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邪》六出粒粒

6、安魂

　　后半夜一直相安无事到天亮，众弟子起了床，哈欠连天地出了门。
　　宋长婴神秘兮兮地问：“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影子？”
　　“啊？没有啊，能有什么声音？”
　　“困都困死了还听什么声啊，就是那屋子里灰尘太重，呛得不行。”
　　宋长婴：“……猪啊你们。”
　　众弟子正要群起而攻之，小厮过来了，笑嘻嘻的道：“几位小道长不妨一起吃个便饭？”
　　“方便吗？”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老爷诚心邀请。”小厮说道，见秦长砚点头答应致谢，便上前带路，“请这边走。”
　　引到席间，美味珍馐一盘盘端上来，香气袭人，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的众弟子馋虫大动，可偏偏等了许久，传说中的老爷一直没有出面。
　　小厮一脸为难：“这……小的也不知道，老爷只说要小的好好招待各位，那小的再去问问。”
　　有几名弟子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了，但顾忌着主客情面，一直都没有动，也并无怨言，看来覆云门教养得不错。
　　又过了许久，小厮才回来，说道：“老爷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几位小道长不必拘礼，就先用饭吧。”
　　此言一出，弟子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涵养礼数，纷纷开吃。
　　秦长砚叫住小厮：“老爷身体可还好？”
　　小厮连连摇头，道：“劳小道长记挂，我们老爷就是这样，常年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求医问药许久，怎么也不见起色，很少出宅子。”
　　“这位老爷住在这里很久了？”
　　“我也是刚到这里来做事不久，据说先前老爷也是封魔村人，还是个状元呢！后来在京城做官，受不得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又听说封魔山龙气祥瑞、山清水秀，便建了这处宅子上书乞骸骨。谁承想，后来封魔山竟成了疯魔山，老爷反而病得更重，也整天疯言疯语的……唉。”
　　兰川插话道：“封魔山上的封魔村人家可多？”
　　小厮想了想，道：“原本是十分繁华的，后来封魔村人接连发疯死去，闹得人心惶惶，估计只有十几户人家留下来了。”
　　林长志也被吸引了注意：“那你们还不搬走？”
　　小厮叹了口气，道：“我们当然也怕死，可老爷不愿再兴师动众，宁愿干脆死在老家，遣散了大部分的用人，我们剩下的无处可去，老爷也对我们有恩，就留下来了。”
　　秦长砚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伴着稀里哗啦的瓷器摔碎声，原来是一名侍女上前端菜，恰好一名弟子起身去够远处的菜，结果碰在一起，打翻了侍女手里的盘子。
　　“姑娘，你没事吧？”那名弟子急忙道。
　　侍女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蹲下去收拾碎瓷器，那名弟子有点摸不到头脑，也蹲下去和她一同收拾，有弟子帮着拿来清扫的工具，侍女理也不理径自捧着瓷器的碎片要走，那名弟子看她双手扎的鲜血淋漓也恍若未闻，不由得急了，一把拽住侍女的袖子，道：“这位姑娘，你起码包扎一下再走吧？”
　　侍女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挣了挣袖子，那名弟子愣愣地松手，侍女慢慢的转回头，走了。
　　“大、大师兄”那名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的袖子……”
　　侍女转了个弯后不见了踪影，其余人还是看清楚了她的衣袖——方才那名弟子抓住的地方赫然出现了灼烧过的黑色小洞！
　　“师兄，你看那个人！”另一名弟子压抑着嗓子眼里的惊恐说道，“她没有影子！”
　　确实，在场的除了他们这些弟子，剩下往来席间的侍女们，脚下一干二净！
　　难道，这些“人”，都是鬼？！
　　“小道长？”小厮微笑着问兰川，“还有什么吩咐吗？”
　　兰川瞄了眼他同样光秃秃的脚下，也微笑：“暂时没有什么事了，多谢你家主人的招待。”
　　“那我就先下去了，有事儿您就叫我。”小厮点头哈腰地走了。
　　“你干嘛放走他？这些人都是鬼！”宋长婴立刻抽出了剑，时刻准备着上去大干一场，对兰川愤愤不平道。
　　林长志道：“逝者已逝，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未行凶作恶，不必赶尽杀绝。”
　　“我刚才碰那位姑娘的袖子，怎么变黑了？”
　　秦长砚道：“鬼为阴，本来在白天就虚弱，你一个大小伙子，阳气旺盛，自然会灼烧她。”
　　那名弟子还是十分混乱，“不对呀，大白天怎么会有鬼呢？”
　　兰川慢条斯理道：“昨晚我来时仔细看了这宅子的布局：正方形设计的话阳气会很足，这里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的长方形；处处有棱角，路呈反弓状，开窗太多……整幢房子建得前高后低，紧紧依附山壁，毫无退路，犯了许多大忌。”
　　众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
　　“所以啊，”兰川道，“这宅子藏煞，本就有利于聚集阴气，这宅子的建造者要么是对风水一无所知，胡乱瞎建；要么是故意建成这样，留给这些‘人’住，这宅子，已经死了。”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顿时没了胃口。
　　宋长婴又问：“那这个一直卧病在床的老爷呢？”甫一问出口，他就知道了答案，又闭上了嘴。
　　“不过这位老爷的遭遇，你们听着可有些耳熟？”兰川问道。
　　“那位榜眼赵胜。”秦长砚恍然道，“同为封魔村人，同样发疯，同样死去。”
　　宋长婴问：“昨天晚上的游魂是府里的丫鬟小厮吗？”
　　“我猜是先走掉的那一批，”兰川沉吟片刻后道，“那些游魂已经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了，这些‘人’虽表情僵硬，但尚可蒙混过关。”
　　“这么说昨天晚上的那些游魂是想提醒我们快些走吗？”
　　“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哇！”宋长婴大叫，不用秦长砚催促，师弟们就赶紧拾掇拾掇要走人。
　　走出大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宅子在白天也显得鬼气森森，十分诡异。众弟子提心吊胆排着队经过一处荒芜的花园，兰川忽然解下剑走了过去，众弟子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抽出剑来直指那处花园。
　　“你们这是干什么？”兰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事，都收了。”
　　兰川这么说，众弟子也没收剑，大眼小眼全看着他拿着那把无鞘剑在一片空地上划来划去，时间慢慢过去，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最终凝结成了一个花纹繁复的法阵。
　　“这是……安魂阵？”一名弟子犹豫着开口。
　　“不错。”
　　已死之人停留世间本就是违逆天道法则的，随着时间推移游魂会逐渐消散，无法入六道轮回，即意味着真正的形神俱灭，魂飞魄散。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尽管世界上的人非常多，但是游魂却非常少，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选择，不过封魔山上的人大多死于非命，他们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他们等着人来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兰川轻轻甩落剑尖上的泥土，道，“这些亡魂有他们自己的执念，尽管无法让他们再入轮回，但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在人世间停留的时候可以少受些痛苦。”
　　众弟子沉默片刻后，宋长婴走过来，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多刻画几个安魂阵法吧！”
　　其余弟子纷纷响应表示要大干一场，秦长砚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
　　安魂阵需要刻画者的精神力贯注其中，一丝一毫都不能偏差，对刻画者的耐心和记忆力有极大的要求。不过到底是覆云门内门弟子，根骨奇佳，忙活了快一个时辰，只刻废了两三个，共结成了大大小小十个安魂阵。花园像被犁了一遍，空气里洋溢着翻新的泥土味道，覆云门的白衣白袍都染了尘土，仙门之首的形象大打折扣，弟子们看着灰头土脸的对方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
　　在大门处与小厮道谢挥别后，一行人继续向山顶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