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树》百里晨风

44、八月未央

　　拾壹
　　觉心小和尚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十七岁少年，个子很高，不是很胖，搀扶在肩头上时，却差点把我摔了个踉跄，好在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心态极好，心胸宽阔，遂咬紧牙关，勉强支柱了他。
　　顾不得与昏迷中的小和尚计较谁对谁错，我搀扶着他，匆匆出了寺院后角门，与那慌乱的人群，混作一团。
　　此时的弘福寺庙前，早已成为一片火海。前来赶庙会凑热闹的老百姓，慌了神，哭爹喊妈，三三两两，丢了自家吃饭的家什，四散奔逃。
　　我在一处无人顾忌的地摊上，顺了两件粗布质地的衣衫，裹在了我和觉心的身上。路边停着一辆农家拉稻谷的地排车，估计是那出门摆摊的商贩，拉货用的车具。
　　顾不得许多，我将那觉心小和尚，丢在了地排车上，而后，将车辕上的粗麻绳套在自己的肩头，两手用力，拉着那有些残旧的地排车，朝着北方荒芜人烟的方向走去。
　　月色朦胧，四野空寂，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沙砾，我这一路走的着实心历焦灼。汗水自衣衫下，密密冒出，夜风吹来，一阵寒凉，浑身上下如同沁了凉水一般。
　　那觉心小和尚依旧昏迷着，在路上颠簸了一夜，似乎呼吸顺畅，沉沉睡去。
　　：也得亏了你没有中毒，哎，我跟着我的美人师父，休习了几年，只学会了怎么用毒杀人，却从未学过解毒，救人。你能活着，便是你命大了。

　　北方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是一座不见边际的桃丘，此时已是桃花落尽的季节。山丘中桃子还未曾成熟，山中零星几间看守桃林的石屋木门上，落着锈蚀的铁将军。
　　终于，在天际笼明之时，我寻了一处，尚未落锁的石屋，将觉心重重的丢在了石屋中的草堆上。

　　觉心还未醒来，我在石屋外转了一圈，却见四周风景静谧，空气清新怡人，原本一夜未睡，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倒也不是很困倦。
　　我在曲折的山间羊场小道上走了一段距离，看见前边不远处，是一湾清澈宽阔的水池，水底清澈没有一根杂草，水潭边上裸露出薄薄一层乳白色的石灰，我心中顿时明了许多。这个水池大概是山中农人，以前用来烧制石灰的窖池，如今用作储存雨水，做山中人饮用水，倒也清洁干净。
　　我在水池边，一处流淌的洼地处，拘了清甜可口的水，喝了几口，顺带洗了把脸。
　　抬目四顾，打算寻个趁手的家什，盛一些清水回去，喂那觉心小和尚。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料定了姑娘会寻来此处，果然没有算错。
　　一个有些清冷妖媚的男子声音响起，在远处，与荒废石灰池相连的地方，是一个有几亩地大小的水库，水库边际修整的很是光滑，水库的上方，架着几路相互连通的长廊，长廊的中间，是一座八角凉亭。
　　一个身穿翠绿色长袍，皮肤白皙，眼神清冷，眼角含媚，五官清隽的男子，坐在那处邻水凉亭中。
　　凉亭中石桌石凳齐全，男子正身端坐，身前放置了一把焦尾长琴，琴边安置了香炉，煮茶用的蟠龙碳炉。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我们在哪里见过？
　　我以手扶颊，半歪着头，沉思了片刻后，傻傻笑道。
　　男子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他轻轻品了一口香茗。
　　一双晶亮的眼睛看向我，似笑非笑。
　　：没有想到，姑娘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只是可惜……。
　　：可惜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桃丘密林处，停着一辆不慎华丽的马车，马车的轿帘挑开，走下一个身穿桔色衣衫，贵气十足的女人。
　　丹红豆蔻，华丽金钗，罗群曳地，素手如葱。
　　我心中默默哀叹了片刻，单单这举世无双的华贵气质，便是我从未见过的阵仗，今日，我要如何应付过去。
　　：你很好奇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对不对？
　　女子身体纤细，却肚腹凸出，看上去大概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她下了马车，在身边侍女的陪同下，穿过水上九曲长廊，落足在堤岸上。
　　我暗中后退了几步，希望避开她迎面而来的气势。
　　她果真没有太为难我，在我身前不远处，停住脚步。
　　：在东夷国西南边境，有一处地理位置优越，水资源充沛，物产丰富的小国，安兰国。安兰国百姓富足，地理面积较小，一直作为东夷国的附属国存在。我是安兰国的公主瑶姬，半年前，我的母亲给了我一个选择题，她准备派人寻回流落中原与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接承王位。而我，作为安兰国最尊贵的公主，最美的女人，将要被献给东夷国年纪老迈的国君，作为庆祝我的弟弟，初登王位，永结两帮永好的贺礼。如今，我的母皇，已经将那未曾受丰诰，流落他乡的私生子，封为半城王子。
　　：瑶姬公主，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是山野间一个普通的村姑，不晓得政通人和，是什么道理。更没有权利干预，皇家的决断。
　　我的头很痛，当一个人遇到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人，与你谈天说地，便会代表，你的麻烦来了。
　　：公主，不用理会她。不过是一个在西域洞窟长大的野女子，怎配知晓皇家秘事。您就让我直接去那间石室中，杀了那个觉心小和尚，不就解决了么。我们废了这么大力气，动用了蛇姬和刀疤客，火烧弘福寺，不就是为了逼迫这个小和尚出寺吗？
　　：卿郎，你且退下，这是我和他的恩怨。我此次出安兰国，私自入中原的事情，已经被母皇知晓。所以，我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不留痕迹的解决掉，阻挡我的绊脚石。
　　瑶姬笑笑，身边的侍从，捧上一盒生满黄金的木箱。
　　：你很爱钱？对不对？这一箱黄金，够不够买那小和尚的一条命？
　　：公主很会识人，野心也很大，若是有朝一日，公主坐上了国王的宝座，定也会是一个有主见的君王。可惜，我瞧不上这一箱黄金，若是，我真的有什么要求，我怕公主又实现不了，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我笑笑，弯身轻轻揖拜，打算转身走人。
　　：公主，还与她废话什么？不弱让我杀了他吧。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阻止女皇把你嫁来中原。半城王子必须死，即使女皇怪罪下来，搭上我一条命，我也要将你扶上那权利的至高宝座，让我们的儿子，成为安兰国最明智的君主。
　　被瑶姬公主唤作卿郎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阴毒的光泽。
　　：你是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卿郎！你为了和瑶姬公主在一起，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儿子。女皇对你和公主的关系，早已有所怀疑，你为了表示对女皇的衷心，竟然甘愿挥刀自宫，只为了那尚在瑶姬公主胎腹的孩子，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成为安兰国的皇子。可是，你没有料到，女皇的心意，不在瑶姬，而在于十七年前，寄藏在中土寺院中的孩子。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我虽然也是十七岁的年纪，可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半城王子，也与你们的王朝，没有丝毫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