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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劫车 ...

  •   庄峣趴车尾蜷着,油布开的线头一绺绺,盘曲于他苍白的脸颊。他抬着眼皮,水渍绕眼窝打转,眼角冻得通红:“姜小姐…”

      姜昭赶紧扯回油布帮他挡雨:“你怎么跟来了?”

      “实话吗?”

      “废话!”

      庄峣舔唇:“我不想在家里等,看不到你我心慌。”

      话语暧.昧,表情却正儿八经,姜昭一边努力清醒一边心海涌动,思绪忽冷忽热间,潮气醺得耳廓发红。

      庄峣问:“你的脸有点红,冷的还是热的?”

      姜昭被戳中心事,急忙转移话题:“你好意思说心慌,这大半夜的我才心慌好不?”她撇开枪杆,“你说你,好端端趴着就趴着了,制造什么杂音啊?快点下来。”

      庄峣抿唇,有点难为情:“我…了…”

      “什么?”

      庄峣尴尬垂眼:“我趴得有点久,腿麻了,所以动动腿。”

      姜昭愣了愣,哭笑不得地伸手:“快下来。”

      庄峣踩挡板跳车,膝盖一软直往姜昭身上扑。他身量高,不似娇小姑娘家,这样一扑,姜昭没能成功当个撑杆,反而被他圈进怀中。

      两人原地僵持着,空气湿糊糊,姜昭的视野氤氲水汽:“庄峣,你不是故意占我便宜吧?”

      庄峣忍着腿肚子抽筋,扶她的肩膀直起腰:“对不起对不起…”

      姜昭摁住他的手,将胳膊搭到自己肩头:“你这人越来越不经逗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这么认真吧?”

      庄峣讪讪,左脚深右脚浅地随姜昭爬入车前座,车门“哐当”一声隔绝雨幕,狭小天地静默得出奇。

      姜昭熄灭远光灯揿亮车顶灯,黄晶晶的昏光罩下,庄峣的睫毛影笼着脸颊,表情晦暗不明。

      姜昭先开口:“既然你来了,那我今夜偷懒睡个觉,你和我轮着来。”边说边往副驾躺,“借你的腿给我靠靠。”

      她熟练地将脑袋搁他大腿上,双眼微眯:“你看着时间,两小时后叫我。”

      姜昭惬意闭眼,任凭重量压着人腿。庄峣无意识绷紧肌肉,手臂时而高抬时而垂落,指尖划裤兜,摸到硌人的手机。

      姜昭呼吸轻浅,偶尔变换姿势,庄峣怕硌着她,缓缓抽走手机。

      雨已停,草丛有隐隐虫鸣,庄峣猜是它们吵得他心烦,以至于呼吸变浊,心跳一阵阵敲着焦躁的节拍。

      他屏息,手指下滑,凑近姜昭的鼻息。

      很湿,很热。

      庄峣触电般收手,五指蜷入掌心。

      临近深夜,虫鸣偃旗息鼓,周围像被掏空似的黑,庄峣莫名感到空虚。他摁亮手机屏,屏保是个女人在歪头笑,阳光太亮,所以五官被模糊,只剩一双弯弯的眼睛。

      庄峣点进图片库,里面有许多照片,还有个命名为『她』的相册,置顶的是段视频。

      庄峣调静音点开视频,女人的背影在画面中奔跑。她有一头及腰卷发,弹簧似的蹦上蹦下,镜头无法捕捉它的半分生动。

      女人忽然回头笑,除开皮肤白了点下颌肉了点,与腿上熟睡的姜昭别无二致。

      她张嘴说着什么,连续好多次相似的口型,一遍遍怼近画面。女人闭嘴等待片刻,忽然瘪嘴瞪着拍摄的人,边磨后槽牙边跑开。

      庄峣回放视频调高音量,将喇叭孔贴近耳朵,听见自己失真的嗓音:“昭昭,回头!”过了会儿,男声又开口,“别傻站着,说几句话。”

      “你想听什么?”

      “当然是好听的话。”

      “咳咳,那庄二狗你听好了啊…我爱你。”女声越来越近,“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够不够好听?”

      男声没发话,女声埋怨:“你这人不厚道啊,得了便宜不吱声,总得回我一句吧?”

      “你想听什么?”

