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邪》六出粒粒

7、暂别

　　结伴走在路上，昨天还剑拔弩张的少年郎们此刻已混熟了，覆云门的弟子对兰川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不停的问东问西，也不兄来兄去了：“兰川，你怎么会五行术啊？”“兰川，你刻安魂阵刻得又快又准，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我练习了好久才只刻废了一个呢。”“兰川你还会看风水啊？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不过问的最多的还是他这把无鞘剑。
　　剑身线条简单利落，毫无繁复花纹的装饰，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老旧。
　　“这把剑？”兰川笑了笑，“它叫风邪剑，据说是我们派祖上传下来的镇派之宝，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刚才有几名弟子正在伸手乱摸风邪剑，听说是镇派之宝顿时吓得收回了手，听到后半句才稍稍放了心。
　　“不知兰川师出何门何派？”一样的问题秦长砚昨晚问了，今天兰川仍给了一样的答案：“无名小派，不足挂齿。”
　　覆云门的弟子有些愠怒，没想到兰川还要瞒着他们。
　　兰川却笑了：“不是我故意不说，是因为我说了也白说，我所在的门派，叫‘鹿门派’你们有谁可听过？”
　　覆云门的弟子汗颜，面面相觑，都没听说过这门这派。
　　兰川摊手，无辜道：“我说什么来着。”
　　秦长砚倒是觉得这么个小门派能教出这么个弟子挺了不起的。
　　“那兰川你来封魔山是为了什么？”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呀，来找个东西。”兰川掂了掂风邪剑，说道，“我们这个镇派之宝，据说是有个剑鞘的。最近镇派之宝它突然有了异动，指示封魔山，所以就来碰碰运气，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失落的风邪剑鞘。”
　　众弟子一脸恍然大悟，表示一定会给他留意的。
　　秦长砚道：“你们鹿门派弟子多吗？”
　　兰川道：“弟子不多，算上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一共十来个。”
　　哇，真的好少。修仙第一大派覆云门的弟子惊叹着同情。
　　秦长砚接着问：“敢问你师父名讳？”
　　兰川回想了很久，不确定道：“师父的话，似乎很久以前有人叫过他鹿临。”
　　哦，鹿临，果然也没听说过……师门在天下都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覆云门弟子继续同情，同情着，猛地反应过来，等等，鹿临？！
　　有弟子不确定道：“你师父可是鹿临仙尊？那个一百年前屠龙的……鹿临仙尊？”
　　兰川又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屠过龙吧，我也不太清楚，有老友找他来喝酒时说过这件事，也曾经有好多人找过来拜谢他还说要给他建道观、铸铜像什么的，不过师父都拒绝了。”
　　“天啊，天啊！！”宋长婴激动地喊，差点尖叫，“我们掌门都说过十分敬佩鹿临仙尊，想要前去拜访，无奈仙尊云游四方、踪影难觅，没想到居然是你师父！！天啊！！”
　　其余弟子猛点头附和，“这封魔山上的封魔石下压着的恶龙就是你师父屠的！封印也是他亲手下的！”
　　见兰川还是有些茫然，宋长婴恨铁不成钢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一百年前恶龙敖焱初入人间，兴风作浪、祸害人世，不知折了多少仙门百家的弟子长老，处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后来，鹿门派的一位无名小卒——其实是不世出的天才——鹿临，只背着一把剑，单枪匹马闯上敖焱占据的荒山，大战三天三夜，那叫个飞沙走石、日月无光。最终，鹿临以从今往后的所有真气修为为祭，将敖焱肉身和三魂七魄镇压在了封魔石之下！自此，保得天下太平，百姓一世长安。人人传唱神话，人人歌颂英雄，鹿临仙尊，堪称后世楷模！”
　　众弟子听得热血沸腾，一脸神往，真是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得见那旷世一战。
　　这个惊才风逸、壮志烟高的鹿临仙尊在兰川耳中，却是全然陌生的。
