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树》百里晨风

45、八月未央

　　拾贰
　　觉心小和尚自远处的山道上走来，他一身白衣，站在那翠色的桃树下，满身清淡华贵的气质，让身为凡人的我，也不由猜忌起他的身份来。
　　觉心身后的树林中，一阵轻微的抖动声过后，跳出一个身缠蟒蛇，身手利落，面像苍苦的女人，和一个手持铁棍，满脸刀疤的中年男子。
　　他们二人，正是瑶姬公主口中的蛇女和刀疤客。
　　那二人，似乎不喜欢过多言语，各自抄起手中的家什，便像觉心身上招呼。
　　觉心一直修炼金刚经，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武艺，昨日傍午，遭我调戏，差点走火入魔。如今休息了一夜，清晨刚刚醒来，便徒手对阵安兰国两大高手，自然有些吃力。
　　蛇女手中的弯月刀，如同生了翅膀一样，上下翻飞，让人瞧去，眼花缭乱一片。
　　那刀疤客脸上的疤痕生的吓人，手中武动铁棍的气势，更是让人心寒。在一片密布透风的棍墙中，觉心小和尚左躲右闪，勉强应付。
　　小和尚在寺院中深修，如来金刚掌练得有模有样，疾风带戾，唯独少了几分慈悲。我不慎通晓武学，只觉得他们三人纠缠在一处，从地上打到天上，在从天上打到地下，几百个回合下来，着实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眼瞅着自己身前是瑶姬公主和卿郎，身后是打斗在一处的觉心，蛇女和刀疤客。心里思量着，开溜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思绪动荡间，刚想着越过那水库上的九曲长廊，去到对岸，抄小道溜走。却见那站在瑶姬公主身边，一直默默注视着战事的卿郎，悄悄运动周身内里，身子倏的飞上半空，一脚伶俐的悬空踢，飞向了在全力应付蛇女和刀疤客的觉心后背。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
　　眼见着觉心有难，我以长袖摘叶，飞甩了出去，挡住了卿郎那一脚的伶俐气势，而后跃到半空，拦在卿郎的身前，迎着他的面门，甩出数片气势伶俐的桃叶。
　　桃叶在半空中飞旋，有几片划伤了卿郎的衣袖，有几片划伤了他的脸颊。
　　他在半空中收住气势，而后顺势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方向，恨恨道：女人，是我小看了你，以为你只是一个混迹在西域沙海中的野女子。没有料到，飞射暗器，竟然也是一门武功。今儿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着，他朝我猛地提出几脚，我躲闪不及，胸口正中了他的一脚窝心踹，而后身子朝着水面直直的飞落出去。
　　我睁着眼睛，看着四周的景物在眼前变幻，胸中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也无法大声呼救。
　　我身后，与蛇女和刀疤客大战在一起的觉心，似乎感受到了我遭遇危险，他虚晃一招，闪过蛇女与刀疤客的围堵，身子自半空中腾起，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划落，在我的身子落入水面之际，接住了我。
　　而后，他的脚尖轻轻一钩，便钩住了那伫立在水面中央，被长廊围绕的凉亭。
　　：八月，你还好吗？
　　觉心抱着我，半坐在凉亭边的长櫈上。
　　他的脸上布满惊慌神色，一双眼睛里，似乎含有晶亮的光泽。
　　我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疼。努力的勾出一抹笑意来，轻声道：好，我很好。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明明可以抛下我，一走了之。我们萍水相逢，你让我情何以堪。
　　他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晃动，光溜溜的脑袋，闪着温润的光泽，我好想抬起手来，摸一摸他光秃的脑袋，可是，我的身体里没有气力，胳膊也抬不起来。
　　：觉心，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便觉得你是这世间，最后一株值得我守护的玉色白莲。你身为男子，不懂一个女儿心底最深处的心思，命运……，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乱如麻，斩不断，逃不掉的命运，压在心底最深处，硬如磐石。而你的出现，白衣僧人的模样，是我心中，一抹淡淡的蓝。
　　说着，一滴清亮的泪水，划落我的眼角。
　　我在忧伤吗？或许是吧。现在的我快乐吗？也许解脱便是快乐吧。
　　我躺在觉心的怀中，喘息了片刻，面色大概也由苍白变成了红润。
　　：蛇女，刀疤客，你们二人还在等待什么？还不快些与我一同，围攻这个和尚，难道我们要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放他离开不成？
　　水库岸边，卿郎亮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当先一步冲刺过来。
　　蛇姬和刀疤客二人相视一眼，也各不落后，紧随着卿郎飞向伫立在水库上的凉亭。
　　：啊！你们该死，都该死！
　　长亭中，觉心将我轻轻放倒在石凳上，他大喝一声，飞出长亭外，充满戾气的掌风外泄，竟然使出了万魔堕天神功。
　　万魔堕天神功是弘福寺的镇寺之宝，也是当年收缴的武林魔教中，最具有威慑力的一本魔教至高武功秘籍。
　　有魔便有佛，有佛便成魔。为了警告山寺中，修炼的和尚们，那万魔堕天神功秘籍，一直是作为反面教材存在，被锁在浴沧斋多宝阁的最底层，由十八层连环陷阱守卫。
　　如今，觉心小和尚无师自通万魔堕天神功，定然也与他平日里修炼的武功秘籍，有关。
　　长亭外，魔气四射，激荡起万道水剑，水剑飞射升空，形成一根根银光闪闪，锋利无形的剑刃，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刺向那身子悬在半空中，意欲踏足水上长廊的三人。
　　三人眼见着危险在身边，使了燕子穿天，借了自身巧劲，险险的落回原地。
　　上了岸的卿郎，似乎还不死心，欲举剑，再次攻向湖心庭中的觉心。
　　此时的觉心和尚，眼睛通红，似九天落地的杀无戒，弑杀成性。
　　：住手，卿郎，不要再打了。你难道真的想要命丧于此今日半城王子，由佛入魔，失了理性，他已经出不了东夷国，也成不了我的阻碍。我们还是走吧，让他们这一对璧人，好好享受最后的相聚时光。
　　：公主，不能就此放过他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卿郎怀抱长剑，伫立在湖岸，不愿离去。
　　水库外堤上，消失了瑶姬公主和她一众手下的身影，九曲长廊下，只留下半死不活的我，和已经成魔的觉心。
　　‘觉心，我为了你甘愿命丧黄泉，你为了我，甘愿成魔，何苦来着？命运，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一念之隔，已是天上人间。’
　　我任命的闭上眼睛，任由那湖中跌宕起伏的水汽，扑向我的脸颊。

　　晨曦中，我的身子变得很轻，身体和双手也变成透明的颜色。
　　而后，我在那无数飞荡的水汽中，窥见了我碎成末的灵魂，悄然消失在白茫茫淡青色的天际。

　　原来，人的一生便是如此简单局促，只有开始，没有结局，仿若一出折子戏，戏中缘由，只有自己品味。

　　身在高处，我看见觉心小和尚的眼角，似乎留下血泪；无良小将军携手苏小倩，自悠长的山道上飞来，奔至水库边，二人联手斩杀了那狂妄且不愿离去的卿郎；荷兰钦自百里桃林深处，那座清幽雅致的百里雅居中走出，目光呆滞的看着飘落一地的桃花，手中长剑飞舞，斩折了小院中几株老桃树。还有那远在国都雅居中，品饮茶盏的易水寒，手中的茶杯莫名砰然碎裂。

　　我无力笑笑：原来，对于他们来讲，自己竟然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