口上还沾了不少泥土，渗出的血液不是糊了一片的皮肤就是擦到了野草和树木表面。
“哎呀……”
心疼地看着孩子们的凄惨样子，黑野弧恨不得把沾了血的草木都收集起来，“太浪费了这也。”
“没浪费多少。”白乃呼朝附近看了一圈，终于停下脚步。
她选了小树林的中心位置，这里植物长得非常茂盛，对掩藏踪迹有极大帮助。而且过路人一般也不会进到这么深的林子里，可以供他们安心地吃东西。
“吃吧。”她自己靠在一颗大树的边上坐着，纯白的毛发和皮肤在黑夜中异常闪耀，像是月光变成的精灵，“我不会抢你的食物。”
黑野弧仍旧狐疑地观察了白乃呼一会儿，发现她好像真的对点心没有兴趣。但心中的戒心没那么简单被打消，所以他虽然不喜欢在进食的时候被人看着，却还是选择了面对着白乃呼吃饭。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白乃呼有动作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过事实证明白乃呼说到做到，直到黑野弧把最后一个孩子吃完，她也还是坐在树下没有任何动静。
深林里的遍地残骸不用和大路上一样急着处理，反正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离开。
“天快亮了，找个地方躲着吧。”
在她说完的一霎那，从云层之间落下了无数的水滴。
暴雨降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