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他太流氓[破案]》司千鲤

32、03

　　这二十多年来，他就是用这样一副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所有痛苦的过去。用尽所有力气，从曾经的泥沼中挣扎着站起来，目光坚定。他可曾有过一瞬间向旁人诉苦或是寻求帮助，可曾觉得这命运对他太过不公？

　　傅沉川看着司南的背影，胸口闷闷的疼，恨不能冲过去将他狠狠揉进怀里。但他不能，他还没有资格。

　　他看见司南在打开楼宇门的刹那，忽然放开手，然后转身走了回来。他的轮廓仿佛从月光中缓慢脱影而来，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进，越来越清晰。柔和的线条，澄澈的眉眼，再深的黑暗，都遮不住的，坚定的目光……此时此刻，这目光，是给自己的。

　　傅沉川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如鼓，虽然理智告诉他，他朝他走过来的原因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但光是凭借自己的臆想，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他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时间似乎变得无限绵长，连空气都异常的潮湿与温暖，于是傅沉川明白，不是喜欢啊。

　　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所以，并不是喜欢他那么简单吧。

　　他爱他，爱到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会为他微小的回应而颤栗。

　　司南在他面前站定，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明天，我们一起再去一次吧。好吗？”

　　傅沉川看着他闪过一刹那的迟疑，却最终恢复坚定的眼神，明白他口中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然后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说好，就好。”

　　只要你说好，让我去哪里，我都会去。你知道吗？

　　*

　　司南回到家中再度翻看了手中关于当年幸存者的资料，一边翻，一边尝试着将自己放在当年的回忆中，他在不断地适应。

　　提出跟傅沉川一起重回当年的案发现场，其实十分冒险，因为他很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当年往事的回忆而引发精神崩溃。这样，他一向最为害怕的事情就会发生——他身上的黑暗过往、他潜在的暴力倾向，全部都会以最真实最生动的状态呈现在傅沉川面前。就如同那次在楼顶一般。

　　他始终没有勇气向他坦白，坦白自己的过往，将自己清清楚楚地剖白在他面前，他怕会将他吓跑，怕他最终不能接受。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司南没有过朋友，哪怕每天接触很多人，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傅沉川这样，厚脸皮地赖着他，拼死拼活地挤进他的生活。

　　但不可否认的是，傅沉川出现之后的生活，是司南从没有期待过的，明亮、喧闹，也温暖。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样。

　　可那也是不能说的秘密。

　　司南想起那个雨夜，他急急地穿过医院冰冷的走廊，趴在病房的窗户上看着里面沉睡的小男孩，却惊醒了陪床的大人。

　　他记得那是傅沉川的母亲，举止优雅，姿容俱佳地端坐在他面前。

　　她说：“孩子，我知道你想要跟阿川说谢谢，但是他被注射了毒药，已经将那几天的记忆忘了个干净。”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手心里的温度也十分的温暖，她握着他的手，言辞间带着几分请求：“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他，就让那段不好的记忆，彻彻底底地被忘记。就当是你对他，最好的感谢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忍受阿川受一丁点的苦，你能理解么？”

　　司南一生中只有两次格外埋怨自己的早慧，一次是在陆舟面前学会了伪装，另一次就是，他在那天晚上医院的走廊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傅夫人内心的恐惧和言语间的决绝。

　　他原本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和他再遇见。却不想命运就是这么的肆意妄为。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从二十二年前，他拉住他拼命向前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变得贪心，贪心着傅沉川身上阳光的气息。这种贪欲，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外壳，砸出了一道裂缝，傅沉川，就这么挤了进来，慢慢渗透到无处不在。

　　所以如果无论如何，傅沉川都要涉险，那么司南希望是跟他一起。他愿意跟他一起面对过去，更不能否认在潜意识的深处，他希望傅沉川能够看穿自己所有的秘密，不管结局如何，至少求得一个干脆。他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个时机，或许就是明天也说不定。

　　司南随意地翻看着当年的十五个幸存者资料，翻看着他们的曾经和现在，长大后的近照已经基本看不出年少时候的痕迹，就好像他们真的已经跟过去彻底割裂开来成为了全新的个体。如果没有那个人出现，或许他们真的不需要跟过去有任何的关系。包括他和艾倾。