      “你爱我呗。”

      男声安静片刻:“不行,这句话不行。”

      “为什么啊?”

      “这句话意义重大,我不想轻易说,等结婚的时候…哎昭昭!你跑慢点儿…”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灯光渐暗。庄峣的手臂呆滞许久,最终随熄灭的荧光慢慢放下。

      姜昭一动不动,睡得极安稳,庄峣垂眼,试探性伸手在她头顶上空停留一阵,拉远。她的头发,以前有那么长,而现在…

      手掌渐渐挨近姜昭头顶。

      …现在,只有这么短。

      ──“我杀了他,我勒死了他。”
      ──“谁都别妄想杀死我。”

      胸口像没由来一记闷捶,庄峣颤抖着手指掠过姜昭的头发。发根紧贴头皮,姜昭睁眼,陡然扬起一拳!

      拳头连风带杀气,堪堪停于庄峣鼻尖。

      庄峣僵着脖子:“姜小姐,是我。”

      姜昭喘了口气,撑胳膊坐起:“不好意思,条件反射。”她打瞌睡,“你弄我头发干嘛?”

      庄峣斟酌道:“刚才看了看以前的相册,你长发的时候,很漂亮。”

      姜昭了然:“谢谢夸奖,我也觉得。”她抱步.枪倚窗,“你睡吧,我守夜。”

      庄峣放低椅背,歪着上身躺实。姜昭看他睡了,自己也眯眼假寐,眯着眯着,她感觉有目光黏脸上,像探照灯灼灼晃人心神。

      姜昭半睁眼,庄峣不知何时悄悄坐了起来:“姜小姐,有件事我想…冒昧问一问。”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

      庄峣一直没叫她,任由她睡了一夜,可姜昭一夜都没睡好。

      庄峣把她忘了,却总是无意识放电,正儿八经地调.情,而这个罪魁祸首,此时挺闲适地流连于窗外风景,简直要把脸嵌进玻璃窗。

      姜昭故意打了个急转弯,庄峣脸贴窗户“嗞溜”一滑,等人直起身,不仅注意力回来了,脸也磨得又红又痛。

      庄峣也不生气,还是温温柔柔地:“这村子的人都衣不蔽体,还有很多瘦得不见肉,一路过来,我没看到一个体面打扮的,大家都这样穷吗?”

      姜昭望前方,比起沙陀镇土砌的房屋,这些居民都拿野茅草做房,草茎捆来一扎就成了墙,经不起风受不起雨。

      姜昭问:“新朝的皇帝王巨君,你不知道么?”

      庄峣摇头:“知道但不了解。”

      姜昭手指隔空点点他:“历史盲啊?”她收回手,“新朝就是汉朝后绵延了两百多年的朝代,王巨君是开国皇帝。”

      她皱眉:“不过和咱们历史书里不同,这个王巨君大刀阔斧搞改革,可惜水土不服,富人把钱袋越攥越紧,穷人把腰带越收越紧,搞得天下大乱,也就我们这荒凉地还算太平。”

      “所以,我这是一己之力带动全镇奔小康呢。”姜昭笑着,“你看我们镇做生意如火如荼,不然平民百姓,赚钱方式就只剩烧杀抢……”

      咻──

      一支长矛破空飞来,矛头戳凹了车挡板!

      姜昭猛踩刹车,速度锐减,庄峣抓扶手,觉得胳膊给扯出了两只长。

      他问:“怎么了?”

      姜昭冷笑:“有人来赚我的钱了。”

      话语未落,得儿得儿马蹄声从车尾逼近,后视镜内飞尘扬土,个顶个彪莽的壮汉高举长矛直指车厢!

      姜昭说:“抓稳点,甩出去了我可没手拉。”

      说罢,她将油门一脚到底,卡车飞蹿如脱了弦的箭矢。山道颠得人抽筋,庄峣看姜昭像颠成了灵魂出窍,操控方向盘倒依旧利索,看来是熟能生巧。

      山路不好走,卡车甚至抵不过开全马力的马蹄子,眼看十几个人就要追上,为首的抬高长矛往油布狠戳。

      姜昭猛打方向盘,车尾突然甩来甩去,庄峣撞得五脏六腑都开裂了,恨不能整个人贴着车门。

      庄峣说:“你这招有点自损,等摆脱了他们估计自己也只剩半条命。”

      姜昭反问:“要不你来?”

