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树》百里晨风

46、八月未央

　　末
　　苏小倩一身诡异的紫色衣袍，仿若沾染了砚台中浓的化不开的墨汁，妖冶瑰丽。
　　：小倩，原来你在这里？这是哪里？我们俩如今身在何处？
　　一片透明中，我和苏小倩二人，似乎伫立在黑魆魆的高台上。熏黑如黛墨一般的风，刮过高台，沙哑的嘶鸣声传来，仿若是来自地狱幽灵的呼吸声。
　　我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情。仿佛，那如刀子般的烈风，吹过全身，却带来很舒爽的感觉。
　　：清雅，我不是苏小倩，你也不是苏八月。我们二人是冥界九幽宫中未央殿里，廊檐两侧的垂花莲柱幻化而成的小妖，我唤作未央，你唤作清雅。我们在冥君神荼的殿阁中，修习了几十万年。那一日，我原本欲修炼成人，幻化作冥界九老夫人，奈何，你被那做客幽冥宫的丹桂仙人迷惑，一心想要与其厮守终生，断了我们的修行。你知晓，仙妖有别，便偷听神荼与丹桂仙人的谈话，知晓他欲下界修行。而后，威胁我去想办法将你送去人界。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条件是，若你自人界失了性命，需将你所有的功法传给我，助我修炼成拥有至高妖术的九老夫人。所以，我给你饮了一盏醉红尘。我不放心你一人在下界，便饮了断红尘，搓了一抹影子，幻化成苏小倩，陪你在红尘中渡劫。
　　未央白皙的手在空中划过，那混沌黑暗的汽泽上，幻化出一抹影像：依旧是脚下这座黑熏熏的九幽台，一个自称八月，红衣艳艳的年轻女子，义无反顾的饮酒红尘醉，而后堕入茫茫无知的红尘秘境中。

　　在她的身后，一片酸枝铁树旁，站着一个面容清俊，长身玉立的青衣少年。少年眉头紧锁，手中紧紧握住身边，一枝横插过来，带刺的荆棘。

　　鲜红的血，微微自他的手中滑落。

　　他依旧记得，清雅小妖上九幽台时，与他话别的一幕。

　　：徐夫子，你年长我几万年，且在仙界众德高望重的仙人中，拥有一席尊贵之地。也曾教授了不计其数的仙界中人，门下万千。可耐何，我不喜爱文墨，只爱闻香，爱极了丹桂香。

　　你久居幽冥界，夜夜于未央宫中舞弄笔墨，我知晓你的心意，可是，我不敢接受你的好意。

　　我怕自己会成为你的负累，怕你只是一时兴起，若是我冒然答应了你的请求，与你交往，怕自己会因着一句“为君一日恩，负妾百年身。”，而堕落入魔。

　　若是你真的有意于我，便等我回来。等我自人界渡劫回来，我便会考虑，做你的情人。

　　：清雅，徐夫子我恋慕你，便要准备娶你为妻，怎么会许你做我的情人？我徐夫子在此立誓，一生只有一位妻子，没有情人。
　　徐夫子信誓旦旦道。

　　：徐夫子，我欲去人间，一品情爱滋味。如此，我回到冥界，再度为妖，遇见心仪的人，也会知晓二人相处之道，不必耽搁了往生。
　　我意已决，自然不会容他人置喙。

　　：你真的是为了他，为了丹桂仙人，甘愿堕落红尘吗？你真的爱上他了？
　　徐夫子面上一片清苦，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我不知道，徐夫子。我是一只妖，不懂人世情爱，也许，我对于丹桂仙人那份执着的感情，只源于他对我的漠视，和我对他衣角丹桂香气的迷恋。
　　徐夫子闭了嘴巴，目光决绝的送我离去。
　　那一瞬间，他冰冷且寒凉的目光，使我的心微微疼痛，我忽的回转身来，止住了踏向九幽台的脚步，温言道：徐夫子，因为我忽的在意你，在意你的想法，在意你眉间的皱纹。若是，你只开口说一句，清雅你尽管放心离去，我便会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开，再也不回这幽暗无光的幽冥界。

　　因为心中存有喜欢，所以不敢答应你的请求，亦不忍违背了你的意愿，要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把自己变成你一生不快乐的源泉。
　　而后，我回转身来，毅然决然的走向九幽台，饮了醉红尘。

　　眼前雾泽上的景象消失，我坠落红尘前封印的记忆，悉数回归于脑海。

　　：未央，告诉我，为什么九幽台外，我没有看见徐夫子的身影，我下界历劫十八载，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的十八天。他不是说过要等我吗？为何离去了。

　　：嗨！他本不想离去，奈何今日是他娶亲大喜之日。
　　未央笑笑，脸上妖媚之态更盛。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这般缘由，我心中对他的愧疚，倒是消减了些许。也许，我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相交。原本想着今生做他的情人，如今怕是连情人都做不得。
　　我风淡云轻，语气淡淡道。
　　未央先我一步离开九幽台，我的心中一阵疼痛。原来，今天是他娶妻的日子，我似乎缺席了。
　　未央没有拿走我的功法，她说，她不希望看见我灰飞烟灭的样子，她也不喜欢孤独。她宁愿多修炼几万年，也要我好好的活者，陪着她一起享受，这天上人间，无尽岁月消逝，对心灵带来的困顿。
　　此后，我离开了九幽宫，去了西王母的神殿任职，几万年后，被封做九天玄女。那个时候，未央已然是幽冥界，位高权重的九老夫人。
　　许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幽冥界未央神殿垂花莲柱，幻化成清雅的小妖，恋慕上了丹桂仙人，为了他，甘愿坠落红尘，却在转身的瞬间，遗落了那个唤作徐夫子的痴情小仙。
　　那一年，在西王母的神殿中，百仙群宴，我再次遇到了徐夫子。他告诉我他一直没有成亲，那一日的亲事，不过是借着他的名号，成全了他手底下两个情根深种的年轻弟子。

　　而后，徐夫子又道：清雅小妖，你可愿意嫁给我。

　　我迷茫的看着他，而后疑惑不解的点点头。
　　原来，我和他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在你嫁给我之前，也请你原谅我，那次你在人间渡情，我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
　　我笑笑，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不妥。
　　后来，我无意中问他，在下界渡劫时，我或许见过你，你扮演的角色，究竟是易水寒？荷兰钦？吴良小将军，还是无心小和尚？
　　他笑笑，没有答复 。
　　又一年，我嫁给了他，新婚夜，他告诉我，他不是那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是安兰国瑶姬公主身边的宠臣，卿郎。也是那个结束了我在人界游历，一脚送我去西天的罪魁祸首。
　　我笑笑，自床边喜柜中捧出一条荆棘编织的藤席，丢在地上。
　　：跪上去……。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洞房夜，新娘坐在床边吃了一夜的干果，新郎在床边跪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