　　合上资料的时候，司南接到了艾倾的信息，约他明天下午在咨询室见面，称有事情想跟他商量。司南随手回了“好”，便准备上床休息。然后手机再度响起来，可想而知的来信。

　　傅沉川：睡了？

　　司南：嗯。

　　傅沉川：睡了还能回信息？

　　司南：正要睡。

　　傅沉川：那你这是不诚实。

　　司南：。

　　傅沉川：不要用标点符号打发我，我是你老板！

　　司南：哦。

　　傅沉川：……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戳手指.jpg】

　　司南看着后面假装委屈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无奈。

　　司南：别闹了，明天还要办正事。

　　傅沉川：哎，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正事”。

　　越聊越跑偏。司南扶额。傅沉川却没打算放过他。

　　傅沉川：司教授，你的小名是什么，司司，南南，还是什么？

　　司南握着手机，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是那个干净的少年，他站在自己面前，食指放在嘴唇边：“嘘，我是来救你的，你叫什么？”

　　“阿羡。”

　　这个名字，是曾经的禁忌。那场实验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只要有人这样叫他，他就会陷入疯狂。因为那个恶魔也曾这样叫他。

　　“阿羡，去吧，杀了他，你就是强者。”

　　“阿羡，不要心存任何仁慈，否则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阿羡，你命里就该如此，你看你无须雕琢，就已经是最完美的作品。”

　　“阿羡……阿羡……”

　　阿羡这个名字，似乎已经烙上了万恶的印记。同时被烙印上的，还有那时的自己。

　　司南看着手机，回复道：别闹了，去睡吧。

　　这一次，傅沉川并没有扣字过来，而是发了一条语音。司南轻轻点开，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夜晚独有的磁性在耳畔响起：“晚安，我的司教授，明天见。”

　　*

　　上午九点傅沉川准时接上司南，朝着当年的案发现场驶去。

　　司南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特别的白，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脸的温润无害。

　　傅沉川最喜欢的是他的鼻子，鼻梁并不算高，但是配在他的脸上就是那么刚刚好，鼻尖很是小巧，冬天的时候时常被冻的通红，看起来特别的委屈。他会把脸从严实的围巾里面缓缓抬起来，眼镜上氤氲的水汽投射到眼底，只消看他一眼，傅沉川什么都想为他做。那不是柔弱惹人怜惜，他的眼神里往往透露着坚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除了刚睡醒的时候。

　　傅沉川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衬衫，黑白配，还蛮情侣的，于是又开始暗自窃喜。

　　司南当然没有注意到傅沉川的一系列思想活动，他此时此刻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换句话说，他在恐慌，恐慌一会所要见到的一切。那些儿时的回忆，曾经只要一想起，就会令他陷入疯狂。尽管记忆中的他，曾伪装的那么坚定和勇敢，还有，冷血，凶残。

　　下一秒，司南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犹如为他注入了一股暖流。他转头望向那只手的主人，只见他仍旧认真地开着车，目不斜视，但棱角分明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坚定。

　　“别想，现在先别想，一会儿才是面对过去的时候，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独处时间，我不希望，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他这样说，虽然没有看他，但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以示安抚。

　　司南没有挣脱，而是目视着前方，声音虽然平静，但语调却有些低：“我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老实说，我觉得一定不会很顺利。”

　　“或许我会因为受刺激而崩溃，二十二年前离开之后，我曾经试图强迫自己前往那片仓房，为的是克服内心的恐惧。但是当我远远看见那片白色的建筑，就已然控制不了情绪。”

　　“可是这一次我必须去，有些事情，只有回到当时的现场，才能够真实地想起来。”司南顿了顿，“另外，我想请你确定，你当年出事的地方，确实是那片仓房。”

　　此时此刻，司南的心中仍旧存有一丝侥幸，他希望事情并不想他想象的那样，他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巧合。这样，就能够将傅沉川完美地从过去的阴霾里面隔离出来，免他受苦，免他受害。