      听不懂是嘲讽还是真心,庄峣只当她说真话,开窗伸出手:“你加速。”

      姜昭听话加速,庄峣张开手掌,紧盯那群围攻车尾的土匪,待土匪们一同举高长矛,他瞅准时机握拳──

      长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一根根同时转向,铁矛头不听指挥地插.入土里。

      举矛的土匪们重心失衡,有几个技术不精的跌落马背,滚元宵一般滚得灰头土脸,姜昭听见他们互骂:
      “做啥啊?!”
      “你个娘球的又做啥啊!”
      “那猢狲脑袋怎么回事儿啊?!”
      …

      姜昭懒得细听,将车拐入山坡间的狭缝。狭缝像液压机推窄了山道,堪堪能容一辆车通行,姜昭忽然减速。

      不对…

      如果是冲货物来,用枪矛就不对,套索都比它好使。这样干,不像劫货,更像赶鸭子上架,催她快速往里开。

      姜昭果断拨档位倒车,刚退半米,头顶突然一阵噼里啪啦,像某种金属物兜车顶落下。

      庄峣下意识抱头,姜昭紧急刹车,从车窗探出头,棱刺尖锐的铁蒺藜落满后路,只等车胎过来轧窟窿。

      姜昭改方向往前,迎面又洒来一堆铁蒺藜,下得比暴雨还密,挡风玻璃被敲出裂缝,树枝状蔓延。

      姜昭锤方向盘,喇叭长喊一声,她低声骂:“他奶奶的。”这群土匪已经不甘于小偷小摸,竟是想直接劫她的车。

      泼铁钉的几人扔了竹筛往坡底跑,后方土匪们也叫嚣着冲来。姜昭撸袖子提枪:“庄峣!”

      庄峣心领神会,上半身探出车外,左右手同时张开。尘土微微抖抖,尔后,铁蒺藜像被火焰蓬出的灰屑,“啪”一声升向半空,长眼睛似的追着投放者们飞去。

      几人刚跑到半山腰,又朝坡顶折回,边跑还边嚎:“有暗器!”

      这一声没头没脑,后方土匪们也乱了方寸,但事已至此,该得罪的早得罪光了,只能硬头皮给自己鼓劲:“慌甚?都给我上!”

      虽然个子不高士气不足,但黑压压的还是挺怵人,庄峣提议:“快走!”

      “走?”姜昭斜乜他,“你当我姜昭是惹着玩的?”

      她紧盯后视镜,狠力拉操纵杆,胎底淤泥迸溅,轮拱罩磨得嗞嗞响,随后疾速倒车!

      车速太快,骑马的来不及转向,被撞翻了一片马腿,剩余的马不是昂脖子吁叫就是跳蹄子乱闯,场面霎时失控。

      姜昭停车,顶开天窗,蹬座位爬上车顶,顺油布滑至车尾。为首的副堡主死死搂住马脖子,姜昭抓了他后领就往下拽:“滚下来!”

      副堡主摔落,扑腾起半人高的泥水。

      姜昭拎衣襟提拳就打,大臂小臂肌肉鼓起,每一拳都要见真章。副堡主皮开肉绽,眼眶骨到下巴颌又青又肿,牙齿都掉了两颗。

      庄峣想,该不会把人打死吧?

      周围拉马的拉马逃命的逃命,等力气疲了,姜昭才收手,提枪指副堡主:“平日过路没少亏待你们,想死说一声就行,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副堡主嘴里含血,嘟嘟囔囔说不出话,姜昭环视周围:“谁策划的?滚来回话!”

      “姜小娘子!”

      姜昭转头,山坡下来个男人,胡子拉碴的认不清岁数,右手袖子空荡荡,跪在姜昭面前又拱手又磕头:“姜小娘,我们有苦衷的!”

      “你谁啊?起来说话。”

      男人歪歪扭扭地起身,姜昭终于认了出来:“你是…宁四村的?郝义?你们这些村民怎么和土匪混一块儿了?还有你的手…”

      郝义全都应到:“是是是!”

      姜昭揩了揩脸颊泥渍,屈指弹走:“那你说说看,我倒是挺好奇,到底有什么合理的苦衷让一群土匪劫贫济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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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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