　　兰川眼前浮现的，只有师父鬓边日益丛生的白发，和深深佝偻下去的脊背，他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众人热血澎湃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长志忽然开口道：“只可惜，献祭了毕生修为的鹿临仙尊，下场可没有多么尽如人意。当初惊才绝艳的天才沦为泯然众人的平庸修士，少年走向暮年，于是风光不在，年华不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终究只是活在一本本的传奇话本里和茶馆说书先生的唾沫横飞里了。
　　“因出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鹿临而声名大振的鹿门派，只辉煌了一瞬，叫人诧异的是，除了鹿临外，竟再无可堪大用的弟子后人。一年年过去，本就根基浅薄的鹿门派被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的门派挤压得不得不隐入山林，以求苟延残喘，最后走的走，散的散，只剩鹿临一人。”
　　林长志的声音平淡极了，冷静极了，也……无情极了，听得覆云门弟子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把一腔热血浇得一点火星渣子都不剩，有人想反驳，可看看兰川，再想想那无名小派，似乎又不得不承认确是如此。
　　其实，那一日出师时，师父问兰川的那个问题，他耍了个心眼，不知所云地滔滔不绝大半天，实则规避了问题要害根本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那时候的师父，肯定更加进退两难吧。
　　众弟子垂头丧气，愁云惨淡，灰云罩顶，手脚面条一般软唧唧的提不起劲来。
　　兰川愕然地看着面色平静如水的林长志，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和怅然。
　　秦长砚短暂的失落之后，很快打起了精神，微笑道：“英雄的下场，或许没有情理之中与之相配的理所应当，不过，属于那位英雄的那个时代终究还是过去了，未来不能依靠逐渐倒退的过去，我们，还是要向前走的。”
　　众弟子听着，渐渐恢复了精神，灵台如清风拂过，扫去了一时的迷茫不安，甚至还有一名弟子顿悟过后修为更进一步。
　　“大师兄说的不错，若这个时代没有英雄，我们就自己去缔造这个英雄！”
　　“就是，我们才是修真界的未来！”
　　那边正豪言冲天、壮志凌云，这边兰川和林长志却不约而同齐齐叹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由得莞尔。
　　“你在叹什么气？”林长志问他。
　　“我在想，秦长砚不愧是仙门之首覆云门的大弟子，三言两语便能调动起士气来，是天生的上位者，自愧不如。”兰川道，看向林长志，“你呢？”
　　林长志一哂：“我在想，年轻真好。”
　　兰川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很老吗？”
　　“我是未老先衰。”
　　“其实少年老成更适合你。”
　　那边覆云门弟子差点要歃血为盟酹江月了，好在秦长砚及时刹住了闸，整了整衣冠，说道：“那我们就一鼓作气，冲上封魔山顶吧。”
　　兰川还想问林长志点事情，秦长砚转头叫他们过来整装出发。
　　短暂的休整之后，接着上山，山路更加陡峭难走，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饶是弟子们有冲天的干劲，在十八弯的山路面前也愁得不行，光绕来绕去就晕了，还好有林长志这个去过一次的人能当向导。
　　可绕到中午，林长志也晕了：“我记得这里没有这个岔路口的啊？怎么没有我做的标记了？明明就是该左拐啊。”
　　“到底该怎么走啊？”太阳越来越大，有人沉不住气了，烦躁地问。
　　秦长砚抹了把汗，还能够和颜悦色地道：“没事，仔细想想，不要着急。”
　　林长志最终不确定的道：“或许是左边？”
　　“或许……这也太随便了吧？”
　　“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兰川倒是无所谓：“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强，走走看不就知道了？”
　　经过紧急磋商，秦长砚拍板决定走左边，扭头招呼兰川，孰料兰川竟抬步往右边的岔路口走去，“你怎么往右边走？”
　　兰川道：“我的剑和右边的有感应。我要往右边找找看，你们往左边儿去吧，就此别过。”
　　宋长婴道：“你单独行动多危险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不了，剑鞘未必在山顶，或许不同路。”兰川冲他们挥了挥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秦长砚弯腰行礼道：“兰川兄，后会有期。”
　　大师兄都表态了，他们其余弟子也纷纷跟着行礼，再直起腰来时兰川已拐入右边，没了踪影。
　　“真是个有趣的人。”林长志突然道。
　　“是啊，”秦长砚微微一笑，“希望以后还可以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